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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蜜愛春嬌(種田)在線閱讀 - 第131節

第131節

    他責備發落蘇婉然,本身也有給他們一家子臉面的意思。

    陳長青與易家兄弟兩個,都連忙上前謝恩。

    皇帝坐在上首,莞爾一笑:“爾等不必多禮,朕還有一件大喜事要講。”說著,又看向寧王:“五弟,撿日不如撞日,你看如何?”

    寧王知道皇帝的意思,來前皇帝也曾對他提過。

    他看著易峋,心里既有期待,亦有緊張,擰在一起,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磕磕巴巴道:“但憑皇兄做主?!?/br>
    皇帝瞧著易峋,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但聽他說道:“易校尉,你其實是皇室子弟,是寧王的親骨rou?!?/br>
    這話落地,卻無人敢接。

    易峋猛然間有些失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聽見了什么,心中一片空白。

    他呆怔著,問道:“皇上,說什么?”

    皇帝料到他不能這樣輕易接受,又笑著說道:“你是寧王與前王妃所生,是被王妃的婢女與侍衛私下作弄,偷盜出府,讓你流落鄉間?!?/br>
    這話未說完,易峋已然顧不得上下有別,御前無禮等禁忌,張口便道:“皇上這話,可有憑據?!”

    他只覺得自己腦袋里嗡嗡作響,適才心底里尚未有什么知覺,此刻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皇帝尚未說話,一旁的寧王卻按捺不住,搶先開口道:“峋兒,你腰間有一枚月牙形胎記,那是你娘親娘家一貫的傳承。蘇氏血脈,必有此記。再則,你說你母親留給你的那枚玉帶扣,實則是當年我同你娘親成婚時,皇上送來的賀禮,這世上獨此一對!”

    說著,他顫抖著雙手,從懷中取出一對蝴蝶玉帶扣,其中一枚有些破損,是易峋原先佩戴的那枚,另一枚完好無損,只略有些發黃。兩枚玉帶扣質地一致,文理如一,且合在一處,便是一副雙蝶嬉戲圖!

    第152章

    易峋看著眼前這對玉帶扣,微黃的玉上,兩只蝴蝶似要騰空飛去。

    一樣的玉質,一樣的紋理,如出一轍的雕琢刀工,令人無法不信這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再說,皇帝與寧王,強行認他,能有什么好處?

    易峋有些暈眩,他仿佛和堂上的人隔離開來,皇帝寧王這些人的臉孔變得模糊起來,似有一團霧氣將他裹住。

    話音穿過了霧氣,隔著什么,聽得不那么真實。

    易峋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一場夢,夢里他進了京,考中了武舉,到皇帝跟前當差,護駕受傷。春嬌為他生了兒子,家中擺滿月酒,皇帝與寧王來了,說他是皇家的孩子,是寧王的兒子。

    而養育了他多年的爹娘,教化他多年的父母,竟然是一對偷竊皇室血脈的賊!

    這,怎么可能?!

    似乎有許多人跟他說話,他都聽不大清楚,也不想去聽。

    這一切一定都一場夢,待會兒雞會叫,天會亮。夢醒來時,他一定還在下河村的農家小院里,春嬌正在替他做著早飯,而炊煙依舊會升起。孩子睡在搖車里,興許已經在哭鬧了。

    這一定,全都是夢!

    夢里人說了些什么,那是不用聽,也不用在意的。

    易峋只覺得有些恍惚,甚而連意識都不太清楚起來。

    就在木然之中,一道溫柔的嗓音穿過了迷霧敲醒了他:“峋哥!”

    伴隨著這聲音,一只溫軟的小手輕輕握住了他,柔軟卻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將他帶回了現實。

    易峋轉而握住了那只手,定了定神,向皇帝與寧王道:“皇上,王爺,這里面興許有什么誤會。我……臣只是一介村夫,無意也不敢高攀皇室?!?/br>
    皇帝先是一怔,寧王卻是急了,說道:“峋兒,你本就是皇室血脈,怎么能說是高攀呢?你那個養母,其實是你母親生前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婢女,名叫茹嬅。而你的養父,便是我府中的侍衛。他是家奴,所以也姓易。峋這個字,是你母親懷胎五個月時,我與她一道想好的。只說生下來若是個男兒,便起名叫易峋。茹嬅是近侍,自然知情……”

    寧王認子心切,言語有些顛倒。

    易峋卻已然鎮定下來,直直的看著他,問道:“若是如此,那他二人將我拐出王府,十多年來不去上門勒索,還費盡心血,把我養大成人,又是圖些什么?”

    寧王沒有想到這一節,又或者其實他想過,卻不愿深思。他愣住了,沒有話說。

    皇帝看了寧王一眼,便吩咐朱離道:“你去將東西取來,呈給世子看?!?/br>
    朱離應命,出了大堂,半晌回來,恭恭敬敬的一本冊子與一沓書信,送到了易峋跟前。

    易峋不解,只見那些冊子與書信的紙張都有些泛黃破損,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皇帝的聲音自上頭傳來:“這是王府婢女茹嬅與侍衛易琮這些年來,同杏林春館主程漢來往書信,里面大致講了些你母親與你的事情。另有一冊私人秘記,上有記載,這對男女何年何月到得下河村,又是何等情形?!?/br>
    易峋抬手,輕輕拿起那些書信翻閱起來,薄薄的紙張,在手里卻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看了書信,上面果然是母親的親筆,寫給杏林春的程館主的,言辭往來之間,頗為涉及王妃舊事。而那地方志,上面更是清楚記載了易琮與茹嬅二十年前到下河村時,乃是未婚男女,然而女子懷抱一出生未及一月的嬰兒。

    他們二人是到了下河村,方才成配。隔年,生下易嶟。

    甚而,那冊子還記著,據接生的穩婆說起,那婦人的身子,決然不像是生育過一子的,倒像是頭胎。

    易峋看著,默然無語。

    皇帝再度說道:“這冊子,是自下河村前任里正家里抄來的,可算做個地方志事。捏造此事,可絕無好處?!?/br>
    這冊子,原來是趙桐生父親的。

    老趙頭也是里正,村中大小人事,巨細無遺,都一一記載。到了趙桐生這兒,他嫌如此麻煩,便將此事丟開了。以往的冊子,也壓在了趙太太的衣服箱子底下。

    皇家派出的密探,何等精明強干,就是深埋地底,也能給你掘出來,這東西自然也抄來了。

    到了此刻,易峋心中即便不愿,其實也不得不信,鐵證如斯,他身上還有屬于蘇家的胎記。

    真可笑,他厭惡蘇家,骨子里卻流淌著蘇家的血液。

    易峋面無神色,將書信與冊子都放還了回去。

    皇帝與寧王,兩雙四只眼睛都緊盯著他。

    寧王喉嚨有些干渴,忍不住道:“峋兒……我的孩子……”

    易峋抬眼,沒有看寧王,而是望著皇帝,沉沉說道:“皇上,若是臣并不愿認祖歸宗呢?”

    這話音聲量不高,卻擲地有聲,然而實在令在場的眾人大吃一驚。

    陳長青等人,今日屢遭變故,早已有些木了。

    寧王與寧王妃則是震驚莫名,寧王更是失聲道:“峋兒,這是為何?!”

    于此事,秦春嬌雖有些驚異,卻并不意外。

    她曉得她漢子的為人心性,自然也明白,他怕是不愿意認這門親的。

    皇帝神色微微一沉,淡淡說道:“你不是不信,而是不愿?!?/br>
    易峋言道:“正是?!?/br>
    皇帝卻并未追問,他看著易峋,目光里頗有幾分玩味的意思,還有些欣賞。

    這個年紀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什么也不怕的。他不畏懼皇權,這還不算什么。名正言順的身份地位,他卻不為所動,這是真正難得了。

    昔年太后在世時,曾對他說過,這世上有些人能拿錢買,但那樣的人往往并不很值錢,而真正值錢的人,拿錢是買不來的。

    這話,他成為帝王多年之后,深以為然。

    他很喜歡這個侄子,他五弟的獨苗,舍命救過他。在御前當差的那幾個月,他心思慎密,穩重自持,是個極好的苗子。

    皇帝,是打從心底里的想讓他認祖歸宗。

    然而,他也深知,此刻強迫,只會適得其反。

    堂上一陣凝滯,良久皇帝忽然說道:“也罷,出來這么久了,朕也乏了,便先回宮,改日再談此事?!闭f著,便要吩咐起駕回宮。

    眾人都是一怔,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就這么走了。

    寧王禁不住道了一句:“皇兄……”

    皇帝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今日他們也忙了一天,且讓他們歇歇,來日方長?!?/br>
    寧王并不敢違抗皇命,只得作罷。

    臨去之前,他頗為不舍,貪戀的看著易峋,甚而還想再瞧瞧他的那個小孫子,然而易晗早已睡了,抱到了屋中。

    易峋垂眸,避著他的目光,一臉冷淡。

    易家眾人送龍駕出門,皇帝上了輦,卻又探頭問秦春嬌:“你今兒給朕吃的,卻是個什么好東西?”

    秦春嬌愣了愣,旋即回道:“是土蒜,鄉下的一種野菜。”說著,又笑道:“這東西在鄉下,是增長精力的好物。鄉下的漢子們,可愛吃了呢。”

    皇帝聽了,頓時朗聲大笑,吩咐回宮。

    這群人走后,只余下陳易兩家子人,坐在堂中面面相覷。

    陳長青在堂上來回踱步,這事出突然,他全然沒個預備,直到此刻,他才察覺到一些蹊蹺。

    陳德修在旁說道:“爹,這自來皇室貴胄的女眷產育,自懷孕日起,便有宮里派出的女官陪同,直至生產。這對婢女侍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將堂堂世子,偷帶出府?”

    陳長青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易峋扳直了身子,坐在紅木圈椅上,臉色沉沉,陡然說道:“我不管他們說什么,我只有一對爹娘。旁的,沒有養我一天,我也不認?!?/br>
    陳長青這方說道:“峋子,此事非同小可,不要輕率任性?!?/br>
    易峋將唇抿成了一條線,默然無言。

    劉氏在里屋看孩子,聽見了這樣的消息,雖覺得驚詫莫名,但到底是一屆婦人,也沒什么主意。

    陳長青停了片刻,說道:“天色不早,你們也早些歇息。德修說的不錯,這事有蹊蹺。待明日,咱們再作打算?!?/br>
    說完,便同妻兒辭別離去。

    獨留易峋一人,坐在大堂上。

    堂上空空落落,他心中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兒。

    記憶里,父親的諄諄教誨,母親的慈愛養育,兄弟的手足情深,這一切在今天都變了。

    難怪,旁人家里是寵小兒子,他們家中反倒是溺愛長子,也難怪自小到大,易嶟一直要讓著他。更有,母親明知道他和春嬌兩廂情悅,卻想替易嶟去提親。

    他們早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那不是在撫養孩子,是在服侍主子。

    易峋的兩只手攥成了拳頭,指節凸起,青筋畢露。

    他忽然有一種,被親人拋棄了的錯覺。

    秦春嬌姍姍走來,將手輕輕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把緊握的拳頭一一舒展開,她柔聲說道:“峋哥,想不通的事情,就暫且不要想?!?/br>
    易峋看著她,柔媚的臉龐上,細彎眉輕輕的蹙著,盡是對他的擔憂和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