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陳清焰淡薄一瞥,笑笑:“哦,我看你一直不怎么看,我就拿來看了。” 兩人便窩在一起讀書,她誤打誤撞,買來的是他尤其感興趣的東西。她是坐標,是參數,是一組方程式的一個解。他是粒子,是波動,是海森堡的不確定性。 漸漸的,簡嘉睡意襲來,在陳清焰給予的綿長又深熱的吻里沉沉睡去。一個晚上,兩人瘋 了一般探索彼此,怎么樣都不夠。 “問我愛不愛你,程程。”陳清焰靜靜地提要求,在過去,她問的極少,而他避而不答。她再也沒有問過,他想讓這個問題變得再次重要起來。他知道簡嘉愛他,但她卻不愿意相信他愛她。 簡嘉惺忪著眼睛,她摸了摸他的嘴唇,軟的,涼的:“你不愛我,我知道,你愛周滌非。” 陳清焰臉色變的難看,他冷漠極了,好像空間和時間的連續性怎么都斷不了。不對,這不符合科學理性的量子論。 “你有重新喜歡我嗎?”他傾下身子,丟開書,注視著她的眼睛。簡嘉困的半死,隨便哄了哄此刻非常執著的男人,“有有有,你讓我睡覺……” 真是荒唐,這是簡嘉入睡前最后一個迷糊的想法。 第二天,陳清焰去提租車打算自駕游。他有高中同學定居于倫敦,兩人早作聯系,對方未婚,在帝國理工學院任教,但在倫敦附近小鎮有一棟房子,住著他移民過來的雙親。 四周是一片空曠的農場。 車子緩緩駛進小鎮,金色砂巖和褐色石頭砌成的房屋別具一格,道路干凈、整潔。兩旁依舊有人家擺滿了鮮花。 空氣中,是泥土的芬芳和雨后的清新,但還是冷。 停好車,陳清焰拎著包走向簡嘉,拉住她的手。 “你都不拍我。”簡嘉生氣地甩開他的手,“陳叔叔,你連杜小冉都不如,她總是隨時把我拍的美美的。” 小脾氣一堆,年輕的姑娘們隨時都能生氣。陳清焰是要拍她,老人家就有相機,他重新牽過她的手,來到一棟有大花園的房子前。 這是純粹的英國鄉村風格建筑。 兩位老人熱情地把兩人迎進來:“哎呀,早知道你們要來,聽到一口正宗的南城腔真親切。” 里面裝修同樣是完全的復古鄉村風,一塵不染,東西多卻有序。桌布上擺著鮮花,玻璃罐子是堅果類的小零食,簡嘉很快像小松鼠一樣磕巴磕巴啃起來。 她一點都沒客氣,而且,簡嘉從小有招老年人喜歡的本事。她溫軟又活潑,細細的一把小嗓子說起逗趣的話來毫不含糊。 所以,客廳里在短時間內充斥起一浪又一浪的笑聲,有一種懷舊浪漫的氣氛。 這讓陳清焰想起她和陳景明老同志相談甚歡的場景,記憶深刻。 外面有長腿的英國土狗在亂跑,簡嘉一邊瞄著,一邊吃涂抹厚厚果醬的面包。她忽然從桌底踢了陳清焰一腳,丟個眼神,陳清焰沒辦法,微笑著、委婉地暫時結束談話,并借了相機。 “程程,你怎么一直在吃東西?很餓嗎?”陳清焰忍不住問她,在兩人結伴出來后。 簡嘉早嗷嚎一嗓子,朝不遠處的農場跑過去了。 她才不搭理陳清焰。 隔著柵欄,簡嘉掏出一捧豆餅,不停地呼喚著牛羊:來呀,來呀! “程程。”陳清焰站原地不動突然喊她,簡嘉回頭,細白整齊的牙齒露出來,頭發被吹亂,她沖著鏡頭做個鬼臉。 自然,鏡頭里還有一只呆萌的羊,在一臉茫然地看著無聊的人類。 兩人后來在小鎮里順著彎曲的道路散步、拍照,簡嘉忽然越走越快,她惡作劇。陳清焰跟的很緊,手里拿著相機,她偶爾回頭,被他抓住一個個剎那,定格住時間。 那兩只傻狗一直跟著他們。 “陳叔叔,你看,它腿好長。”簡嘉停下來捂嘴笑,指著其中一只,陳清焰皺眉,“有這么好笑?” 簡嘉笑的眼淚快出來,直擺手,“不是,我是想……哈哈,跟你好像,你們都是大長腿呀!” 說完,簡嘉撒歡跑了。 陳清焰邁開兩條腿,很快追上她。把人從身后摟住,掐 抱而起,直接走到橋上,作勢要把簡嘉丟進水里。 嚇得她亂踢一氣:“不敢了,你放我下來!” 兩人鬧出一身的汗,陳清焰松手,卻立刻把她按在橋身。簡嘉哼哼笑著伏在他胸前,猛地抬頭,親他一口。 這個季節,其實不是來鄉村的好時候。但圣誕的氛圍很濃,有人在家門口哼圣歌,裝扮著圣誕樹,陽光落在上面,閃閃發光。 簡嘉也發著光,從眼睛里。 陳清焰身上的氣息和風的味道混合,是一種奇異的甘冽。簡嘉解開他大衣扣子,又把臉埋進他懷中,深深嗅著這種甘冽。 “程程,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陳清焰在兩人沉默良久后,輕聲說,他拿下巴不停地摩挲著她柔軟馨香的頭發。 “我知道。”簡嘉閉著眼,一只手慢慢地在他胸膛前游走,他肌rou緊致,隔著毛衣依舊清晰可觸。剝離血rou,下面是他高尚與卑鄙集于一體的骨骼。 “其實,”陳清焰說著,頓了下,“我在俄羅斯時給你買了許多明信片,想用來給你寫短信,糟糕的是,小陶來家里打掃衛生失手給弄濕了。” 那些明信片都是精挑細選,陳清焰一想起,非常無奈。 “那你再買了寫給我,”簡嘉莞爾,她想起摔壞的墨水瓶,悄聲問他,“你的鋼筆還好嗎?它那么硬,不會隨便壞吧?” 陳清焰非常應景地突然頂了她兩下,不動聲色說:“是,它那么硬,壞不了。”還在記著她昨晚的挑釁。 簡嘉倏地紅了臉,小聲罵他:“你真討厭!” “明后兩天我要參會,結束了我們再去逛博物館。”陳清焰抓住她的手,微蹙眉頭,細致地親吻一遍,他把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 遠處,在地平線的盡頭,又有大片大片的云像海浪一樣翻涌隨風而動。 他們慢吞吞往回走,是下坡路,從矮墻前經過,簡嘉上前撫摸一番那些看起來極具質感的石頭。兩人一直散步,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絮絮私語。 沒有在小鎮上過夜,回到倫敦,陳清焰把準備好的各種材料以及復雜疑難病例的記錄表、影像學資料在電腦上又過了兩遍。 簡嘉從身后俯身勾住他脖子,一手給端了杯紅茶,放好說:“你去開會,我一個人在附近逛一逛?” 陳清焰反手摸摸她的臉,稍稍側過頭,拿鼻子碰了碰她:“好,你注意安全,帶好卡和現金,有事情記得隨時和我聯系。” 參會的人很多,會議涵蓋面非常廣:脊柱外科、關節科、運動醫學科、骨腫瘤等骨科的幾大板塊都囊括進去。一百多場次專題會議,各種電子壁報展示著國際上骨科最新的研究成果,圖像直觀簡潔。陳清焰也是壁報作者之一,和其他與會人員,在壁報前不斷交流探討。 一天下來,忙碌的精神奕奕。 簡嘉買了超嗲包裝的餅干,邊吃邊鉆進小市場里,開始全身心投入淘貨。各種精巧的古董看的人眼花繚亂:啊,都喜歡!簡嘉發出由衷的贊嘆,她備了足夠現金,是陳清焰在她臨出發前塞過來的。 她買了個小巧的地球儀,底座是銀制。又買了碎花鎏金的茶具,英倫風印章,統統裝進隨身帶來的大布包里。 算下時間,她給陳清焰打電話,告訴他直接回住處,她也差不多時間到,再一起吃飯。 簡嘉卻打算好,要給醫生一個驚喜,或者驚嚇。她樂的不行。 陳清焰會議結束后,開車路上,接到帝國理工學院同學的電話,對方要請吃飯,兩人約了具體時間。 他回到住處,剛開門進去,又聽見有人敲門。 房東說好要過來送烙餅和自家莊園釀造的果醬。 陳清焰一面松著領帶,開門的一瞬,熟悉的一張面孔出現 在視線里,他不免錯愕,她一身黑面色極為蒼白地說: “學長,我可以進去嗎?”說著,上前顫抖地抱住了陳清焰。 第111章 程程隨時會回來。 陳清焰只有這一個想法,他皺起眉, 冷靜把她推開:“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跟蹤我們?” 他心里已經動怒了, 但壓在嘴角。 “我很冷, 能讓我進去暖和幾分鐘嗎?就幾分鐘,我想喝杯熱水。”周滌非真的在抖,她穿的少, 一雙眼睛凄楚。 好像下一秒, 她要暈倒在他面前。 “我幫你打車, 回你自己的住處。”陳清焰拒絕了, 他拽著她要朝臺階下走。周滌非不肯,她一眨不眨望著他, 思路又準又狠: “你心虛?如果你真的跟我毫無瓜葛了, 你為什么怕?她跟著你來了倫敦, 怎么,你擔心她看到?你沒辦法讓她信任你。” 來英國已經三天, 她把兩人曾經走過的路重新丈量一遍。這樣做, 就好像事情從來沒發生變化過。在陳清焰進會場時,周滌非終于等到他露面。他穿正裝, 筆挺迷人,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曾經完全擁有這個男人。最后,她看到他親吻了簡嘉的臉龐, 兩人作別, 陳清焰在等簡嘉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時才進的會場。那本來是該屬于她的。這個念頭, 瞬間摧毀她, 她痛苦到扭曲痙攣。 當下,這兩人用眼睛對峙了片刻。 冷風過境,陳清焰的目光寒意閃動:“你想干什么?” 周滌非固執地不移開眼睛,她也很冷靜:“你們的關系很脆弱,對不對?你害怕我出現,她也是。學長,你不愛她她也不愛你,如果你們彼此夠相愛,怕我做什么?” “好,你進來,我把我們的對話全程錄音,等程程回來,我們面對面把話全部說清楚。”陳清焰克制著怒火,他面無表情,打開了門。 他沒什么可心虛的。 而且,在周滌非進來后,陳清焰立刻開了錄音。 這里布置清新,周滌非什么都看不到只坐在沙發上盯著陳清焰,“我們再試一試好不好?最后一次。” 陳清焰咬了咬牙,他壓抑極了:“周滌非,你瘋了嗎?試什么?接吻?**?我們之間積重難返,早已無愛,我對你,本來尚抱有最后的祝福。現在,我真的只希望你能從我的世界消失,我們互不打擾,可以嗎?” 為什么?曾經兩個深深愛過的人要如此難堪潦倒收場,她似乎,非要他恨她才能罷手。 “我們認識十年,你跟她多久?她知不知道你是因為和我**不舒服才分手的?你找她,也不過是你倆在床上合拍?你有沒有告訴過她,我聽過她□□聲,是你用手機外放?只為了刺激我?” 周滌非用一種格外柔弱的姿態說出格外冷酷的話。 陳清焰心跳加快,他面色急遽沉下去,這是他的卑劣。 沒辦法否認的存在。 “我錯了,是我齷齪下作。你說的對,我不敢告訴她我知道這件事會深深傷害她,我會保證這種事永遠不會再發生。但是,我跟你,從來不是因為上床分手,我們為什么會分開?你其實比我清楚。” 桌子上,放著英式煙,陳清焰點了一根,他繼續說,“我愛程程,她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好姑娘。我跟她在一起,很幸福,我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給她,哪怕她現在不要,我不會放棄。” “你對她,只是愧疚,不是愛。”周滌非眼睛里有了淚光,語氣肯定,“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如果你只是喜歡和她上床,沒關系,我可以包容,只要你回到我這里。” 這什么荒唐條件? 陳清焰被徹底激怒了,他冷笑道:“你把程程當什么?她是要做我妻子的人,我不愛你,我要一起生活廝守的人是程程,不是你。知道你和程程最大的區別嗎?滌非,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愛一個人,程程知道,她不管跟誰結婚都有讓對方快樂幸福滿 足的能力。你相反,你要的是兩人一起沉淪,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離不開她,她讓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享受男歡女愛是非常愜意的事情,我愿意為她做任何事,你懂了嗎?” “她如果不原諒你呢?她不會原諒你對她做的那些事,因為她不夠愛你,可是我能做到。你無論跟多少個女人上床,我都可以。”周滌非哀怨地看著他,她一點點絕望。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從不屑于說謊,如果表述,那一定是事實。 “我會一直追求她,直到她原諒我,肯回頭重新看見我喜歡我。”陳清焰蹙眉撫了撫額頭,“你能做到什么?我跟別人的女人上床毫不在乎?你覺得,那就是愛?” 兩人對愛的理解,早南轅北轍。 過往的歲月里,陳清焰在一具具柔軟的身體里起伏造作,只有生理快感。而這些,都已化為模糊不可重現的影子。 他也不再需要。 “我曾想過,即使我們分開,也能最起碼不要變成仇人惡語相向,你走吧,別讓我真的恨上你,我不喜歡這樣。”陳清焰喝了口冷茶,他掐滅煙,“我會告訴程程我今天意外碰到你,我不會隱瞞她。” 時鐘在滴滴答答的走,它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種聲音,一個時間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