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我不知道,答案可能會惹你生氣或者失望,因為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時候愛上你的。” 真是的,這算什么呢?我都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愛上你的。簡嘉心里想著,手滑了下來。 陳清焰趁勢攥住了她的手,說:“別放手。” 一語雙關(guān),外面連天都放晴了,蒼穹藍(lán)的發(fā)麻。 但積雪尚存,有一排云朵半光半暗毫無約束地落在伯靈頓商場之上,在力爭上游。 兩人買完東西到餐廳吃鵝肝飯。簡嘉另外點了各種口味的炸雞,還有抹茶冰淇淋。 人要吃飯。簡嘉不想讓負(fù)面的情緒像螺旋鉆子一樣永遠(yuǎn)轉(zhuǎn)個不停,而他在眼前,即使當(dāng)下做不到全然的釋懷,但依舊是依傍。她在紊亂的思緒里暫時獲得一種神圣秩序。 嘴上沾滿冰淇淋,陳清焰把手帕遞了過來。 “你還有什么陰暗的秘密嗎?”簡嘉邊吃邊問他,隨后,自己先搖頭,“不行,如果我知道你太多秘密,我怕被你殺人滅口。” 她說這話時,完全像個狡黠的小女孩,帶著點 兒笑,眼睛亮如星空。 “有,看到疑難病例時我會很興奮。”陳清焰回答她時冷冷清清的,那種感覺,大概就像無止境傾瀉泛濫的晨光,又像地軸產(chǎn)生的暴風(fēng)。越復(fù)雜,他手中的冰涼器械在落下時越穩(wěn)固。 簡嘉對他的答案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她玩著他的手帕,疊了拆拆了疊:“那你說你愛我,是不是我對你做什么都可以?” “拋棄我和戴某種顏色的帽子不行。”陳清焰何其精明,他接她的話流暢無阻,話都被他說盡了。 兩人對視片刻,簡嘉忽然把手帕一丟,端起他的食物,沖著盤子好一陣“呸呸呸”個不停又“啪”一聲放回他面前: “你還吃不吃?” “很好。”陳清焰面對她的孩子氣點了點頭,繼續(xù)吃了。 外面,有成群的鳥從玻璃窗上方掠過,像塔羅牌被拋向空中,卻沒有軌跡。 簡嘉為自己反復(fù)的別扭感到茫然和羞愧,她從不無理取鬧,也不喜歡和人起沖突。簡單說,她喜歡快樂的情緒,沒有也要制造。 “冰淇淋少吃點。”陳清焰提醒了她一句,簡嘉撇下嘴,“我不怕胖。” “我是說,女孩子貪涼不好……”話沒說完,簡嘉很快搶白他,“是不是我跟別的男人好了,你就不會再纏我?” 說著,她故意壞壞地暗示他,“你知道,我說的好包括很多,情侶之間可以做任何事不是嗎?” 果然,陳清焰的臉沉了下去,他沒說話。 簡嘉把袋子弄出些微響聲,她又看了看鞋子,像是自言自語:“這么漂亮的鞋子,應(yīng)該穿出去跟男人談戀愛。” “程程。”陳清焰發(fā)現(xiàn)自己光是聽她這么說,就忍無可忍,那種強烈的排他性和嫉妒非常飽滿地占據(jù)著大腦高地。 “那我跟你談戀愛好不好啊?陳叔叔?”簡嘉樂得隨時逗他,她花樣頻出,“我又仔細(xì)思考了下,其實,跟你談戀愛倒沒什么不行,我們之間沒有婚姻的契約關(guān)系,可以隨時走人。你如果愿意,那就這樣,不愿意的話,那我們就做陌生人。” 說完,鄭重補充,“你知道,我年輕,像我這一代人,晚婚很正常,我十年后結(jié)婚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例子。所以,我應(yīng)該趁年輕多去體驗一些事。” “我們結(jié)婚照樣可以戀愛。”陳清焰不愿意讓步,他松不了這個口。在他的字典里,本無“危機”二字。但簡嘉,讓他明白別人口中的危機感是怎么回事。 “你太嚴(yán)肅了,像個老大爺。”簡嘉伸手扯了扯他的兩腮,“陳叔叔,跟年輕人在一起玩兒你應(yīng)該學(xué)著點兒,放松、開明、別太當(dāng)回事兒。” 她笑了。 沒有意識到自己變得相當(dāng)隨性,在面對陳清焰時。這一刻,她想笑就笑,想拿他開涮就拿他開涮,想生氣就生氣。 也就是說,所有的喜怒哀樂她要統(tǒng)統(tǒng)放到陳清焰的眼前。 “程程,阿姨的問題不大,程述會在103留心的。如果你愿意,我們留在這里過圣誕節(jié)?”陳清焰選擇結(jié)束談不攏的話題,換了一個。 “你舍得不去出庭?”簡嘉直勾勾地看著他,問完,忽然覺得自己怎么這么小家子氣。 酸酸的。 陳清焰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在她問話的時候。整個人又被拋進時間的隧道里來回滑蕩。 “我和周滌非給你造成的傷害,我知道,不會像一場手術(shù)那樣簡單一蹴而就把傷口縫合。但這個傷口,我會努力縫合,不會任由它腐爛潰敗下去。給我點時間,至少給我個機會。” 他的聲音照舊平穩(wěn)克制,甚至,有些慣常的淡漠感。從唇齒間流淌出來的言語,是薄薄的碎云光,而傷口本身卻像強風(fēng)搖撼砂石在簡嘉面前一下竄燒很高。然后,風(fēng)勢變慢,平息,在 兩人沉默的共同的時間里,空出一大片靜謐。 兩人在目光交匯的一刻,都將彼此視為夜火 承認(rèn)、恐懼、期待、心動像大團的霧裹住兩人。 簡嘉緊了緊自己手旁的口袋,那里,放著自己一個人逛古董市場時,給陳清焰挑的一對復(fù)古琥珀袖口,裝在精致的小盒子里。 記憶里,她清楚記得自己被撞腦震蕩那一次看到他的袖口,閃著圓潤的光澤,在她昏沉失神的時候,像真正的光。 她敢不敢再做一次賭徒? 簡嘉像蚌中入沙,不斷摩宕著自己。 “我給你買了份禮物,但不會這時候送給你。我要看清楚,陳醫(yī)生你是不是配的上我送出去這份禮物。”她語速很快,“你能不能再次成為我的驕傲,在于你自己,不是我。” 陽光透過玻璃打進來,陳清焰白皙的臉上只有高棱的眉峰投下的暗影,又遮住黑眸。他在咀嚼著剛才簡嘉說了什么,表面的,背后的,他必須要明白一切。 “還有,我不會阻止你去出庭,你應(yīng)該做的事我不會攔著你。”簡嘉理了理圍巾,疊好手帕,忽然拐到上面去,“是一直只給我一個人用嗎?” 陳清焰立刻會意她話語所指,說:“是,程程,謝謝你肯問我句話。” 簡嘉心里一酸,她沒還手帕,而是說:“我要留下來,你給我嗎?” “這塊舊了,我買新的給你,你喜歡什么款式說給我聽。”陳清焰抬腕看時間,他可以做到立刻付諸行動。 簡嘉低下頭,下巴埋進圍巾里,聲音悶悶的:“你怎么這么蠢,我要新的做什么?” 陳清焰怔了下,他有些出神地在這個角度注視著她,有那么一瞬,他竟然無措到不知如何是好。 眉眼格外清澈。 像懵懂的少年人,又帶著冷淡銳利的真。 簡嘉也抬起臉看他,良久,她抿唇慢慢笑了:因為第一次真正和少年陳清焰相遇。 這樣的時刻,彌足珍貴,沒有人知道成年后的哪一刻機緣巧合下會把人送回少年。 少年蟄伏、隱遁、開閉合,只在某些時刻還魂。 他所有的樣子,簡嘉想,她都恰恰那么喜歡。 兩人入魔一般溺在彼此的眼神里,整個倫敦都安靜下來。 “我聯(lián)系楊一,你去結(jié)賬。”簡嘉終于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掏出手機。 看他想要說話,簡嘉搖頭,迅速壓上他的嘴唇,輕聲告訴他:“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需要。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會答應(yīng)你,別逼我,你明白嗎?” 陳清焰便不再言語。 汽車行駛得很快。 楊一把他們送去機場后,送簡嘉份禮物: 一塊維多利亞風(fēng)格的純銀懷表,琺瑯彩繪工藝,有精美雕花,顏色鮮亮。 它將被新的主人從溫暖的懷抱中掏出,感受時間。它很古老,本身就是時間。 云朵的影子從機場上緩緩移開,時間在不停走。 “程程,很高興這次能認(rèn)識你。你這么勇敢大方的姑娘,要不是清焰走大運先碰到了,我一定追求你。”他難得的跟人開玩笑,卻不純粹是玩笑。當(dāng)天,他驚訝于簡嘉對突發(fā)應(yīng)急事件的處理毫不拖泥帶水,并暗嘆,這確實是陳清焰的福氣。 因為眼前的姑娘,不過大學(xué)畢業(yè)剛步入社會而已。她青澀,但又有足夠的能力獨當(dāng)一面。 簡嘉沒有拒絕對方的善意,她收下:“我很喜歡,謝謝您送我這么漂亮的禮物。” 寒暄告別后,陳清焰已經(jīng)提前網(wǎng)上預(yù)約一對一服務(wù),要去退稅。 他們確實買了不少東西。 簡嘉掏出懷表,放在耳邊,歪著頭仔細(xì)聽它的滴滴答答聲。也許,有時 候,不應(yīng)該記住時間,而是忘記。 時間不是用來征服的,也沒有人能征服時間,尤其是過去的時間。 候機時,陳清焰拿出書,給她低聲讀物理學(xué)家費曼寫給25歲病逝妻子的情書。 物理學(xué)家在妻子病去兩年后,依然給她寫情書。 “l(fā)ease exce y not ailg this but i don't know your new address”他低沉地讀到最后一句,簡嘉坐在他腿上,窩進陳清焰的懷抱中。 她眼睛里慢慢掉下淚水。 “我想認(rèn)識骨科的器材,”簡嘉直起腰,勾著他脖子說,陳清焰吻了吻她沒擦干凈的淚水,“好,我們要不要一起學(xué)一門新的語言?時間擠一擠總是有的,要不,我們比一比誰學(xué)的更快?” 簡嘉輕輕摩挲著他頸間肌膚,笑笑:“不要,你肯定比我學(xué)的快。”說完,她認(rèn)真地捧住陳清焰的臉,似乎想很久,柔軟而又堅定地說:“回去后,你去給周滌非出庭作證。” 她說出了名字,沒有避諱。 第117章 陳清焰沒說話, 他聽見了, 簡嘉明確地提到“周滌非”這個名字, 眼神沒有閃躲。 他握了握她的手, 兩人眼神交匯許久。 飛機穿上云層, 陽光為其鍍上一圈夢幻的玫瑰色。陳清焰依舊訂的頭等艙,簡嘉很快睡過去, 他則在一旁做線性代數(shù)打發(fā)時間。 中途, 陳清焰又打開電腦寫學(xué)習(xí)總結(jié)、處理資料, 他甚至洗了個澡。但簡嘉依然在睡覺。 陳清焰揉著頭發(fā)過來,俯下身,親了親她的嘴唇,喊她:“程程?起來吃點東西。” 簡嘉睡的暈頭轉(zhuǎn)向, 恍惚間,以為是在家里,她懶懶地拿掉眼罩, 雙手朝陳清焰脖子上一環(huán):“你拉我起來。” 陳清焰攬住她的腰,助她起身, 剛松手,簡嘉又軟塌塌的倒下去,撒嬌耍賴。 鬧騰幾回, 簡嘉終于坐到他的對面,神志不清地往嘴里塞東西。 “東西合口味嗎?”陳清焰伸手順了順?biāo)齺y糟糟的頭發(fā), 簡嘉像個毛孩子, 她這會帶點起床氣似的, 心不在焉,不想多說話。 吃完飯,簡嘉照舊化身睡神,她又去睡覺。可陳清焰不停在細(xì)細(xì)密密地吻她,不厭其煩,她被吻的渾身燥熱,閉眼扭著身子: “陳叔叔,你煩不煩啊?你不困嗎?” 對方似乎無動于衷。 簡嘉睜開了眼,陳清焰一雙深迷的黑眸盯著她不動,她噗嗤笑了:“你干嘛?學(xué)神,還在做數(shù)學(xué)題?”她睡前,留意了陳清焰在干什么。他是個沉迷于高智力活動的男人。 陳清焰很平靜地?fù)u頭:“沒有,不想做了,想做點別的。”說著,手在她腰線那不住來回,飛機忽的一陣顛簸,簡嘉按住他的手,低促說: “別胡來。” 空姐時不時地就會過來反復(fù)問需不需要這,需不需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