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歇息的時候,劉氏給四人倒了水,就回家張羅午飯。 丁虎面向大門坐著發怔,易峋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等有了錢,再討一房就是了?!?/br> 丁虎回過神來,點頭說道:“峋大哥,多謝你?!闭f著,頓了頓又道:“他們家來退彩禮的時候,多謝你和二哥拉著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干出點啥來?!?/br> 易峋淡淡說道:“你們沒有緣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爹年紀大了,你再出了些什么事,他晚年可就沒人照顧了?!?/br> 丁虎將拳頭攥了攥,盯著前頭,發狠說道:“我都曉得了,我一定要干出個樣子來,給那戶人家瞧瞧!”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易嶟呵斥道:“三旺,你這像啥樣子?!” 兩人回頭,只見趙三旺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垂頭耷腦,一個呵欠連著一個呵欠就沒斷過。 易嶟斥責他,他也跟沒聽見似的,低著頭不說話。 易峋走了過去,說道:“三旺,這是怎么了?昨兒晚上沒睡好?” 趙三旺抬頭,看著易峋,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只搖了搖頭。 易峋便罵道:“你到底還想不想干活?!前兒大哥就說了,今兒要開工,好好養足精神。你這少氣無力,有一下沒一下的,算干啥?!” 趙三旺低著頭任他罵,一聲兒也不吭。 易峋制止了易嶟,向趙三旺說道:“三旺,要是精神不濟,就先回去歇息吧。咱們這活重,沒有精神還硬干,怕還要傷著?!?/br> 趙三旺嘴皮子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說什么,他站起來向易峋道了個謝,就拖著步子出去了。 易峋看著他那疲沓的背影,不由瞇細了眼眸。 易嶟在旁說道:“哥,你咋不罵他?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來混日子的,我看他那懶病是又發了!” 易峋默然,半晌才說道:“我瞧著不像?!闭f著,又道了一句:“干活吧?!?/br> 易嶟有些不甘心,但他素來聽大哥的話,也沒再說什么。 趙三旺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躺在床鋪上,想睡卻又睡不著。他只覺得自己累得很,一點力氣也拿不出來,但又無法入睡。 這個身子骨,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環顧四周,看著家里的破桌爛凳,忽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切都完了,他原本是提著滿腹的干勁兒,要跟著峋大哥好好干活掙錢,置辦家業娶媳婦的,但這一切都完了。 弄出這樣的事來,峋大哥肯定不會再要他了。他往后,又要怎么呢?繼續當回三老鼠? 這樣想著,他翻了個身,懷里掉出一個紙包來。 看見紙包,他想起來林香蓮叫他做的事情。 瞅機會,把這紙包里的東西,撒到易家的湯鍋里去。 趙三旺并不是個蠢笨之人,甚至還比尋常人多了幾分機靈。事到如今,他也醒悟過來,林家的面之所以能這樣勾人,必定和這紙包里的東西大有關系。 林香蓮,是想要他替她去下藥害人。 如果是往常,他趙三旺必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是眼下卻沒那么容易了。 只要不吃林家的面,每到半夜他的身子就難受的無法入睡,骨頭里面都在發癢,想要抓又抓不著,腿軟的連地都下不了。身子一陣冷一陣熱,就像打擺子一樣。這樣總要折騰上一個時辰,才會漸漸好起來。 那一個時辰,簡直生不如死。 如果不聽林香蓮的,那她往后就再也不會給他吃面了。那如同下了地獄一般的滋味兒,他想起來就打寒戰。 再也吃不到面,他該怎么辦呢? 趙三旺緊緊捏著那個紙包,手心里的汗甚而將紙浸透,爛掉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心底天人交戰著。 恍惚里,他眼前突然浮現了那天晚上,嫂子請他吃飯,易家院子里其樂融融的場景,一忽兒又變成了易峋替他出頭,攆走了里正趙桐生的景象。 他將手捏的越來越緊,滿臉都是淚和汗,易家的人對他有大恩,他不能害他們。 他爹在世的時候說過,人窮不能志短,做人要有良心。沒了良心,那就和山里的豺狼沒啥分別了。 是的,做人要有良心。 趙三旺緊咬著牙,嗚咽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一家子吃了晚飯,秦春嬌幫著母親收拾了碗盤,才從廚房里出來,就被易峋拉到了他房中。 秦春嬌被他拉的踉蹌,才進門,易峋就把門插了。 秦春嬌紅了臉,她猜著易峋想干什么。 果然,易峋將她抱了起來,在床沿上坐下,把她輕輕放在了膝上。 秦春嬌沒有動彈,乖乖的任他抱了,直到坐下來,才撒嬌埋怨道:“你這是干嘛啊?娘還在外面呢,也不怕讓她看見了笑話。” 易峋濃眉微挑,眸子里映著她的身影:“娘才不會笑話我呢。我不抓緊了,待會兒你回了房,就再也不會出來了?!?/br> 現在,兩個人都忙,白日里一整天都見不著面,晚上如果再不能親熱一下,那也太憋屈了。 打從劉氏來了,她每天晚上都和她娘黏在一起,好像把他這個男人丟到腦后了。 以前,她偶爾還會在他房里過夜,現在就連想親親抱抱都要瞅機會。 這讓易峋更加的心癢,就像偷吃,越吃不著就越想要。 他的孝期為什么還要有半年?如果成了親,兩人就能光明正大的睡在一起了。 如今可好,秦春嬌的娘在眼前,她變得十分拘束忸怩,什么也不敢干了。 秦春嬌聽他竟然自作主張改口喊娘了,臉上一紅,心里卻甜甜的。易峋摟著她的細腰,按在自己的懷里,她咿呀了兩聲,沒有說話。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易峋便把油坊里的事,當閑話講給秦春嬌聽。 白日里的活實在太重,饒是易峋,也覺得疲乏。但摟著懷里嬌軟的小女人,他便覺得這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秦春嬌聽說了趙三旺的事,心里總有種怪怪的感覺,趙三旺的體力不支和林家面攤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將心里的疑惑講了出來,勾著易峋的脖頸,問道:“峋哥,你說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關系?林家的面攤連日漲價,有錢的也算了,三旺可是什么家底兒都沒有,也天天去。你之前給他的工錢,我看差不離都送進林家人的口袋里了。” 易峋也覺得奇怪,好吃的能勾人魂的面,他可從沒見過。 別說沒見過,甚至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趙三旺今天的情形,的確十分詭異。 易峋沉吟了片刻,又望見秦春嬌那雙明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滿是疑惑,似是等著自己給解答。 他莞爾一笑,在她唇上咬了一下,說道:“你別想那么多了,明兒見了三旺,我問問他。” 秦春嬌應了一聲,便依在了他胸膛上,有她的峋哥在,她相信沒有什么解決不了。 易峋撫摸著她的背脊,眸子卻漸漸深邃。 林香蓮,不是又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了吧? 第74章 隔日,趙三旺竟然沒有去易家上工。 易峋等他不來,就叫易嶟去他家找。 而林香蓮也沒在面攤上見他,都已經日上三竿,一鍋面都要見了底,也不見趙三旺前來。 她看著攤子上如潮一般的食客,面色淡淡,心里卻嘀咕起來:“這三老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敢不聽我的吩咐?”想到這里,她臉上不由泛出了一抹冷笑:“就這樣的東西,還有骨氣吶?我倒要瞧瞧,他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這些日子,林家攤子上的食客都如瘋魔了一樣,對林香蓮頂禮膜拜,要金給金要銀給銀。林香蓮甚至相信,哪怕是要這些人賣兒賣女的來買面吃,他們也是肯的。 沒有誰,會不折服在自己這碗面里。更不要說,趙三旺那種老鼠一樣的東西了。 林香蓮笑了笑,將攤子上的事情都交給了母親,自己往南山腳下趙三旺的破房子走去。她要瞧瞧,這趙三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才走到村口南山腳下,她便和易嶟碰上了。 易嶟見了她,有些奇怪,問道:“你咋來了?” 林香蓮淺淺一笑,掠了一下鬢發,說道:“三旺今兒沒去我那兒吃面,我不放心,來瞧瞧?!?/br> 易嶟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心里怪怪的,但也沒有多想,上前拍門,喊道:“三旺,快開門!” 他聲音洪亮,傳出去許遠,門板也被他鑿的砰砰響,但屋中卻是一片寂靜,全無人聲。 易嶟不由咕噥道:“這小子該不會不在家吧?放著活不干,跑出去瞎混,讓我逮住,瞧我不揍死他!” 林香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易嶟又拍了一下門,說道::“不在,我得回去跟哥說……” 這話剛落地,門竟然開了,趙三旺就站在門里。 易嶟便說道:“你今兒是咋了,也不見你去上工,哥讓我來……三旺,你這是怎么了?” 趙三旺臉色蠟渣也似的黃,兩只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嘴皮上泛白,爆著干皮。他舔了一下唇,雙目無神的看著易嶟,問道:“二哥,你咋來了?我今兒不去了,我……”他話沒說完,兩條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易嶟嚇了一跳,連忙一步上前扶住了他,大喊了兩聲“三旺”,趙三旺卻是聲息俱無。 林香蓮也被嚇住了,她緊咬著下唇,連連后退。 易嶟將趙三旺搓弄到床鋪上,一面就向林香蓮喝道:“快去叫黃大夫來看!”一面又是給趙三旺掐人中,灌熱水,卻怎樣也不見趙三旺醒來。 正焦急著,他抬頭卻見林香蓮不動,便又吼了一聲:“去??!你站著干啥!” 林香蓮死死的盯著趙三旺,趙三旺像死人一樣躺著不動的樣子,著實把她嚇壞了。她站了一會兒,扭身向外跑了出去。 她沒有去找黃大夫,而是回了自己家。 一路跑回自己家里,她將門重重的關上,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捂著頭發顫。 雖然趙有余一早跟她透過底,她知道那寶貝吃多了人是會不好,但她沒想到只一夜的功夫,趙三旺就變成了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樣子。那還是人嗎?那簡直就是人一樣的怪物。 這是第一次,林香蓮打從心底里的害怕起來,不是為了趙三旺,而是怕自己受到什么牽連。 沒事的,那面是他自己要吃,又不是她逼他們買的! 易嶟守著趙三旺,左右等不來黃大夫,倒是易峋和丁虎見他總不回去,找了來。 最終,還是丁虎去把黃大夫請來了。 黃大夫到了趙三旺家,給趙三旺診了脈,又翻看了他的眼瞼,搖頭說道:“我行醫二三十載,還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病癥。我這兒治不了,你們還是趕快把他送到京城醫館里去吧。再晚會兒,只怕這孩子就沒救了。” 易嶟和丁虎聽見,都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