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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六零年代好芳華在線閱讀 - 第40節

第40節

    林蔓強打精神,開始將背了數日的答案一段段地吐出來。每當頭炸地欲裂時,她便抬起頭,緩緩思路。

    偌大的廠房空出來的考場里,烏泱泱的一大片人。林蔓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兩種顏色。大片的藏藍色是穿著工衣弓下去的背。點點數不盡的黑色,是盯緊卷子,埋下去的頭。無數的鋼筆不停地劃在紙上,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考完試后的事情,林蔓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她只記得自己昏沉沉地走出考場,站上輪渡,坐上去文化宮的電車。她的步子發軟,不知不覺間,就到家了。掏出鑰匙,她嘗試了好幾次,才插鑰匙進孔。轉了一下鎖芯,門開了。她再走不動半步路,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朦朧間,她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

    “林蔓,林蔓……”

    秦峰背起林蔓就往樓下沖。

    林蔓燒得糊里糊涂。在秦峰的背上,她摟著秦峰的脖頸,感到莫名的心安。

    “秦峰……秦峰……”林蔓喃喃地喚,說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

    秦峰柔聲道:“那件事我已經處理了,你就別多想啦!”

    林蔓甜甜地笑了,去醫院的路顛簸,她不禁摟得秦峰更緊了些。她的臉頰貼著秦峰的頸項。莫名的,她覺得秦峰的脖子好像也在發燙。

    林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病了幾天。醒來時,她躺在家里的床上。窗外天白風清,秦峰就坐在床頭,正捧著本書看。

    “醒了?”秦峰笑看林蔓。

    林蔓點頭,半坐起身,秦峰體貼地墊枕頭在她背后,扶她坐好。

    “你的燒已經退了,再吃兩天藥,應該就能全好了?!鼻胤宓?。

    林蔓不語。她在秦峰的神色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盡管表面上,秦峰一如既往地對她關懷備至,但她還是莫名覺得這是某種前奏,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許多變故,正一觸即發。

    秦峰凝看了林蔓半晌,忽的低頭,嘴角勾起無奈的笑,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嗎?其實早在上個月,我就把對你的調查報告交上去了,完全是你之前的那個故事版本。”

    林蔓愕然:“你是說……”

    秦峰苦澀地笑:“其實,你后來對我做的一切,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我早就愛上了你,而你的秘密在我這里,非常安全?!?/br>
    林蔓冷冷地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秦峰道:“你一邊讓我愛上你,對你不能自拔,一邊又不斷地暗示我,你會離開我。這是一種心理暗示。當我離不開你,連你去江北都受不了的時候,我更不能承受其他形式的失去你。為此,我會為你做一切,哪怕是違背原則的事情,也在所不惜?!?/br>
    秦峰說的全中,林蔓差些為他鼓掌叫好。生平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被看穿一切。因為從沒遇過,以至于她忽的心亂如麻,失去了往日的從容不迫。

    “既然知道,你為什么不早拆穿呢?”林蔓強作鎮靜,聲音略略地發顫。

    秦峰道:“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知道是陷阱,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又陷得更深。”

    林蔓道:“那現在你又為什么要拆穿?”

    “因為,”秦峰頓了一頓,說道,“因為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我不愿意永遠做個糊涂蟲,忐忑不安地等著被你拋棄的一刻。”

    忽的,秦峰站起了身,兩手支在林蔓身側,貼近了林蔓的臉,直視林蔓的雙眼:“知道我為什么不想你去江北嗎?因為我知道那是你離開我的開始。只要將來的某一天,你認為我失去利用價值了,你會毫不留情地甩掉我?!?/br>
    林蔓失笑,冷聲道:“你都已經看清我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了,何必還要在我身上浪費感情。”

    秦峰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走向門口。當站到門前時,他停住了腳步,背對著林蔓,長嘆了口氣:“因為我愛你??!哪怕你利用我,我還是愛你。”

    林蔓沉默地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偶然飛過的一群飛鳥,強忍著不看秦峰的背影。

    秦峰打開門,說了最后一句話道:“林蔓,我給你時間好好考慮,假設你對我有感情,那我們就重新開始。但如果你確實不愛我,那我們就算了!雖然情感上,我沒法不愛你,但理智告訴我,我們應該就此結束?!?/br>
    關門聲重重地響起。

    林蔓眼眶溫熱起來,她不可置信地抹眼角,驚見食指上竟有水痕。這是她從沒有過的東西,她曾以為她永遠都不會有。

    桌上躺了一件灰色的男款毛衣。林蔓看向毛衣,發現毛衣只差個領口的收線。她猛然一怔,原來就打算織個樣子,怎么不知不覺間,竟全織完了。

    。

    第49章 喜歡嗎? 一更

    一夜之間, 氣溫又急劇地下降了5度。天上飄起零星雪花, 但終究還是沒能下下來, 最后轉成了瓢潑大雨,夾著黃豆粒大的冰雹打下來,割得臉生疼,冷得人刺骨。

    大雨連下了三天, 等雨終于停下來時,整個江城好像被洗過了一遍,枯爛的枝葉沒了, 過去隨處可見的煤灰塵垢沒了,到處潔凈一片。

    最后一批分房名單已經出來, 就被貼在食堂門口的公告欄上。大家都去看,無論是申請的人、沒申請的人, 還是有希望能分到和早已失去分房資格的人, 全都一窩蜂地擁在公告欄前, 好奇地看究竟是哪些人這樣幸運, 能趕在入冬之前住進新房。

    林蔓好不容易擠到人堆的前排,認真地看布告上的內容, 她看得很仔細, 生怕一不留神,把自己的名字給漏過去了。

    布告是一張大紅色紙頭,上面所有的名字都是用黑色毛筆字寫成,用的是正楷,字跡俊秀。終于, 在布告靠右邊的一列名字里,林蔓找到了自己的。

    “新九棟4樓3室?!绷致啬畹?。

    段大姐看到林蔓的房址,眼光突然放亮:“呀!我女兒也住這層,你們是鄰居吶!”

    林蔓道:“新九棟在哪里?房子怎么樣?”

    段大姐笑道:“就在廠東頭,那兒有排新蓋的綠色小樓,比筒子樓好,一個門棟六層樓,每層樓有4家住戶?!?/br>
    人群里有人歡喜有人憂,喧嚷得吵耳。林蔓和段大姐退步出來,接近年底了,化驗室里的工作越發忙碌,她們可沒有多少時間能耽擱。

    第二天一早,林蔓到房管科去領鑰匙。許是李文斌已經知道母親和林蔓聯手擺了他一道。對之前母親要收林蔓做“干女兒”的事,他只字不提。

    “以后,有空就來我家里吃飯!是我母親請你,可不是我?!崩钗谋笤偃龔娬{,力圖撇清關系。

    林蔓接過李文斌遞來的鑰匙,在房簿領房人一列簽上名:“放心!我來的時候,一定會小心避人耳目,而且會挑你不在家的時候去。”

    辦完手續,林蔓輕笑地離開。李文斌余光掃了眼林蔓的背影,不禁搖頭,嘆氣,嘴角勾起輕笑。這笑很不經意,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接下來,就又是搬家的事了。

    林蔓簡單收拾了行李后,便到房管所去辦退房手續。下樓時,她與秦峰打了個照面。兩人客氣地寒暄,彼此都是說不清的不自在。

    “你要回江北了?”秦峰問。

    林蔓點頭:“嗯,已經領了鑰匙。”

    秦峰道:“什么時候搬家?”

    林蔓道:“這個星期天。”

    “好,那,再見。”秦峰點了下頭,繼續往樓上走。林蔓也不留戀,繼續下樓。兩人背道而馳,一個向上,一個向下。

    星期天一早,林蔓向嚴英子的嬸嬸告辭后,便提著行李出門。出乎她的意料,秦峰居然扶著自行車站在門外等她。

    秦峰從林蔓手中接過行李袋,綁在自行車的一邊。和過去的無數次一樣,他給林蔓使了眼色,林蔓便坐上了后座。他長腿一邁,輕踩腳蹬,車子滑出了巷口。

    林蔓想起來時也是這樣,秦峰載著她從北到南,這一次不過是換了個方向,由南到北。一路上,兩人皆是無話。站在輪渡上的時候,她幾次想說點什么。江南岸上的聽風樓依然如舊。挨著欄桿站,她又聽見了那晚的風聲。

    “秦……”

    江上風大浪急,林蔓剛一開口,話就被裹挾進了“隆隆”的風浪聲里。她糾結了半晌,終究還是沒再說出來。

    新九棟的樓前有自行車棚。秦峰停車進棚后,提起又重又大的編織袋,跟著林蔓走上樓。

    林蔓住的樓層有四個住戶,這四個住戶公用一間廚房。廚房位于四間房的中間。林蔓的房子是靠右邊挨廚房的一間。

    秦峰進門后,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布置。20平米的房間里一目了然,正對門的墻上有兩扇玻璃窗,明凈得能照見人影。房里的家具樸素簡單,都是現時商店里最常見的款。漆黃漆的松木書桌,單人床,小衣柜。書桌靠窗,床靠墻,衣柜的邊上還有一個臉盆架。

    秦峰走到窗前。窗下有暖氣片,還沒開始供暖。他摸了一下暖氣片,略皺了下眉頭:“光這個不行,最好還有一個燒煤的爐子?!闭f罷,他大步邁出了門。

    林蔓鬧不清秦峰要干什么。她站在窗口朝下望,只見秦峰出了門棟后,徑直往供銷社的方向走去。

    不多一會兒,秦峰搬了一個燒煤爐回來。林蔓從窗口看見他搬東西上來,聽他上樓的腳步聲沉重,忙為他打開門,幫著他一起搬。

    “今年供暖晚,這幾天天冷,你就先點這個爐子湊活?!鼻胤宸藕脽籂t后,又匆匆下樓。

    這一次,過的時間比上次長。林蔓看見他騎自行車離開,以為他不再回來了。直到一個多小時后,林蔓又聽見他的腳步聲。

    秦峰氣喘吁吁地扛了袋蜂窩煤進屋。他將其放在門的后面,交代林蔓道:“這些夠你用一個月。頭月暖氣溫度不夠高,你可以一起用?!?/br>
    “先洗把臉!”林蔓倒開水進白瓷盆,放一塊半舊不新的毛巾進盆、浸濕、擰干出來,趁著熱氣騰騰遞給秦峰。就在之前秦峰忙活燒煤爐的時候,她提著暖水瓶,下樓借來了開水。

    毛巾是秦峰專用的那塊。秦峰接時,稍遲疑了下。他凝看林蔓,林蔓回避了他的直視,撇過頭去。他嘴角輕輕地勾起,接過毛巾,抹了把臉。幸苦了一大早,濕熱的毛巾擦在臉上,他莫名覺得心里有說不出的舒暢。

    “還沒吃早飯?我煎包子給你?!绷致崧晢柕?。

    “不了,局里還有事,我要趕著回去。”秦峰沉聲道。

    “秦峰!”林蔓眼看秦峰就要出門,忍不住喊道。

    秦峰才走到門口,聽到林蔓叫他,立刻回頭:“怎么?”

    “織完了!”林蔓徑直塞毛衣進秦峰懷里。

    “給我的?”秦峰挑眉。他低頭看毛衣,灰顏色、單平針豎針相接,樣式簡單大方,就是他以前看見林蔓織的那件。

    “你不想要,我拿去扔了?!绷致蠡谒颓胤迕?,急著伸手往回拿。

    秦峰不還給林蔓,抓緊了毛衣,輕笑道:“算了,扔了多浪費?!?/br>
    秦峰走了。他邁大步地跨出門,再沒說什么話,連再見都沒有對林蔓說。林蔓趴在窗臺上看秦峰騎車遠去。無端地,她覺得秦峰好像知道她在望他,而他故意不回頭,一定是因為不想看她。

    “他還回來嗎?”林蔓喃喃地念叨,心里莫名的煩躁。

    中午一過,和林蔓住同一層的另幾個人也陸續搬來了。

    起先,林蔓聽見隔壁傳來熟悉的說話聲。說話的聲音來自一對中年夫婦,中間偶爾間雜著幾句陌生年輕女人的聲音。她打開門,好奇地看來人是誰。

    段大姐和胡躍升正在吵嚷。兩人手里各捧著、拎著一大堆東西,被褥、臉盆、裝得滿登登的編織袋。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女人跟在他們身后進門,林蔓心想,這大概就是段大姐的女兒胡錦華了。

    段大姐和胡躍升離開前,特意來敲林蔓的門,算是打過招呼。

    胡錦華是個靦腆的姑娘。段大姐把她介紹給林蔓,林蔓客套地夸贊她兩句,她立時紅了臉,淺淺地笑,羞得說不出話。

    段大姐感慨道:“原來以為送她去當兵,這性子能開朗些呢!沒想到,回來了還是這樣兒?!?/br>
    段大姐和胡躍升走后不久,同層的另兩間房也起了動靜。

    林蔓正打算睡一覺,她剛上床,就聽見外面有叮叮當當的重響,同時還伴著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吵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她被擾得睡不著,便又推開門去看。

    過道另一頭的兩扇門都敞著。盡頭的一扇門很快就關上,另一扇門則因為總有工人搬著家具進進出出,便用椅子抵住,一直開著。林蔓略略掃視工人們手里的家具,竟全是紫檀的材質。案桌,椅子,衣柜,五斗櫥,百寶格……光是看家具上精美的雕紋,林蔓就能想象得到屋子里該有多豪華。

    又折騰了一會兒,工人們紛紛散去。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人走出了門,她轉過身,看向林蔓。

    林蔓不禁失笑:“王倩倩!”

    王倩倩輕蔑地笑,語氣不善:“以后我們就算鄰居了。”

    林蔓懶得跟王倩倩多爭口舌。她輕笑了一聲,轉身進屋。

    假意要好的事、舉報信的事、還有調去制桶的事,王倩倩后來全想明白了。她本來準備了一席冷嘲熱諷的話,只為好好發泄一番曾遭林蔓陷害的怨恨。可未成想,林蔓竟然不接話茬,揚長而去。她氣得憤懣不平、如鯁在喉,最后實在無法,只得瞪了林蔓的房門一眼,狠狠說道:“走著瞧!”

    林蔓從沒把王倩倩放在眼里過,因此即便想到王倩倩興許會報復,她也滿不在乎。她照舊睡覺、照舊吃飯、照舊跑在宿舍樓和化驗室之間。年底化驗室的活越來越多,忙的她幾乎腳不沾地。

    “小林同志,四車間的單子麻煩先做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