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她希望自己能說的更刻薄一些,但沒辦法,簡嘉知道自己這方面不如陳清焰,但她不知道,自己輕輕柔柔的,更打擊到陳清焰,可是他保持冷靜,沒說話,那雙黑眼睛里似乎是冷漠,又似乎是哀傷。 他曾獨有,但失去。 “我感激你,不過我不會因為感激要報恩而愛上你,不存在的,我愛你只是因為我愛你?!标惽逖嬲f,他的目光始終沒挪開過簡嘉的臉。 簡嘉眼睛濕潤起來,她還是生氣了:“你不配不明白嗎,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愛一個人,也許你懂,但跟我沒有關(guān)系,你剛才,不是問我有沒有好一些?我可以告訴你,我好了很多,但你一出現(xiàn)我又不好了?!?/br> 這一回,簡嘉想生氣的時刻并不多,更多是累:“陳醫(yī)生,我今天告訴你一句實情,我還愛著你,但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這句話聽上去很奇怪,但事實如此,你是個虛偽自私熱衷于背叛的人,卻毫無自知之明,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很坦誠了,你回去吧?!?/br> 簡嘉試圖柔和地跟他講道理,讓陳清焰知難而退,而自尊心,決不允許她有一絲裂縫,再和一個叫陳清焰的男人重新走到一起。 這也讓她想起兩人領(lǐng)證那天陳清焰古里古怪的一句問話,當時,他情緒惡劣。 “我從來都不是垃圾回收站,以后更不會是?!焙喖闻耐馓?,沒再執(zhí)意還,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程,你愿意陪我登頂嗎?”陳清焰忽然在她身后問她,為那句“我還愛著你”深深悸動,屏蔽其他,但他神情平靜,有塵埃一般大小的缺口,陳清焰都會讓自己必須把握住。 簡嘉眼睛里迅速布滿淚水,一珠珠的,流到脖頸。她轉(zhuǎn)過臉,望著他,緩緩搖了搖腦袋。 但這已足夠,陳清焰已經(jīng)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段插曲,簡嘉盡快忘掉,她把他的外套快遞寄回103,但一天后被原封退回,是拒簽了,陳清焰希望她留有自己的東西,在簡嘉看來,足夠變態(tài),她不好扔,陳清焰西裝不多,都是基本款、基本色,一套黑、一套藏藍、一套深灰,一套淺灰,但都是高定,嚴密貼合他身材而來。 不穿時冷漠優(yōu)雅地被掛起,跟他本人很像。 生活中,無論哪方面,陳清焰要求都很高,把醫(yī)生骨子里的嚴謹、細致、偏執(zhí)都發(fā)揮到巔峰。 簡嘉想了想,把外套寄給陳景明,在電話里委婉說:“陳爺爺,不好意思,我打擾您一下,陳醫(yī)生他一件衣服在我這里,麻煩您快遞簽收行嗎?” 許久沒聯(lián)系,陳景明聽到簡嘉那一口軟糯米腔,覺得非常愉快。私下里,他向兒媳婦打聽過陳清焰感情動向,對于簡嘉,老爺子和孫子抱著同樣的心思,但自覺無顏,對于姑娘愿不愿意回頭持開明態(tài)度,老爺子清楚,那么好一姑娘,不愁沒人娶,不是所有男人都跟孫子一樣瞎和混蛋。 但此刻,陳景明沉思幾秒后,和簡嘉寒暄起來,最后,才表態(tài):“給他扔了。” 簡嘉尷尬停頓片刻,說:“好?!?/br> 陳景明在這頭暗自點拐杖,這孩子,怎么這么實心眼,隨后用一種沉穩(wěn)不亂的口吻說:“程程,你寄來吧?!?/br> 當陳景明把外套丟給孫子時,有些不屑:“你現(xiàn)在是睡醒了?” 從東院被叫來的陳清焰,看到西裝,沒什么表情,只是收好。他在前頭忙到要死,老爺子一個電話,他第六感很準,果不其然,西裝落到老爺子手里。 但程程不會直接扔他衣服,她說過想為他燙西服,當時,陳清焰用科學(xué)的態(tài)度告訴她:“高定西裝,有自己的力學(xué)結(jié)構(gòu),明白嗎?”聽得簡嘉吐舌頭笑,點頭重復(fù)“力學(xué)結(jié)構(gòu)啊”,卻不死心,摟住他脖子問:“那我燙襯衫?陳醫(yī)生,你哪件便宜讓我試一試好不好?” 他被鬧的沒辦法,并非心疼錢,只是一種覺得她不專業(yè)的意思。但最終,還是讓她燙西裝,如他所料,變形了,他又重新定制。 陳清焰想到這里,非常希望把所有衣服都送到她那里熨燙,甚至燙他,也是可以的。 城市的天際線,有時看起來,會像一頭史前猛獸,張著血盆大口,壓著鋼鐵森林。地鐵里太多表面冷漠內(nèi)心焦慮的年輕人,財富是在南城下了好多年的硬幣雨,但沒砸中年輕的**和靈魂。簡嘉有時也會看起來非常沒表情,她疲憊。 但在走出地鐵的剎那,簡嘉會準時想起女魔頭。 忙碌一個上午后,簡嘉來找姚麗:“我覺得這個□□有問題?!?/br> 姚麗正像精致的假花一樣在假笑,對著電話,她轉(zhuǎn)過臉,示意小朋友先不要來煩她,簡嘉默默退出去。 □□是lizzy送來的,簡嘉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和達不到平均智商的英文小姐有效溝通,而且,對方對自己依舊不怎么搭理,只挑著眉頭不耐煩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焙喖味汩_她,但不幸的是,再見到姚麗時,女魔頭心情已經(jīng)不好,通常,姚麗心情不好都發(fā)生在問題棘手且在反復(fù)努力都沒解決到一個度之際。 “我懷疑報銷□□有那方面嫌疑?!焙喖螐澫卵?,把重點挑出,詳細說一遍,姚麗面無表情看著她,問,“對方是誰?” 簡嘉一愣,正要回答,其實姚麗早看到,她又接到電話,匆匆對簡嘉說:“要學(xué)會掂量對方身份?!痹贌o后續(xù)。 模棱兩可,簡嘉于是帶著對□□的思考,繼續(xù)在市場部和法務(wù)部來回穿梭,等蓋章。又有一堆瑣碎的事等她去解決,簡嘉最后想起,自己還有一個方案需要做測算。 然后,幾個財務(wù)的姑娘好像在撕逼,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簡嘉沒去湊熱鬧,她再次跑姚麗辦公室時,姚麗依舊面無表情,讓她自己看著辦。 這是個考驗,簡嘉成長迅速,但任何事都是計酬的。她加班到很晚,周圍的同事基本走光,簡嘉很想和人溝通一下,但沒人理她。 兩個小菜鳥倒和她走的近,沒心沒肺的,但幫不上忙,都還在做著復(fù)印再復(fù)印的活兒。 簡嘉在換上鞋后,忽然,想到沈秋秋,她清楚沈秋秋的實力,在四大肯定風生水起,沈秋秋身上有她敬佩的東西,比如能吃苦、好勝心足,做一件事不做好就是對不起自己……但沈秋秋到底為什么發(fā)生那種事?她不認為,沈秋秋是個缺乏警惕心的人,而且,如果屬實,沈秋秋太不幸了,這讓簡嘉感傷難受。 這很可怕,人生不知走到哪一步,忽然變成黑洞,把人吸進去。 簡嘉沒掂量身份,她只掂量了事情的后果,同樣糟糕的是,在回到家中后,對著書桌時,她下意識把陳清焰的信,又拿出來看一遍。 他說,他從業(yè)以來問心無愧。 一斤理想值多少錢?一斤純粹值多少錢? 103這兩天又迎賓,一批老首長前來做體檢,電梯跟前的屏幕上一行歡迎標語喜氣洋洋紅在那。陳清焰的科室,緊跟又接待幾位重量級病患,他同樣忙碌到很晚,等再看手機時,上面有個只響了一聲的未接來電。 是簡嘉。 他立刻回撥過去,心跳不可控。盡管,那看起來,像是無意錯撥。 第75章 知道他一定會打回來, 電話響時, 簡嘉忽然覺得陳清焰變閑了, 而且話嘮, 每次都有一堆讓人火大奇奇怪怪的措辭在等著她, 以前, 完全不是這樣。 而且,神奇的是, 陳清焰依舊堅持給她做飯,明知道她會扔。他在重復(fù), 不斷重復(fù), 像最具意志力的科學(xué)家,哪怕她不吃, 但好像更在意是否在做這件事。 簡嘉越來越不能懂他。 “我不小心撥出去的。”她飛快地說,立刻掛斷。 如果是不小心,能想起他,陳清焰覺得也很好, 他丟開手機, 翻了翻辦公桌上的日歷本,老人復(fù)查的日期早圈的血紅。至于簡母,也會定期來103復(fù)查, 但他沒機會見到,唯一能把握的,是華縣的老人。 愛一個人, 會把她世界里所有枝枝蔓蔓的親人都想到, 陳清焰決定做一件事時, 喜歡追求極致。 他沒再和周滌非聯(lián)系,等知道臺商、許遙這些自己一點也不想了解的閑雜人等的消息時,陳清焰漠不關(guān)心。他目前在乎的是大提琴的木材,簡嘉喜不喜歡,兩人到時說不定可以合作變奏的《untg stars》。 陳清焰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想和簡嘉一起做的事情太多了。 從辦公室出來,陳清焰去九樓找程述,走廊那,站著幾個泌尿科的女醫(yī)生,在議論事,大家打了個招呼。 以往,吐槽的點很多,對于泌尿科的女醫(yī)生來說:前列腺肥大的男患者導(dǎo)尿管會很難插、今天的□□環(huán)切速度太快……這樣酸爽的話題,太尋常不過。 但這幾天,女醫(yī)生關(guān)注沈秋秋的問題。目前,沈秋秋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非常強烈的std癥狀,她沒辦法配合警方,那段記憶像消失了一樣,受害人的沉默,給警方辦案帶來一定的難度。 零星的交談,傳入陳清焰的耳朵,他簡單問兩句,聽完,在沉默中忽然意識到許遠當日的古怪,他太平靜,并且譏諷。許遠同時能做到個三五個女人交往一點不困難,曝光也無所謂,無非是女方大鬧一場,如果對方懂事,許遠會給些物質(zhì)補償,如果讓他煩躁,那么當白嫖,僅此而已。 許遠從不會用一個證件來束縛自己的自由,他還年輕,這個世界上,只有周滌非例外。 陳清焰沒立場指責許遠的行為,在醫(yī)護人員跟前,許遠表明身份:他是病患的好朋友,但沈氏夫婦,以為他是女兒的男朋友。因為,沈秋秋對父母就是這樣定位許遠的。 兩天后,陳清焰回大院,意外的,陳清木也在,兩兄妹許久沒見,陳清木在見到他的剎那,不太對勁,在從前,小姑娘會笑的甜膩,很狗腿地喊“哥哥”。 這一回,有點淡。 “最近沒去豬飼料場?”陳清焰隨口和她聊一句,這都是很多年的事了,木木喜歡考古,去某某名人墓,據(jù)說已經(jīng)變成豬飼料場。 名場面,陳清焰就記得這一個。 但陳清木,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歪頭瞥他。 一直到吃完飯,陳清焰在門口花圃那轉(zhuǎn)悠,陳清木跳下臺階,在他身邊站定,拿灑水壺找事玩。 “有話說?”陳清焰看她一眼,他太高冷,兩人又有過補習數(shù)理化的不愉快記憶,木木非常怕他。 水噴到陳清焰褲子上,濕了一片,陳清木沒注意,她說:“你跟程程姐怎么樣了?” “不怎么樣?!?/br> “那,跟你前女友斷了嗎?”陳清木開始踢磚,她留心哥哥的神色。 “你想說什么?”陳清焰對她這種過分關(guān)心他私生活的態(tài)度,表示不滿。 “你前女友,不是什么好姑娘,你如果沒斷,我得提醒你一下,我們陳家對人品是很看重的?!标惽迥净ê艽笥職猓龔膩聿桓以诟绺绺霸齑?,但此刻,覺得非常有必要。 空氣安靜。 陳清焰絕對不是那種分手了會說前任壞話的人,在一起時,大家心甘情愿,分開了,各自安好,他挑了挑眉,表情冷淡。 “我沒那么八婆,你放心,我就是知道點兒事,挺憤憤不平的,哥哥,你看過丹麥電影《狩獵》嗎?”陳清木小心翼翼維持著話題,她知道,陳清焰不高興了。 陳清焰把她一直朝自己褲子上噴灑的東西拿下,他朝meimei眼前,打個響指,提醒她:“說重點?!?/br> 陳清木嚇得擠巴兩下眼,退后一步:“這事沒鬧明白呢,只是有些流言,但有些風聲,我不跟你說了,等到時看吧我和同學(xué)們會支援老師的,我先給你打預(yù)防針。別到時,你覺得自己被耍了?!?/br> “你說什么?”陳清焰攔住要回屋的陳清木,木木認真告訴他,“你前女友,準備告我們敬愛的老師就那什么,你不知道嗎?還招呼了不男不女,哦不,這有歧視我改正下,還招呼了看起來像男生,和看起來真的很輕浮的女生一起,我在母校同學(xué)群里聽說的,但不確定。” 陳清焰的確消息閉塞了,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 邊,周滌非被人推著往前走,一切也跟他沒了關(guān)系。 但他突然明白許遠話里的意思。 同時,他心里浮現(xiàn)出內(nèi)疚的情愫。 “老師是什么人,我們比她們清楚,也就是說,必要時,我們會聲援老師,我同學(xué)里也有學(xué)法律的高材生,我們不準任何人污蔑老師,侮辱母校名聲?!标惽迥緩娬{(diào)“我們”,這說的是,當年一起玩的小伙伴,基本不出大院子弟。 在陳清木的眼中,老師儒雅、多才、風趣,對待學(xué)生永遠關(guān)懷備至,整個中學(xué)時代,她最愛上的兩門課 語文和歷史。 來抵抗兩眼一抹黑的數(shù)理化給她造成的傷害。 陳清木不是蠢孩子,她只是偏科,這讓陳清焰在看著她那張堅定憤怒的臉時,墜入迷霧。 剛要顯山露水的一件事,演變羅生門。 良心會制造道德,但道德虛無縹緲。 但周滌非從沒跟他說過一個字,現(xiàn)在,只是外人在各執(zhí)一詞,陳清焰揉了下meimei的腦袋: “真相沒出來前,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早下結(jié)論,你念那么多書,應(yīng)該學(xué)會思辨,不是人云亦云?!?/br> 陳清木無奈說:“我不是人云亦云,哥哥,別把我當成網(wǎng)上那些跟風的缺腦子貨,我是在我了解的基礎(chǔ)上下的判斷,我是真實跟老師相處過,我老師,他不是教科書里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網(wǎng)絡(luò)那頭的陌生人,我有資格下判斷。我問你,如果我說程述哥哥是強jian犯,你怎么想?” 兄妹兩人從未這么深刻交流過同一件事,因為陳清焰本人的性格,這讓可愛活潑的小堂妹也不過是逢年過節(jié)要來家里湊一塊團圓的大家族的一員而已。 此刻,木木同樣在用很理性沒法反駁的事實在說服他。 但有一點,陳清焰無法理解,如果是真的,那么,在過去十年里,為什么周滌非不發(fā)聲?為什么是現(xiàn)在? 他不懂。 回到103,陳清焰在看完最后一個加號病患后,覺得脖子有點僵,他站起來活動一下,程述風風火火跑進來,說: “學(xué)長,托你點事兒,我跟胰腺癌大佬那邊說話不抵你底氣足,我一朋友她爺爺胰腺癌,想來103,床位特緊張,你看能不能跟大佬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