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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爺你咋不上天在線閱讀 - 第121節(jié)

第121節(jié)

    他想起剛剛那個被一箭射碎的白玉發(fā)冠,那是他及冠那年,太后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親自戴到他頭上的,他一直戴著,和楚劉氏給他的那塊貼身白玉一起妥善保管著。

    他活得沒心沒肺,真正用心珍視的東西不多,這個玉冠算為數(shù)不多的其中之一。

    現(xiàn)在這個玉冠碎了。

    楚懷安說不清自己心里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

    “錚!”

    短兵相接,一寸火花在眼前炸開,然后是陸戟揾怒的低吼:“這個關(guān)頭你發(fā)什么愣?還不快起來!”

    “咳咳!”

    如夢初醒一般,新鮮空氣涌入肺腑,楚懷安輕咳了一聲,往旁邊滾了滾,陸戟用長戟挑開那個黑衣人的刀,快步走到楚懷安身邊,與他背貼著背:“還拿得起劍嗎?”

    陸戟問,楚懷安抬手擦去唇角咳出來的一縷腥甜,唇角露出獰笑:“別他媽廢話,老子爬樹捅個馬蜂窩都比這驚險!”

    說完提劍沖入人群開始廝殺,確定他沒事以后,陸戟也專心應(yīng)戰(zhàn)。

    來暗殺的人有點(diǎn)多,殺完一批馬上就會涌來新的一批。

    楚懷安和陸戟離京時帶的都是精銳,但也耐不住這樣的人海戰(zhàn)術(shù)。

    半個時辰后這場廝殺才堪堪停止,面館的尸體早已堆成了山,楚懷安握著劍,手腕一片酸痛,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血,連發(fā)絲都染紅了濕噠噠的黏成一綹貼在臉上。

    他喘著氣,視線里還是一片紅,沒從剛剛的血雨腥風(fēng)中回過神來。

    陸戟就站在他旁邊,以從容不迫的姿態(tài)整隊(duì),清點(diǎn)人數(shù),片刻后,統(tǒng)計(jì)結(jié)果出來,他們帶的人死了十一個,傷了二十個,四十人的迎接隊(duì)伍,死傷過半。

    沒受傷的人開始清算尸體,又過了半個時辰,小院里整整齊齊堆放了八十具尸體。

    一枚銀色令牌被送到陸戟手上,楚懷安眼眸動了動,看見那令牌上刻著一朵海棠花。

    當(dāng)今太后來自安家,未出嫁時,閨中小名為海棠,封后以后,先帝命內(nèi)務(wù)府將海棠花刻入后印之中,后來太后的所有信物之上,均有海棠印記。

    楚懷安又想起剛剛暗殺頭領(lǐng)說的話,他們是奉太后懿旨,來取反臣的首級。

    楚懷安失力的坐在地上,手拿不穩(wěn)劍,劍掉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先將這些尸首處理了,一會兒侯爺修書一封,帶上此令一起,由張毅八百里加急送回皇城,面呈陛下!”

    “是!”

    被叫做張毅的人聽令,從陸戟手中接過令牌。

    陸戟這才轉(zhuǎn)身看向楚懷安:“侯爺,事情真假自有陛下定奪,請侯爺先將今夜之事書寫下來讓人呈給陛下,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們還要去迎使臣團(tuán)入京。”

    使臣團(tuán)里有胡人的王上忽韃和公主忽宛顏,不管朝中發(fā)生何事,不管形勢有多錯綜復(fù)雜,至少在使臣團(tuán)面前不能露怯!

    “她如果出了這樣的事,你也是這樣嗎?”

    楚懷安又問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很詭異的是,他現(xiàn)在腦子里很空,唯一記得清楚的是五年前那夜蘇梨曾淚眼朦朧的質(zhì)問。

    那時蘇梨哭得很絕望。

    這次回京以后,蘇梨很少哭,即便哭也是那種極隱忍的默然垂淚。

    五年的時間這么漫長,她有在陸戟面前哭過嗎?陸戟會安慰她嗎?

    腦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衣帛撕裂的聲音,陸戟撕下衣服下擺,將一片布丟給他:“正好有血,侯爺將就用吧。”

    “……”

    楚懷安表情僵滯了片刻,隨后沒再說話,就著一身的血寫了封血書。

    血書的內(nèi)容簡單粗暴:陛下,有六十個王八蛋追過來說奉了太后的懿旨要?dú)⑽液完戧宋覀兌荚琢耍训搅钆埔幻叮埍菹聠栂绿筮@令牌是不是她不小心弄掉的,老人家年紀(jì)大了難免糊涂,以后這樣貴重的東西還是保管妥當(dāng)些為好!

    看見令牌的那一刻,楚懷安心里其實(shí)出離的憤怒,但寫完血書以后他卻發(fā)現(xiàn)這上面的言辭都刻意放得很輕松,他甚至已經(jīng)替太后找到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臺階。

    令牌是真的,但并不是太后下的懿旨,只是有人偷了令牌假意偽造的。

    寫完,楚懷安把血書交給張毅。

    “請侯爺放心,屬下一定拼死將此信與令牌呈到御前!”

    張毅斬釘截鐵的承諾,然后出了院子騎著快馬離開。

    楚懷安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懶洋洋的踢了踢陸戟:“你覺得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知。”

    陸戟只有硬邦邦的兩個字,楚懷安對他的反應(yīng)不大滿意,又踢了他兩下:“你怎么能不知呢?太后可是連娘家的親侄子都能下毒謀害的人,你我在她心里又能算得了什么?萬一她真的……”

    “侯爺,你眼睛紅了。”

    陸戟提醒,一點(diǎn)都不委婉的打斷楚懷安的話,將他心里那點(diǎn)微末的難過挑出來,放大,然后泛濫成災(zāi)。

    楚懷安收回腳,坐在地上不肯挪窩,仰頭望望天又低頭摳弄地上被血浸染的沙石,半晌罵了一句:“草!原來忠臣良將被人冤枉是這種感受!老子還不如醉死在美人鄉(xiāng)呢!”

    一路奔波身心都是疲憊的,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楚懷安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熱水很快就好,侯爺早點(diǎn)睡吧。”

    “你不打算安慰我兩句?不怕我明天發(fā)瘋砍死那個叫忽韃的引發(fā)遠(yuǎn)昭與胡人的大戰(zhàn)?”楚懷安無賴的說,眼眶紅得更厲害。

    陸戟定定的看著他,表情嚴(yán)肅,隱忍克制到極點(diǎn),反而變成了冷漠。

    “不管此事真相究竟如何,都是你我個人的私怨,沒必要拉著遠(yuǎn)昭國的黎民陪葬。”

    楚懷安裹著一身血污坐在地上,陸戟站著,楚懷安仰望著他,兩人對視著,眸底均是一片深沉。

    良久,楚懷安忽的低笑出聲:“你怎么比太學(xué)院的老古板還迂腐,就不能快意恩仇一回嗎?”

    陸戟移開目光,仰頭看著天邊的皎月,無意識的呢喃:“侯爺若見過戰(zhàn)火硝煙下無數(shù)人如螻蟻求生的場景,便會知曉我肩上擔(dān)著的是什么……”

    楚懷安點(diǎn)頭,在地上畫了個叉。

    “你一心想擔(dān)著家國天下,有些人卻并不會如此想呢!”

    ……

    若隱若現(xiàn)的晨光中,一人騎著馬疾行,細(xì)看之下會發(fā)現(xiàn),這馬蹄上裹了一層血,像是剛從血泊里出來。

    嗖!

    一支利箭忽的射出,馬上的人跌落,打了幾個滾滾入路邊草叢。

    片刻后,十來個黑衣人將草叢圍住,那人捂著中箭的肩膀站起來,眼神凌厲的看著這些人:“你們是什么人?”

    黑衣人沒說話,互相遞了個眼色,眨眼間便將中箭之人捅成了篩子。

    中箭之人吐出血來,還要掙扎,胸口的刀攪動了兩下,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識,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衣人從他胸口拿走血書和那枚令牌。

    黑衣人抽刀,中箭之人跌倒在地,血無聲的流了一地……

    第87章 背后之人

    “太后,沒事吧?”

    隨身伺候的嬤嬤力道適中的幫太后按捏著太陽xue,太后閉著眼睛,已經(jīng)滿是皺紋的臉上即便撲了厚厚的水粉也掩蓋不住臉上的蒼白。

    “無事,就是夜里沒睡好,派出去的人一直沒有回信,總是不大安穩(wěn)。”

    太后沉聲說,嬤嬤按完把一旁放涼的寧神茶端過來:“京中離邊關(guān)千里,許是路上耽擱了,茶可以喝好了。”

    太后睜眼,動作溫吞的接過茶喝了一口,微甜的茶水入喉,稍稍澆滅了一點(diǎn)心頭的焦躁不安,太后眉頭微松,喝完將杯盞放到一邊,掀眸懶懶瞧了嬤嬤一眼:“這些時日怎么不見安貴妃來請安?”

    嬤嬤低頭,似是怕她不開心,猶豫了片刻才道:“奴婢聽說是陛下不允她來這里。”

    話落,杯盞發(fā)出喀的一聲輕響,太后嘆了口氣:“皇帝這是與哀家離心了啊……”她的語氣頗為惆悵。

    她早已是后宮之中地位最崇高的人,天下是她兒子的,也沒什么好爭的,自然不想與楚凌昭生分。

    伺候的嬤嬤是她身邊的老人了,連忙開口安撫:“太后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好,陛下能明白太后這一番苦心的。”

    腦袋又疼起來,太后單手撐著額頭,有些渾濁的眼神變得悠遠(yuǎn),似乎又看見過去這一路走來漫長歲月里無形的廝殺與腥風(fēng)血雨。

    “皇帝這一路走得太順了,他不像先帝,為了這個位置可以不擇手段,他的心還是太仁慈,這一點(diǎn),對帝王來說,太致命了!”

    太后嘆息,語氣里還是深深的擔(dān)憂。

    當(dāng)年先帝先借安家平天下,后又借太后的手鉗制安家,為楚凌昭謀得一個大好的環(huán)境,盡可能的幫他把路鋪平,可先帝再有遠(yuǎn)見也無法預(yù)見死后這么多年的事。

    安家終究還是鬧出了亂子,太后給安無憂下毒也是想保安家,卻把安家推向了滅亡。

    安家亡了太后的確傷心了幾天,但也只是幾天罷了,安家這個隱患在她心里懸了很多年,如今沒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

    安家的余孽慢慢被肅清以后,楚凌昭在朝堂之上也能更有威嚴(yán),皇位也就更穩(wěn)。

    “陛下仁善是遠(yuǎn)昭國百姓之福,況且有太后照看著,總是出不了什么事的。”嬤嬤寬慰,又開始幫太后按摩,太后不由冷哼:“哀家一心為他好,他現(xiàn)在指不定在心里把哀家當(dāng)仇人看呢!”

    太后話里帶了賭氣的意味,安家被滅,楚凌昭的做法還是讓她有些寒心,尤其是楚凌昭現(xiàn)在還不讓安若瀾來看她,分明是不想讓她再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

    嬤嬤還要再勸說幾句,門外傳來宮人高呼:“陛下到!”

    話落,楚凌昭穿著一身繡著金絲莽龍的龍袍邁進(jìn)屋里,金絲莽龍折射著光,極合身的貼在他腰上,如有祥瑞環(huán)繞,俊朗異常,太后掀眸瞧著他,沒能挪開眼。

    她想,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天生帝王相,安家的累累白骨已經(jīng)壓在龍椅下了,不管發(fā)生什么,這天下都該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兒子給母后請安!”

    楚凌昭微微頷首,之前因?yàn)榘布业氖绿蠓Q病以后,他來太后宮里的次數(shù)便少了。

    一方面是因?yàn)槌Γ硪环矫媸遣幌肼犔髥柤鞍布业氖隆?/br>
    在安家的問題上,楚凌昭不能與太后爭論對錯,這是生養(yǎng)他的母親,就算真的做錯了什么,對他總歸是沒有什么壞心的。

    “皇帝怎么突然得空過來了?”

    太后輕聲問,對楚凌昭的到來有些意外,情緒還停留在剛剛和嬤嬤的對話沒有抽離出來,所以說出來的話也并不像之前那樣熱情。

    嫡親的母子倆之間好像有了一層無形的隔膜。

    “許久沒來看母后了,得空便來看看。”楚凌昭隨聲回答,并未急著坐下,而是走到嬤嬤身邊,取代她的位置動手幫太后按摩起來。

    楚凌昭貴為天子,生下來就沒干過伺候人的活,但他很有孝心,先帝身子不好那幾年,他除了幫先帝輔政,偶爾也會在御書房幫先帝揉捏一番,是以他的動作還算熟練,清潤的指尖按捏的力度也恰到好處,叫太后愜意的瞇了瞇眼。

    “母后病了許久還沒好嗎?”

    楚凌昭輕聲問,指尖溫軟的溫度熨帖了太后的心,將方才那層無形的隔膜輕易打破。

    太后的心軟了下來,安家沒什么人了,到了這把年紀(jì),她只剩下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