第148節
陳清焰站在原地十秒,記者們以為他要動怒,或者回答問題。 但他沒有,只是說:“抱歉,我太太在等我,麻煩讓一下。” 他走在她溫柔目光鋪就的道路上,也微微一笑,一步步地朝她走了過去。 沒有人,四周明亮的窗,折進來的陽光,大理石地面。然后,只剩下這些清楚存在。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她真的也是地標。 "程程。"他很紳士地喊她,站到她面前。 "嗨,陳清焰。"簡嘉伸出手,調皮沖他把頭一歪,"見到你真高興。"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第131章 時間番外 陳清焰被免去脊柱外科副主任一職。 面對網絡和現實中的輿論, 他沒有再做任何的解釋。只是, 他碰觸不了手術刀。陳清焰的心理障礙在短時期內, 依然無法消化, 他很平靜,但內心不知道哪一刻就會掀起滔天的海嘯。 因為只帶課題研究,不坐門診,不接手術, 陳清焰覺得完整的自我還是碎成了一片片。 然而, 在外人看起來,他并沒有什么變化。 只有在面對簡嘉時, 他看到她身上沒有塵埃, 溫柔,清醒, 整個世界對于他來說才是完全澄澈明朗的。 盡管, 世界喧囂、繁榮而又蒼白腐壞。 小護士把一沓明信片拿給陳清焰, 來自熱心市民,他做過無數臺手術,在他手里得到治愈的病患寄來了明信片。 陳清焰統統帶回家里去, 簡嘉在幫他收進盒子之前, 盤腿坐沙發, 一張張認真讀給他聽。 桌子上, 擺放著她修剪好的花枝。 陳清焰點了煙,煙霧輕升,他黑沉沉的眼隔著煙霧看她。 “你看, 其實真正和你打過交道的病人,都知道,陳主任這個人只是看著高冷而已。”簡嘉慢慢整理明信片,扭頭沖他笑。 她把盒子收起來,洗完手出來又坐到他身邊。 陳清焰漫不經心又專注地輕輕撩開她的頭發,低啞著聲音,“新公司還習慣嗎?累不累?”說著,他說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故意吐她煙圈,他愛她那一刻皺鼻子的可愛樣子。 簡嘉果然瑟縮了下,她順勢鉆進他懷里,調皮的,把他的煙捏著拿掉左看看右看看。隨后,在自己嘴里含了片刻,把呼吸凝滯,最后才還給陳清焰塞進他嘴里,笑盈盈的: “我累呀,所以陳先生要抱抱陳太太,還要親親她。” 陳清焰也跟著笑了,他一手攬緊她的腰,可臉龐朝后掣了掣,用深邃的眼挑逗她: “為什么要含我的煙?” 他整個人穩極了,不動聲色的,在捕捉到簡嘉臉微紅的一剎,掐滅煙,開始吸吮她的耳垂: “程程,是不是……”他手上動作暗示了她兩下,“這兒沒含夠?” 簡嘉立刻漲熱了臉,她看著他慵懶又危險的神情,覺得自己變壞了。因為,她發現,陳清焰在勾引她時像最大的金融危機襲來,她只有頃刻間被席卷的份兒,而且,熱烈期待。 她心口直跳,卻說:“你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所以,我想對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服氣嗎?陳清焰?”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住在一起,對彼此身體的渴望空前。 陳清焰也只有和她同在時,那種孤獨感變得豐盛。雖然,他內心深處,依舊有一縷不能表述明白的隱隱孤獨,輕靈而短促。 “服氣。”他淡笑半躺下,眼睛則專心致志地盯著她,燈光下,簡嘉的眼睛總是格外明亮。盛滿水波,笑起來時波紋一蕩一蕩的。 陳清焰看的久了,在她瞳仁深處的某一點,甚至覺得銀河有跡可循。 可他忽然說:“我職務解除了。” 他并非看重名利,但看重榮譽。大會上,副院長用一種客觀平實的語調宣布完后,會場非常靜。陳清焰站起來,再次為此事跟同仁們尤其骨科道歉。 同樣的,因為這件事,陳景明父子兩人也親自向醫院表達了歉意。 有那么幾天,關于陳清焰發布會的言論網絡上討論得炸鍋。 李硯會得到巨額賠款,不愿罷手,又到法院起訴陳清焰和103。顯然,這個難度大了些。 外界的東西,很少會對陳清焰本人產生影響。交戰的,是顱骨、肺腑、骨架,看不見血的道路,和隱秘的心。 簡嘉趴在了他胸口上,她知道,陳清焰對自己毫不設防,他在跟自己說話。 在所有的聲音里,她傾聽他。 簡嘉溫柔又細膩地摸著他的臉頰,說:“我覺得,一個人最可貴的光芒不是永遠完美不犯錯不墜深淵,而是,在墜深淵后他會再次升起,重新光芒萬丈。” 對于簡嘉來說,沒有比維護陳清焰的自尊和驕傲更重要的事情。她不會說的太直白,陳清焰的復原重塑是一個過程,他在洗手間里,依舊會反復洗手,偶爾走神。這些,她全部看在眼里,她是他的愛人,會陪伴著他從谷底再慢慢爬上去。 陳清焰深深望著她,他早清楚,無論誰擁有程程她都有讓對方感到最大完滿的能力。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幸運,因為這個姑娘是他一個人的。 彌散成黃金的夕陽,已經隱匿,他內心那些屬于黑夜的,永遠不會消除,但簡嘉會讓他精神格外明亮。 陳清焰突然覺得畏懼死亡,他心里明白,多年以后兩人同時離開世界的可能性非常小。他希望她可以先離開,那么,承受痛苦的是他。但死亡又是如此可怕,不僅僅是帶走最愛,而是讓活著的人也不想再繼續存在。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些的古怪和悲傷。 光子從太陽中心擴散到太陽表面需要50個世紀,而65億年后,太陽也會變成白矮星,恒星死亡的一刻無比壯美。他和她,攜手的時光卻遠不會超過一個世紀。而他,還傷害了那么多時間。 于是,他非常壓抑地又一次請求她:“程程,你好好重新感受我。”簡嘉吃吃笑了,她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子,趴在他胸膛上,一手滑進絲質的睡袍游走起來。 她翹起一條小腿,紅著臉,很快被陳清焰反壓guntang逼問,那股幽幽的煙草味道,混著話語: “你摸到什么了?” 簡嘉大膽嬌媚地看向他,可渾身都在顫:“一片原野,沒有規矩。只有黑色的植被和精細的小徑,也許,還有你喜歡的量子力學。” 臨近春節的南城,天氣越來越冷。但過了冬至,白晝在緩慢無知無覺地一點點拉長,變化微乎其微,夜確實在收縮。 “陳醫生,我描述地精準嗎?”簡嘉笑著肆無忌憚邊說邊親吻他,她在他身邊,張揚,招搖,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愛他。 時間折疊,記憶把它推著回去,回到她第一次躺在他的目光之下。當時,簡嘉忘記疾病和恐懼,什么都不想,就只在想: 我想愛他。 穿過漫長的時間,他終于走進她的眼睛,遠道而來。 陳清焰卻一手按在她飽滿微翹的紅唇上,聲音放得低,他把自己抵在她掌心:“不,這個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沒有你精準。” 因為她是地標。他會給她璀璨而迷人的理性。 簡嘉眼睛忽閃,她看他許久,忽然明白了他話中含義。 “你在酒吧的那段大提琴solo,我一直沒忘記。”陳清焰和她一樣,掉進時間之河,他最終清晰地辨認出他為她怦然心動的強烈一刻。 即使,鏡子里其他關于如何愛上的模糊。 簡嘉咬著嘴唇笑,她說:“你在偷偷看我嗎?”說著,下意識去抿頭發,她害羞了。 “是,我在看你,但不是偷偷的。”陳清焰眉頭微蹙,他勾起她下巴,“我那個時候看你,光明正大。” 不過,有點糟糕的是,他那個時候滿腦子想把她搞到手。面無表情懶散坐著,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那種赤.裸的、坦白的情.欲洶涌,讓他在雨天,沒有遲疑追了出去,目標清晰,像出沒夜色里的一頭等待的獸,伺機而動。 再后來,栽在她手里。 這一刻,簡嘉覺得那個過去的陳清焰又浮現出來,他的每一片側面,都不曾消失,所有的碎片,組成完整的他。 只不過,她得以看到他折射出的每個棱角,都無比真實。 很快,他又正大光明地把她弄到臥室,簡嘉膝蓋跪得通紅,兩人的汗珠不斷滴落。 “程程,嫁給我。”陳清焰狠狠撞過最后一下,他說,“我想娶你,非常想娶你。” 他很少用副詞。 事實上,對戒他除了手術等特定環境下,從沒有摘除過。他非常固執,哪怕簡嘉在決定離婚的那一刻起,就把所有一切都還給他。 他不想要,到現在陳清焰都清楚記得,她歸還戒指時,他的惶恐和憤怒。犯錯的明明是他,為什么他會覺得自己被拋棄?在離婚后的所有時間里,陳清焰持之以恒地保持著一種自己依然是她愛人的幻象。 并在這種幻象里,得到某種滿足。 直到手術失敗后,他終于摘下對戒。 簡嘉滿面嬌紅,她撅了撅嘴,軟軟地說:“陳清焰,你沒有誠意,光指望著嘴嗎?” 他心口再次劇烈跳動起來,慢慢笑了,他從床上起來,走進書房。 幾分鐘后,簡嘉懶懶趴在床上不動忽然被陳清焰從身后撈起,她裹著被子,露出線條纖美的肩頸。 看陳清焰打開小盒子,取出枚鉆戒。 鉆石某種程度上也是星空,浩渺無限。 陳清焰單膝跪在了床下,他仰頭看她:“嫁給我,如果你肯答應,是我最大的榮譽。如果你答應,我才有機會站到白色巨塔頂端。” 兩者他都要,人生的兩大榮譽:簡嘉和理想。 簡嘉眼淚掉下來,迅速地像一道目光,她哽咽問他: “陳清焰,你是在向我求婚嗎?”好像隨便了點兒。 “是。” “你為什么要向我求婚?” “我愛你。”陳清焰凝視著她,他就算凋萎,也會在她手里復蘇,她無時無刻不在復蘇著他,治愈著他。 簡嘉矜持地并沒有伸出去手,她心跳狂亂,好半天,讓陳清焰身處等待中。 “你不愿意做我妻子?”陳清焰手心沁汗,在等了很久之后終于低聲問,“程程,你是不是猶豫了?” 簡嘉沒有說話。 陳清焰陷入異常的煎熬。 他也變得很沉默。 和母親一起新挑的戒指,像介詞,在那兀自發光。 “我要是不答應,”她看到他連額頭都是汗,“你會哭嗎?”問完,她自己倒繃不住笑了,覺得特別破壞氣氛,這樣海山山盟的時刻,她為什么要笑場? 但,她裹拉住被子跳下床,找出禮物。然后,把珍藏的給他:"我給我的最愛準備了禮物,決定送給他了,您要不參謀參謀,看成嗎?" 陳清焰看到袖扣,她知道他喜歡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簡嘉用袖扣代表了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