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燕紅安慰林蔓道：“算啦，別多想了。等學(xué)習(xí)班的考試成績出來，你就又有重新上班的機會了。到時候，你再想法慢慢地查嘛！那個人整你又怎么樣，還不是阻攔不了你進廠委?！?/br>
    林蔓輕笑：“怎么？你就那么有信心我能考好?！?/br>
    鄭燕紅笑道：“去年考職稱考，你隨便復(fù)習(xí)了兩三天就拿到高分。這次的考試，你準(zhǔn)備了這么久，怎么可能考不好。”

    說罷，鄭燕紅將削好的最后一個蘿卜遞給林蔓。

    林蔓快刀剁下，一連串整齊的剁響下去，一堆蘿卜條切好了。她將其放進壇子，加事先調(diào)好酸辣口兒的腌料，大手拌勻。

    窗外下起了大雪，風(fēng)聲簌簌。

    林蔓加快速度，嚴(yán)絲合縫地封上了壇子口。她擔(dān)心燈下會有暴風(fēng)雪，催鄭燕紅趕快回家。鄭燕紅臨出門前，回頭同林蔓約好，要三天后一起去看布告欄上的成績榜單。林蔓一口答應(yīng)，說到時候在布告欄前見好了。

    鄭燕紅走了以后，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

    林蔓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她看著鄭燕紅消失在濃重的夜里。不覺得間，她的腦海中又冒出了那日王倩倩的身影。她堅定地認(rèn)為，整她的人一定還握有權(quán)力，那個人絕不會是王倩倩，因為王倩倩早沒有這份能力了。那么，這個人又是誰呢？是男人，還是女人？她不禁又想起了舉報她和朱明輝曖昧的電話，賴大媽說打電話的人是男人。那么，那個人會不會跟這個男人有關(guān)？又或者，這兩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個人。

    公布成績這天一大早，食堂門外的布告欄前站滿了人。有人關(guān)心自己的成績，有人關(guān)心同科同事的成績。大家一窩蜂地?fù)頂D在布告欄前，人頭攢動，有人得了一個好名次，興奮地手舞足蹈。也有人看見某個名字前的名次不佳，亦是一樣的喜不自勝。

    林蔓和鄭燕紅好不容易擠到人群的前頭，站在布告欄的跟前。兩人指著一列列的名字找。從第一名找起……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鄭燕紅順著名字劃下來。

    當(dāng)手劃到第一列底，鄭燕紅興奮地說道：“我居然是第10名?！?/br>
    說罷，鄭燕紅繼續(xù)幫忙找林蔓的名字。林蔓手肘杵了一下鄭燕紅，朝公告最右邊低下的名字努了下嘴，示意鄭燕紅往那里看。鄭燕紅看了過去，當(dāng)看見最后一列最后一行的名字，她驚訝地張大了嘴。

    “這，這怎么可能？最后一名，才18分?！编嵮嗉t不可思議道。她怎么都沒有想到，林蔓的成績竟然會差到這種地步。

    一旁有人認(rèn)出了林蔓，小聲道：“那個人不是林蔓嗎？她現(xiàn)在問題還沒澄清，怎么也來看成績?！?/br>
    “想靠著進廠委的機會翻身唄！”

    “她的成績這么差，還想翻身，做夢！”

    “噓，別讓她聽見了。”

    “哼！我還怕她不成。她已經(jīng)完了，早點滾出五鋼廠?！?/br>
    ……

    “你們說完了沒有？林蔓的事已經(jīng)定性了嗎？你們這樣說她，小心以后被打臉?！编嵮嗉t回過頭，狠狠地瞪向說林蔓壞話的幾個人。

    接著，鄭燕紅又轉(zhuǎn)回頭來安慰林蔓：“別往心里去，以后再找機會！總會有辦法的?！?/br>
    出乎意料，鄭燕紅從林蔓的臉上，既沒有看見沮喪，也沒有看見難過。恰恰相反，林蔓的眼中神采奕奕，整個人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又精神滿滿了。

    “我知道怎么揪出那個整我的人了。”林蔓笑道。

    鄭燕紅道：“那個人真不是王倩倩？”

    林蔓搖頭道：“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鄭燕紅道：“你說，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林蔓道：“你想法打聽一下，這次考試的卷子放在哪里?！?/br>
    “這不難，我很快就能打聽到。你是不是想找人重新核實成績？”鄭燕紅覺得林蔓的主意不錯。無論如何，她都沒法相信林蔓會考最后一名，還18分，這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林蔓輕笑：“不是，而且就算是核查出我的成績有問題，也沒用了。因為他們不會自打臉，承認(rèn)他們的閱卷人有問題，故意給低分。”

    鄭燕紅不解：“那你還打聽這事？”

    林蔓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反正啊，你很快就知道了?！?/br>
    鄭燕紅雖然猜不透林蔓的心思，但想到林蔓每做一件事，必會有一定的考量，絕不會無緣無故。于是，她回到科室后，連本職工作都沒做，就先去找人把林蔓想知道的事打聽了。

    當(dāng)天晚上，鄭燕紅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林蔓：“所有的卷子都已經(jīng)封存，現(xiàn)放在小紅樓的檔案室里。”

    “檔案室？”林蔓去過小紅樓許多次，還從沒見過一個標(biāo)“檔案室”的房間。

    鄭燕紅道：“檔案室其實一直在一樓。你還記得不，有一個沒標(biāo)牌的房間。那個就是檔案室啦！”

    鄭燕紅沒在林蔓家坐多久，因為聽說今晚又會有暴風(fēng)雪，她早早地回了家。

    鄭燕紅走后，林蔓坐在沙發(fā)上，望著墻上的掛鐘，等鐘面上的時針跳過12。

    她和保安大隊的一個分隊長相熟。在曾經(jīng)的一次閑談中，她無意中從分隊長的口中得知，保安隊對各樓的巡視最后一班是午夜12點。過了這個時間，直到凌晨三點，保安隊才會再派人巡視。中間這三個小時是留給保安隊員休息的時間。也就是說，她只有這個時候去小紅樓找卷子，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時針一格一格地往前跳。終于，它跳過了12點。

    林蔓穿上黑色的呢子大衣，戴上帽子和厚厚的手套，趁著茫茫的夜色，快步趕到了小紅樓。

    按照鄭燕紅所述，林蔓找到了那個沒有標(biāo)牌的房間。

    撬開門，林蔓持亮白光的手電筒走進檔案室。

    檔案室里有一排排的鐵架子。架子上的檔案袋堆得像山一樣高。

    林蔓耐心地一摞摞地找，從外往里找，著重找那些還沒來得及落灰的檔案袋。

    “職工個人檔案……職工政審材料……職工家庭成員政審材料……”

    終于，在一摞靠邊的檔案袋上，林蔓找到了學(xué)習(xí)班的考試卷。放卷子的袋子擺得有些歪，顯然放的人沒將它當(dāng)回事。她徑直找出她寫的卷子。

    林蔓卷子寫名字的地方，赫然劃了一個鮮紅色的“18”。隨便掃視一下卷面，滿眼的紅叉。她細(xì)細(xì)地核對題目，發(fā)現(xiàn)確實大多數(shù)的答案都是錯的。卷子涂涂改改，除了個別的題目是她的字跡外，另外她寫的答案都讓人劃掉了，改成了錯誤的答案。盡管那人極力模仿她的字跡來寫錯誤答案，但林蔓畢竟是當(dāng)事人，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寫字另有其人。并且，她還細(xì)辨出了寫字人的筆跡特點。

    第二天一早，林蔓找到鄭燕紅，讓她再幫一個忙。

    “什么？你要各科級干部的簽名?！编嵮嗉t又是一頭霧水。

    “對，副科級干部的簽名也要。等你弄過來，我再一起告訴你其中的緣由。”林蔓非常確定整她的人有權(quán)力，因此她將嫌疑人先縮小在了所有的科級干部里。

    鄭燕紅和財務(wù)科的小王相熟。她好說歹說，又送了幾張?zhí)瞧焙凸I(yè)卷，終于從小王的手里借來了各科干部的舊工資單。舊工資單的上面有各科級干部的簽名。

    “你看這個行嗎？”鄭燕紅一借到工資單，立刻拿去給林蔓看。

    “行，行！”林蔓一邊回答鄭燕紅，一邊在工資單的簽名里找尋熟悉的字跡。

    突然，林蔓的目光停留在一張?zhí)ь^標(biāo)了供應(yīng)科的單子上。

    “這個人是誰？”林蔓指著單子上的簽名問道。

    鄭燕紅道：“她是盧愛華，供應(yīng)科的新任副科長?！?/br>
    “供應(yīng)科？新副科長？”林蔓在腦海中絞盡腦汁的搜尋，愣是想不起盧愛華是誰。

    鄭燕紅補充道：“王倩倩差點到手的副科長，最后就是落到了這個人的頭上?！?/br>
    第120章 盧愛華其人 三更

    關(guān)于盧愛華, 鄭燕紅又告訴了林蔓另一件事。

    “其實啊, 這不是她第一次當(dāng)供應(yīng)科副科長了?！编嵮嗉t道。

    林蔓不解：“這話真好笑, 難道她還當(dāng)過幾次副科長？”

    鄭燕紅笑道：“她還真當(dāng)過好幾次副科長。好多年前，她從普通職員升上去時，當(dāng)過一次，后來沒兩年就升科長?！?/br>
    “科長？”林蔓訝異道。這個盧愛華過往頭銜的豐富, 還真是讓林蔓大吃了一驚。

    鄭燕紅道：“真是科長。要不是她犯了錯誤，她現(xiàn)在還是科長呢！”

    林蔓道：“她犯了什么錯誤？”

    鄭燕紅道：“這個沒人知道，據(jù)說是政治科調(diào)查的, 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盧愛華從科長降到了副科長, 當(dāng)時的副科長許勇升了科長?！?/br>
    林蔓道：“那后來呢？你說她升副科長，也就是說她副科長的位子也丟過？”

    鄭燕紅點頭道：“也是犯了錯誤, 政治科調(diào)查她, 跟上次一樣, 也不說她犯了什么錯, 就把她從副科長的位子上貶下去了。她一下子成了平頭百姓?！?/br>
    林蔓道：“王倩倩有機會當(dāng)副科長，是不是補的位置就是她退下來的空?！?/br>
    鄭燕紅道：“就是啊！可是你說世事怎么那么說不準(zhǔn), 王倩倩一下子倒了, 盧愛華竟又立馬升了回來。”

    講到這里，鄭燕紅不禁嘖嘖道：“哎呦，要不怎么說是供應(yīng)科呢！水也太深了?！?/br>
    盧愛華！

    林蔓在腦海里牢牢地記下了這個名字。盡管不知道她后面還有沒有人，但篡改了她試卷，害她又失去了進廠委機會的人, 肯定是盧愛華沒錯了。

    后面的幾天里，林蔓一直在想盧愛華其人。她想著盧愛華為什么針對她，想著盧愛華到底受了誰的指使，甚至想到盧愛華或許不過是見風(fēng)使舵、落井下石的慣性使然罷了。

    林蔓想見一次盧愛華，最好有一機會能對盧愛華說兩句話。因為直到現(xiàn)在，盧愛華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都是全憑鄭燕紅的表述。而這對于她來說，還遠遠不夠。若是想要知道盧愛華究竟怎么樣，她最好能見到真人，親自試探一下才行。可是，現(xiàn)在她又哪兒來的機會見盧愛華，甚至還對她說話。想到這里，她不禁有些氣餒。她苦苦思索了好幾天，硬是找不到一個接近盧愛華，而又不露聲色的機會。直到……

    一個晴朗的早晨，翠蘭嫂敲開了林蔓家的房門。

    “這個星期天，我和李文斌在食堂請大家吃飯。你過來坐坐！”翠蘭嫂滿面堆笑地對林蔓說道。數(shù)日前不悅的事好似不曾發(fā)生過。翠蘭嫂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常態(tài)，眉心微蹙，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凄苦，楚楚可憐。

    林蔓不是非要不依不饒的人。她和翠蘭嫂既然商議好了，那么她就再不會翻舊賬，將這事翻來覆去地講。她待翠蘭嫂，還是一如往常。而翠蘭嫂呢，對林蔓也依然不變，一見面就體貼地噓寒問暖。跟商量好的似的，她們不約而同地各退了一步。對待彼此，還是照著原先的態(tài)度，一模一樣。

    “我就不去了！讓那些人看見我和你們好，會給你們添麻煩的?！绷致谡嫘木芙^。

    翠蘭嫂道：“怕什么！平常你總是往我們家跑，不也沒事嗎？”

    林蔓道：“那可不一樣，一個是私下我去你們家，大家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這一次就不同了，你們讓我坐在席上，不是公然跟政治科做對，打他們的臉嗎？政治科可都是一幫小人，我看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翠蘭嫂道：“你說這話沒用，婆婆可是點明一定要你去。哎呀，你放心！這次我們就讓大家在家里吃頓便飯。來的人不多，也就是幾個跟李文斌打交道多的科級干部，沒你想的那么隆重。”

    “科級干部？都有哪些人？”林蔓突然起了興致，身子前傾地追問翠蘭嫂。

    翠蘭嫂道：“人名我大多記不清。好像，有財務(wù)科的施科長，供應(yīng)科的盧副科長。哦對了！還有你們化驗室的孫主任。”

    “供應(yīng)科的盧副科長，是不是盧愛華？”林蔓自動忽略了孫主任，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盧愛華身上。

    翠蘭嫂點頭道：“沒錯，就是她。怎么，你認(rèn)得？”

    林蔓笑而不語。

    確認(rèn)盧愛華會去吃喜酒的一刻，林蔓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看來李文斌和翠蘭嫂的喜酒，她是一定要去吃了。因為，她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會會這個盧愛華。如果機會允許，她更要好好地試探一下這個人，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李文斌擺喜酒這天，翠蘭嫂是新娘子，自然就不能干燒菜的活了。林蔓本想幫忙，可奈何李淑華不肯，說那天林蔓是客人，一樣不能下廚。于是，李文斌便從食堂找了一個關(guān)系不錯的大師傅掌勺，燒了幾樣樸素可口的小菜。

    林蔓到李文斌家時，其他的客人都已經(jīng)到了。

    大家坐在客廳的沙發(fā)椅上，嗑著瓜子，吃著喜糖，閑談聊天，好不熱鬧。

    熱騰騰的小菜陸續(xù)上桌，客廳里閑聊的客人們又統(tǒng)一轉(zhuǎn)移去了餐廳。大家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每人的手邊都有一個酒杯。有人自顧自地斟上了酒，敬賀李文斌和翠蘭嫂百年好合之后，又恭敬地敬賀李淑華，恭喜她得了一個賢惠兒媳婦。

    “這杯酒我敬您。我干了，您隨意。”孫主任舉起酒杯，等著李淑華也拿起酒杯。這是喝酒的規(guī)矩，哪怕不喝，也得端起來裝裝樣子。

    對孫主任舉起的酒杯，李淑華無動于衷。她輕輕地笑了：“今天是我兒子結(jié)婚。你們該敬他們酒，敬我這個老太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