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聽人說，是孫主任和施紅旗把徐偉告了。概因徐偉過去行事激進，留了不少把柄在外面。孫主任和施紅旗又急著有立功表現(xiàn)，于是死握著這些把柄，勢要拖徐偉下水。

    徐偉疲于自保，到處找領(lǐng)導(dǎo)反映情況，“澄清”事實。奈何，他怎么都沒有想到，關(guān)鍵時刻郝正義居然也站了出來，向上反應(yīng)徐偉以往的種種違規(guī)情況。這一下子，徐偉算是徹底翻身無望了。

    政治科的副科長立刻撤了徐偉的職。同時，他還將徐偉也列為了重點調(diào)查對象。

    “我都成這副鬼樣子了，難道你就不該說點什么？”徐偉恨恨地質(zhì)問林蔓。

    林蔓不以為意道：“真是笑話，告你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講的。”

    徐偉氣道：“可要不是因為幫你收拾那兩個人，我他媽也不會被他們盯上。”

    林蔓冷笑：“你被他們盯上，也是因為你有把柄在他們手里。誰讓你以前做事那么張揚，留下了禍根呢！”

    話畢，林蔓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徐偉。

    徐偉一臉頹喪，眼中布滿了血絲。他身上曾有一股子意氣風(fēng)發(fā)的精神勁兒。現(xiàn)在，這股子精神勁兒不見了，萎靡頹廢的氣息取而代之。

    徐偉咬了咬牙，勉強從牙縫中蹦出了一句道：“你幫我想想辦法！照他們那樣調(diào)查下去，我遲早會徹底完了。”

    林蔓雙手抱著白菜，邁步朝門棟走去。經(jīng)過徐偉身側(cè)時，她冷冷地說道：“你還沒完嗎？我以為你已經(jīng)完了呢！”

    徐偉追上林蔓，好聲好氣地祈求：“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想出辦法讓我翻身。當(dāng)初你都停薪留職那么嚴(yán)重了，現(xiàn)在不一樣沒事了。”

    “笑話！我為什么要幫你啊。”林蔓急步快走，任由徐偉費勁地側(cè)跑跟在身旁。

    徐偉道：“我……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像施紅旗……像孫主任……”

    林蔓不屑道：“你幫我做事？還是算了！我最近考慮清楚了，有些會咬人的狗確實好用，可是一不留神就會傷到自己。像這樣的狗，我還是不用的好。”

    林蔓心里明鏡似的，徐偉絕不可信，像他那樣危險的人，一用不好，就會反噬到自己。再加上徐偉和盧愛華的關(guān)系說不清道不明，稍有不慎，指不定他們兩人聯(lián)手一致拿著槍口對她，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她務(wù)必要甩掉他。

    徐偉咬牙道：“你，你這是要過河拆橋？”

    林蔓輕笑：“就算是！”

    徐偉站停在了原地。林蔓頭也不回，眨眼的功夫，她走出去了很遠(yuǎn)。

    沖著林蔓的背影，徐偉恨恨地喊了一聲道：“林蔓，你會后悔的。”

    林蔓停下了腳步，回頭輕蔑地笑：“徐偉，你都一敗涂地了，還有什么本事讓我后悔？”

    徐偉無話可說，唯有攥緊了拳頭，且攥得越來越緊。他雖然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林蔓說的話。是啊！他已經(jīng)一敗涂地，還有什么本事讓林蔓后悔。

    第134章 口腹之欲 二更

    徐偉的位置空出來后, 郝正義如愿以償?shù)仨斏狭怂奈蛔印?/br>
    類似這樣的事情, 在五鋼廠里屢見不鮮。

    正如組織科科長遭人舉報下臺后, 副科長頂了他的位。也如人事科長林志明被撤職后，副科長隨之補上。

    在林蔓看來，任何職位的升降，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不過更多的人還屬廣大的底層職工們。這些人只會在旁悠閑地看熱鬧, 將其充作八卦談資，以供閑暇時候的消遣。每每新的領(lǐng)導(dǎo)上任后，嶄新的格局重新開始, 要不了幾日，大家就會將上一任領(lǐng)導(dǎo)忘的一干二凈了。

    中午在食堂吃飯, 林蔓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郝正義。

    坐在郝正義對面的人吃完了飯，起身離開。林蔓走了過去, 徑直坐在了郝正義對面的空位上。

    “恭喜你啊！郝組長。”林蔓甜甜地笑。說到“組長”時, 她特意在“組”上加重了音。

    郝正義抬頭看見林蔓, 回笑道：“我這組長也就是憑運氣, 要不是原來的徐組長……”

    林蔓輕笑，搶斷了郝正義的話：“您也說他是原來的組長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不管怎么樣, 您現(xiàn)在才是正經(jīng)八百的政治組1組組長。我們廣大群眾可只認(rèn)你。”

    “唉，哪里的話，哪里的話，什么組長不組長，我也是多個為人民群眾服務(wù)的機會嘛！”郝正義被林蔓哄得心花怒放, 咧開了嘴，爽朗地大笑了兩聲。

    林蔓繼續(xù)道：“郝組長，說句迷信的話，您會看相嗎？”

    郝正義不解林蔓話里的含義，身子略往前傾，低聲地問：“這話怎么說？”

    有一群人經(jīng)過兩人桌子的一側(cè)。

    林蔓等到人都走光，才小聲地回道：“我看您這面相，不該只當(dāng)組長。指不定啊，將來還會升科長。”

    “你是說……”郝正義聽出林蔓的話里另有暗指。其實，他對當(dāng)上組長，本來已想都不敢想了，更遑論科長。

    林蔓吃完了飯，蓋上飯盒，笑說道：“我沒說什么。我只是說，指不定哪天，您會當(dāng)上科長！”

    說罷，林蔓起身離開。

    郝正義一臉茫然地看向林蔓，心里喃喃地念道：“科長？難道我還真有當(dāng)科長的一天。”

    要說郝正義不想當(dāng)科長，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過去他沒想過，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不敢想。今天林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冷不防地勾起了他想繼續(xù)往上爬的念頭。

    “科長……科長……郝科長……”

    午夜夢回之中，郝正義不止一次想起林蔓的話。

    林蔓好比往他的心里投了一枚星火。經(jīng)過積年累月的醞釀，終有一天，燃起了他對科長之位的熊熊渴望。

    接近冬歇，各科的年貨終于到位。利用一整夜的時間，后勤科按照清單，將各科的年貨搬進了各科的辦公室。

    第二天一大早，化驗室的人一進門，成堆的海鮮凍品和南方兄弟單位的尚好干貨就映入了大家的眼簾。

    “哎呦，今年的蝦仁真不錯。”段大姐一拿到蝦仁，就忍不住地贊嘆。

    小張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去年蝦仁化開以后全是水，沒幾只蝦。可是今年的不一樣。你看看，這蝦仁多大啊！”

    林蔓領(lǐng)過了蝦仁又領(lǐng)干貨。干貨里大多是干香菇，少數(shù)是干桂圓。她連著這些貨品和蝦仁一起，全數(shù)存進了地窖，準(zhǔn)備留到過年的時候，等秦峰回來一起吃。

    深夜，王倩倩帶了一堆凍品，敲開了林蔓的家門。

    “我們科發(fā)了不少東西。我一個人吃不完，就給你拿過來點。”王倩倩一進門就往桌上放了個大袋子。袋子的底下沁出了水。

    “我們科也發(fā)了不少東西。”林蔓對王倩倩帶來的凍品不以為意。她覺得化驗室也是肥水流油的科室，就算年貨照供應(yīng)科差些，應(yīng)該也還差不到哪里去。

    王倩倩猜出了林蔓的想法。她笑了一笑，指了下袋子，示意讓林蔓自己掀開來看。

    林蔓走上前，打開了袋子，漫不經(jīng)心地朝袋子里看了一眼。只一眼，林蔓就覺得化驗室發(fā)的年貨，確實不值一提了。

    跟供應(yīng)科發(fā)的年貨相比，化驗室發(fā)的年貨簡直能用寒酸二字形容。

    化驗室發(fā)的凍品只有蝦仁，可人家供應(yīng)科呢？不光有凍蝦仁，還有凍海蟹和凍海魚。化驗室也發(fā)了干貨，可人家發(fā)的是花菇，高出香菇好幾個檔。除了花菇之外，他們還發(fā)了竹筍、魚肚、甚至有大開洋。

    見到林蔓驚嘆的表情，王倩倩頗為自得地說道：“怎么樣？不一樣！”

    當(dāng)看到連同樣是蝦仁，供應(yīng)科的蝦仁也比化驗室的大時，林蔓無奈地?fù)u頭：“難怪他們都說，待在你們供應(yīng)科比待在廠委還舒服。光是沖著年貨發(fā)的東西，這話就一點也不夸張。”

    王倩倩笑道：“放心！等我當(dāng)上了副科長，馬上調(diào)你來供應(yīng)科。”

    “你當(dāng)上副科長以后，估計拿到的東西會更好！”林蔓收拾東西去廚房。外面風(fēng)大雪大，她想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再將其順路帶下去。這樣，她就不必晚上單獨跑一趟了。

    王倩倩跟著林蔓走到廚房門口。她倚著門框，笑回道：“那可不是，不光這些，盧愛華獎金也比我們普通職員多不少。說起來，就更不要提科長能拿到多少了。”

    林蔓拿盆放在水斗里，把凍品從袋子中一個個地取出，擱在盆里。干貨另外放在一邊。她忙活的時候，王倩倩就站在一邊，陪她說話。

    王倩倩道：“唉，你知道嗎？供應(yīng)科新進了一批特別珍貴的食材。”

    林蔓不解地問：“我們廠是鋼廠，又不是食品廠，進那些東西做什么？”

    王倩倩道：“那是市政廳暫放在我們廠冷凍庫里的。將來人家還要拿回去的。”

    聊著聊著，王倩倩想起了盧愛華。

    王倩倩道：“唉，我突然發(fā)現(xiàn)，盧愛華特別挑嘴。她總是嫌棄食堂里的菜不好吃，每次打了菜都吃不了兩口，光吃米飯。有的時候，她連米飯都吃不下。”

    “挑嘴？”林蔓依稀覺出了些許門道。

    突然，林蔓眼前一亮，笑說道：“我知道她的弱點是什么了？”

    王倩倩跟著林蔓一起興奮，激動地問：“是什么？”

    林蔓笑道：“我先問你，市政廳是不是近兩年起，才開始讓供應(yīng)科代采購食材，并且存放在我們廠的冷庫里？”

    王倩倩點頭：“沒錯，你怎么知道這事？”

    林蔓道：“我不光知道這些，我還知道盧愛華幾次降職，也是近兩年才有。并且，都是冬末出事，春天撤職。”

    王倩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她每次都是因為這批東西？”

    林蔓點頭：“十之八九是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再加上那時候她在政治科有人，所以輕易就擺平了。”

    “那么現(xiàn)在？”王倩倩生怕即便讓盧愛華重蹈覆轍，結(jié)局依然和前幾次一樣，不了了之。

    林蔓笑道：“放心！這一次，政治科里沒有人幫她擺平事情了。我們要做的事，無非是誘她再犯一次錯。”

    王倩倩擔(dān)心道：“她已經(jīng)栽倒在這事上幾次了。你確認(rèn)她還會再犯？”

    林蔓道：“這有什么！好吃的人都有癮，就好像有人好一口鴉/片一樣。她以為她戒掉了，可是只要一有美味的東西擺在她眼前，她立刻就會原形畢露。”

    王倩倩道：“那我們是不是要弄道特別好吃的菜給她？”

    林蔓搖頭：“不行，這樣太生硬了，還會引起她的疑心。像這種事情，一定要慢慢來。”

    王倩倩不解：“慢慢來？”

    林蔓自信地笑：“放心！我只用三道菜，就可以讓她進我們的套。”

    王倩倩好奇地問：“哪三道菜？”

    林蔓道：“嗯，豉香江魚，香辣蟹，還有嘛……”

    說到最后一個菜，林蔓住了口，賣了一個關(guān)子。

    王倩倩看林蔓說得胸有成竹，立時沒了別的疑問，也和林蔓一樣的信心滿滿。之后，她們又商量了些后面的事情。王倩倩沒有坐多久就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林蔓在供銷社里買了一條江魚。

    趁著上班之前，林蔓帶魚回家，將江魚宰殺干凈。之后，她放魚入鍋油煎，把魚煎得兩面金黃，直至魚皮香脆。

    趁著魚在鍋中煎炸的時候，林蔓剁碎了大量豆豉、一些蒜蓉、少許姜末。待魚炸好，她另起一鍋，擱豆豉進去，用油煸香。到了最后，趁著豆豉的香味熱氣都在，她放魚進燉鍋，鋪煸香的豆豉蒜末在魚上，倒上事先調(diào)好的鮮辣醬。鮮辣醬是由醬油熬制，醬香濃郁。旺火煮開，醬汁融進焦香的魚皮。文火慢燉，豉香浸入了魚rou。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湯汁微微地冒著泡，鋪滿豆豉的江魚在湯汁中，顫著，顫著……

    算著上工鈴聲就要響了，林蔓盛魚進飯盒。魚頭魚尾揀在一邊，飯盒里只剩中間最嫩的魚肋。

    上工鈴聲響了三下，趕在汽鍋房關(guān)門之前，林蔓將飯盒放進了汽鍋里。汽鍋是專門給工人們熱飯用的。為了方便王倩倩認(rèn)出飯盒，林蔓在盒蓋上貼了她的名字。

    “同志！汽鍋馬上鎖門了，你快點！”工人師傅站在門口，高聲催促林蔓。

    林蔓不再耽擱，留飯盒在汽鍋里，關(guān)上了汽鍋箱門。

    林蔓前腳剛一走出汽鍋房，汽鍋就冒出了蒸汽，“轟轟”地開始運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