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行禮，楚懷安沒吭聲，帶著蘇梨徑直走進(jìn)去。

    他走得急，衣擺在空中飛揚(yáng)著，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找個(gè)地方宣泄自己的情緒一般，蘇梨要小跑著才能追上他。

    今天才初三，許多人休沐未歸，軍情處還有些冷清，往里走了好幾繞，一個(gè)清冷熟悉的身影不期然映入眼簾。

    “趙大人？”

    蘇梨低呼一聲，楚懷安停下，與拿著一封竹簡緩步而來的趙寒灼隔著十來步的距離遙遙相望，趙寒灼面色如常，身后跟著面色陰沉的安玨和趙啟。

    瞧見楚懷安，趙寒灼挑了下眉，依然循著自己方才的步調(diào)緩步而來，及至跟前，溫吞吞朝楚懷安行了個(gè)禮：“見過侯爺。”

    說完退到一邊，也沒有寒暄的意思，就是讓開路讓楚懷安過去。

    蘇梨：“……”

    趙大人，你話原來這么少的嗎？跟除夕宮宴的時(shí)候有些不一樣啊。

    蘇梨腹誹，楚懷安自然也想到趙寒灼在宮宴上的表現(xiàn)，倒是沒有出口刺他，只是將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封竹簡上：“趙大人來軍情處借閱文獻(xiàn)？”

    “正是，顧大人與蘇小姐文試一案牽連甚廣，下官自是要謹(jǐn)小慎微，不敢妄下定論。”

    蘇梨：“……”

    楚懷安：“……”

    安玨：“……”

    論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趙大人你若是稱第二，恐怕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幾人在心里吐槽，趙寒灼卻是面不改色，十分嚴(yán)肅的轉(zhuǎn)向蘇梨道：“蘇小姐，此案還在調(diào)查中，若是本官遇到什么有疑義的地方，還請你配合大理寺查案。”

    “趙大人有需要，民女自當(dāng)全力配合！”

    蘇梨拱手回應(yīng)，安玨在一旁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只想趕緊送走趙寒灼這座黑閻羅。

    好在趙寒灼并不是李勇那樣話多還喜歡賴著不走的人，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盡了該盡的禮數(shù)，趙寒灼揮一揮衣袖，便帶著竹簡走了。

    安玨沒把人送出大門口，又打起精神應(yīng)對楚懷安：“不知侯爺今日親臨軍情處，所為何事？”

    他心里有些沒底，那日在皇陵沒在蘇梨身上討到好處，又被踹了兩腳失了顏面，今日楚懷安若還要揪著那事借題發(fā)揮，他也是不占理的。

    安玨腦子里飛快的琢磨著應(yīng)對之策，卻聽見楚懷安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也沒什么大事，本侯今日是來問安主蔚要人的！”

    第57章 貴妃娘娘動(dòng)了胎氣

    “侯爺想要什么人？”

    安玨僵著一張臉問，隱隱已經(jīng)猜到楚懷安想要做什么，楚懷安卻偏偏還要吊著他的胃口，故作矯情的清清嗓子：“安主蔚平日都是這樣與同僚干站著說話嗎？”

    “來人，給侯爺奉茶！”

    安玨說完背著手往議事廳走，軍情處是眾大臣討論新設(shè)的，這府衙也是剛修的，處處透著新宅的敞亮闊氣，繞過彎彎曲曲的長廊，可看見一些練武用的木樁和校場，不少人正在里面cao練，只是這場地遠(yuǎn)不及塞北軍營的氣勢雄闊。

    蘇梨只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絲毫沒有被這些景象驚到，安玨暗中注意著她的反應(yīng)，見狀眸色又是一深。

    好不容易走到議事廳，安玨下意識的要坐到主位，卻被楚懷安搶先一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下，還故意看著安玨問了一句：“安主蔚怎么不坐？”

    “……”

    安玨咬碎一口好牙和著血一起吞進(jìn)肚子里，論身份地位官位品階，楚懷安如今都高他好幾頭，這主位他還真爭不回來。

    “侯爺為尊，當(dāng)以侯爺為先。”

    安玨皮笑rou不笑的回答，做了個(gè)請的姿勢，這才在下首第一順位坐下，趙啟拿著劍背脊挺直的站在他旁邊。

    楚懷安坐沒坐相，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等下人奉了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扭頭連茶葉一起噴向安玨。

    安玨和趙啟俱是武官，早在楚懷安準(zhǔn)備噴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察覺，趙啟用自己的衣袖替安玨擋了下，安玨迅速起身后退，然兩人動(dòng)作再快，也還是沒快過楚懷安，趙啟的袖子被噴濕了大半，安玨的頭上也不可避免的沾了幾片茶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侯爺！士可殺不可辱！”

    安玨咬牙切齒的低吼，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好像隨時(shí)都會撲上來跟楚懷安干一架。

    楚懷安吐掉嘴里最后一片茶葉，毫無誠意的道歉：“你們軍情處的茶也太難喝了，本侯也不是故意的，安主蔚這么激動(dòng)做什么。”

    “……軍情處方設(shè)立，公務(wù)冗雜，未能泡出合侯爺胃口的茶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侯爺茶也喝了，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安玨壓著怒氣逼問，若不是顧忌著楚懷安身上的昭冤令，他恐怕早就拔劍捅上去了。

    把人戲弄了一番，楚懷安放下茶杯斂了神色，拿出談?wù)碌哪樱形凑f話，先從腰間摸出那黃澄澄的金色昭冤令擺在桌上。

    一見此令，安玨和趙啟立刻跪下，對著昭冤令行了君臣之禮。

    “本侯還沒說話，安主蔚你怎么就跪下去了？”楚懷安故意問，眼底泛著冷光，只差上前踩安玨一腳。

    安玨的氣血都要翻到天靈蓋了，面上卻還保持著冷靜，克制著脾氣回答：“見此令如見陛下，下官不敢有違。”

    “皇表哥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安主蔚這么聽話，真是忠心耿耿呢。”楚懷安夸贊，伸手在安玨腦袋上拍了兩下，跟逗狗似的。

    安玨沒說話，可蘇梨站在旁邊都能聽見他咬牙的咯咯聲響。

    “好了！”楚懷安收回手，心情好了許多，沒一次把樂子玩完，抬抬下巴提要求：“皇表哥給了本侯官位和令牌，但沒給本侯人，本侯左思右想，覺得趙副蔚為人還不錯(cuò)，今日來，是想跟安主蔚借趙大人和他手下的親兵一用。”

    這哪里是來借人的？分明是來搶人的才是！

    安玨的臉黑得跟鍋底灰似的，瞪著楚懷安不說話，趙啟也是一臉詫異，下意識的看向蘇梨，以為是她跟楚懷安說了些什么。

    蘇梨垂眸沒有看他，只盯著自己的鞋尖。

    楚懷安起身伸了個(gè)懶腰：“怎么，安大人不肯給？”

    安玨哪里肯給？趙寒灼如今已能自由出入軍情處，大理寺生生將軍情處劈了一刀，楚懷安再把趙啟借走，他豈不是成了光桿司令？

    “侯爺，你要人手，可以直接問陛下要，何必……”

    安玨試圖和楚懷安講道理，但新仇舊怨擺在這里，楚懷安是會跟他講道理的人嗎？

    他懶懶掀眸，微瞇的眼睛形成狹長的弧度，泄出兩分邪獰：“怎么，安主蔚的意思是還要本侯進(jìn)宮請一道旨，才能請得動(dòng)你手下一個(gè)副蔚？”

    京都乃遠(yuǎn)昭國的心臟，除了護(hù)城軍、御林軍，皇室還有暗衛(wèi)死士，京兆尹府衙有捕頭，六扇門有羽林衛(wèi)，再不濟(jì)，護(hù)國公府還有一撥可以上陣殺敵的護(hù)院，楚懷安想要人，隨便一招手就有的是，他能不知道這些？

    可他就是要從安玨手底下要人。

    兩人無聲的對峙著，楚懷安還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修長如玉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昭冤令上敲擊著，安玨抿著唇，臉繃成刀刃，恨不得眼神能化成暗器將楚懷安射成篩子。

    空氣漸漸凝滯，還是趙啟主動(dòng)打破僵局，躬身問了一句：“請問侯爺要借用卑職多久？”

    “也不多久，幾個(gè)時(shí)辰罷了，明日你還照常到這兒來做你的差事！”

    楚懷安露出一口白牙爽快地說，聽到只有幾個(gè)時(shí)辰，安玨的臉色好了一點(diǎn)，卻還拉不下臉來同意，趙啟連忙給了臺階：“安大人，卑職愿為侯爺效幾個(gè)時(shí)辰的犬馬之勞。”

    安玨冷著臉從鼻尖溢出一聲‘嗯’，這便算是同意。

    得了回應(yīng)，楚懷安把昭冤令收回兜里，沖安玨打了個(gè)響指：“安大人別這么小氣，咱們之間結(jié)的梁子不小，這才剛開了個(gè)頭，你這氣量不早些撐大點(diǎn)，怕是容易郁結(jié)在心、英年早逝！”

    “……下官的身體好得很，不勞侯爺cao心，侯爺還是cao心cao心自己，陛下封你做昭冤使，真是讓你胡作非為的嗎？”

    安玨陰笑著反擊，目光藏著倒鉤一般，要從對方身上勾下血淋淋的皮rou來才罷休。

    他能問出這句話，想來也并不是魯莽無腦之輩，楚懷安卻對他沒有半點(diǎn)改觀，聞言翻了一對白眼：“安大人有這咸吃蘿卜淡cao心的時(shí)間，不妨先找個(gè)靠譜點(diǎn)的神婆幫你選個(gè)風(fēng)水好點(diǎn)的地方做墓地！”

    楚懷安說完帶著蘇梨先走出軍情處，在大門口等了一會兒，趙啟帶著十來個(gè)人走出來，這些人個(gè)個(gè)身材魁梧，腰間配著寒光四射的大刀，氣勢浩大。

    楚懷安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丟了一錠金元寶給趙啟：“等會兒辦完差事，跟你們副蔚喝酒吃rou去！”

    這話瞬間將士氣點(diǎn)燃，個(gè)個(gè)跟打雞血了一樣，也顧不上疑惑軍情處的人怎么還要聽逍遙侯的調(diào)遣了。

    趙啟到底比其他人知道得要多，多問了楚懷安一句：“侯爺，我們要去哪兒？”

    “抄家！”

    楚懷安慵懶的丟了兩個(gè)字，和蘇梨一起上了馬車。

    車夫甩了馬鞭，馬車在昏黃的夕陽下磕噠磕噠的跑起來，趙啟帶著十來個(gè)人落后一段距離，整整齊齊的追在后面跑。

    腳步聲吸引了街道兩邊住戶的注意，有些大膽的閨閣女子還從二樓窗戶探出頭來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馬車從城東一直跑到城西，半個(gè)時(shí)辰后，車夫拉了馬韁繩停下，蘇梨準(zhǔn)備下馬車，楚懷安長腿一伸，剛好攔在她面前：“有人干活，你下去做什么？”

    “……”

    蘇梨坐下沒動(dòng)，片刻后，趙啟掀開馬車簾子探進(jìn)半個(gè)身子。

    跑了一路，他難免有些喘，額頭全是熱汗，倒是面色還沒怎么變。

    “侯爺，這是李勇大人的府邸。”

    “本侯知道。”

    “卑職現(xiàn)在要做什么？”趙啟追問，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的趕來，楚懷安聽得無語，偏頭沒好氣的看著趙啟質(zhì)問：“趙副蔚的腦子是什么做的？本侯半個(gè)時(shí)辰前剛說過的話你眨眼就忘了？本侯讓你來抄家！”

    “……抄家須有大理寺的抄家令，而且……李大人犯了什么罪？”

    “李縣丞賄賂本侯，贓銀就在本侯府上，本侯現(xiàn)在懷疑他搜刮民脂民膏，欺壓百姓，要抄他的家，趙副蔚有意見？”

    “……”

    趙啟啞然，第一次見到有人抄家抄得這么干脆利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提醒了一句：“侯爺，陛下封你為昭冤使，是讓你徹查自己被栽贓嫁禍一事，李大人這事，當(dāng)交由大理寺……”

    趙啟平日不是啰嗦的人，可這會兒吵得楚懷安全然沒了耐心，一腳把他踢出去：“爺讓你抄家你就抄，廢什么話！”

    有昭冤令在，趙啟也不敢違抗，將跑過來的人整了整隊(duì)，就朝李府大門而去，李府的家丁沒見過這陣勢，嚇得直哆嗦，趙啟拿出自己的腰牌亮了一下，習(xí)慣性的開口：“軍情處辦案！”

    守門的家丁嚇得瑟瑟發(fā)抖，娘誒，軍情處的不是專查軍需軍務(wù)嗎？怎么查到老爺這個(gè)縣官頭上了？

    要說安玨還是有些本事，趙啟和手下全都十分干練，進(jìn)屋之后自發(fā)分成兩隊(duì)，抓人的抓人，搜臟的搜臟，可憐李勇白日與楚懷安見了面回來正樂滋滋的跟小妾分享喜訊，兩人滾在被窩里才摩擦出點(diǎn)火花，就被破門而入的侍衛(wèi)潑滅。

    李府一陣兵荒馬亂，沒多久，足足三大箱的金銀首飾被抬出來，李勇和小妾哆哆嗦嗦的出來，兩人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凍得像發(fā)了羊癲瘋，那位李公子還在攬?jiān)麻w醉生夢死，恰好錯(cuò)過了這場抄家大戲。

    “侯爺，李大人府中確實(shí)有大量來歷不明的錢財(cái)，現(xiàn)在要如何處置？”

    趙啟高聲問，他沒想到李勇府上能搜出這么多錢財(cái)，光是這三箱東西，就摘掉他頭頂?shù)臑跫喢绷恕?/br>
    李勇整個(gè)人都是懵的，不知道自己在家待得好好地，怎么突然沖進(jìn)來這么多人，這會兒聽見‘侯爺’二字，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哀嚎起來：“侯爺！侯爺快救救下官，下官實(shí)乃冤枉啊！”

    這人嚎得著實(shí)難聽，楚懷安掀開車窗簾，隨意掃了一圈看向趙啟：“趙副蔚不是說此事該大理寺管么？還不把人扔大理寺去？”

    趙啟：“……”

    抓人的時(shí)候沒大理寺的事，關(guān)人的時(shí)候就有大理寺的活兒了？

    趙啟腹誹，知道楚懷安是什么性格，也沒多說什么，帶著人往大理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