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項述又彈了幾個音,思考片刻,而后說:“你的主意是什么?” 陳星當即有點拘束,生怕項述又生氣,畢竟他們上回正因此事吵了一場,雖然不太激烈,卻是彼此自從心意相通后,吵過的第一次架。 項述又道:“我想聽聽。” 陳星:“這幾天里,你們商量過了?沒想出辦法是嗎?” 陳星猜測項述是否與新垣平討論過,而新垣平乃是五百多年前的大驅魔師,無論從知識還是法力上,都不是他們能比的,想來新垣平也許也提不出什么好辦法。 “你怎么會這么想?”項述這下卻是真的生氣了,壓抑著怒氣,說,“我愿意聽你的主意,因為有話就得說開!與有沒有解決辦法有什么關系?難不成想不到辦法,就答應讓你去死了?你就是這么想我的?” 項述也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陳星又想岔了,陳星忙道:“對不起,是我沒考慮清楚!” 項述郁悶道:“你就氣我罷,該我欠你的。” 陳星趕緊哄項述,項述卻把琴放在一旁,黑著臉起身走了,走出幾步,又不耐煩地回頭,皺著英氣的眉頭看他,意思是還不跟過來? 陳星便笑著牽住他的手,與他到書閣里去。 眾人正在睡午覺,被老當益壯的謝安叫醒,挨個拖了過來開會,各自呵欠連天的。肖山也不看位置,直接坐在項述與陳星身邊,趴在項述腿上繼續睡。項述嫌棄地把他踹過去少許,肖山一臉不爽,瞥了項述一眼,趴到陳星膝前枕著。 “剛好大驅魔師這時候醒了,”謝安說,“我一個老年人都不睡午覺,你們這些小伙子,怎么個個都這么困?” 馮千鈞道:“這才剛入夏,不睡覺做什么?建康太熱了,夏天正乏。” 拓跋焱無論什么時候都一身武袍正服,衣冠堂堂,神情卻有點呆呆的。這是他第二次在南方度夏,卻也實在受不了,以手反復松領子,說:“確實有點。” 新垣平找了位置,隨處一坐,笑道:“總算醒了,還以為你會像賈生一般,睡個好些天。” “賈生?”陳星詫異道。 “賈誼,”新垣平說,“不知道他的事兒,有沒有流傳下來,我們那一代的心燈執掌,原是他來著。” “賈誼!”謝安頓時激動了,朝陳星說,“賈誼是你家祖宗?” 陳星也是滿臉茫然,新垣平隨口解釋道:“他原本身體就弱,恰好命中得了心燈,又缺護法扶持,不久后就撒手人寰了,現在看來,你倒是耐得住。” “心燈究竟是什么法寶?”項述朝新垣平說,“我知道心燈會燃燒三魂七魄之力。陳星從前亦受過不少傷,以后會不會也被影響?” “你們為何不做法力共燃?”新垣平似乎有點詫異,說道,“我看陳星祭心燈時,你才幻化為光耀護法武神,心燈一撤,你便成了凡人,為何不用共燃來直接引動力量?” 項述從前是試過的,但這一行為導致了陳星直接吐血,其后便再也不敢亂來,必須讓陳星自己控制,于是他朝新垣平解釋一番后,新垣平哂道:“懂了,萬法歸寂這三百年里,連著許多修煉的訣竅都沒了,你們才不知如何運用,稍后下來我再教你,大伙兒先忙正事罷。” 新垣平輩分太高,他說話時,眾人都不敢貿然打斷。直到此時,陳星便道:“好罷,我看……新垣平前輩,要么這大驅魔師還是你……” 新垣平馬上擺手,眾人紛紛道:“還是陳星當著罷,別再折騰了。” 陳星才不情愿就范,新垣平又道:“協助你們解決兵主之禍后,我就得走了,自然能幫忙的地方,還是會幫。” 項述又道:“經過王子夜攻打驅魔司后,為了保護司內法寶、人員安全。我擅作主張,與謝安商議后,找到古書上記載的竅門,于東山方圓近五里區域中,設計了一個禁靈的法域。就連新垣平前輩,也不能在此地幻化成蛟,但有些神器,像穿云箭、心燈等等,受魂魄、意念控制,與靈魂相合的認主法寶,仍可使用。其間若有不便,敬請諒解。” 眾人都點頭,紛紛道理解的。陳星倒不知拓跋焱那名喚穿云箭的法寶這么厲害,但仔細想來,這也意味著除了他與項述能在司內借助心燈,還有一名守衛乃是拓跋焱,他有足夠的權限以應對不時之需,交給他,陳星也是放心的。 陳星點頭,看了眼謝安,說:“那么,大伙兒來談談罷,現在是什么個情況?” 謝安做了個手勢,鄭綸便起身解開架子上的封印,取來落魂鐘放在陳星面前。陳星拿起來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王子夜的三魂,”馮千鈞說,“全被咱們用落魂鐘吸進來了。” “找個合適的地方,”陳星說,“把他的魂魄放出來?說不定還能凈化他,再問他點事。” 王子夜被拘,這可是蚩尤手下的頭號混賬,他一定知道許多事,亦說不定能對他們接下來如何對付蚩尤,有所啟發。 新垣平說:“王亥的魂魄力量太強,須得好生計議一番,以拘魂陣法鎖住,才好細問,其次若貿貿然放出來,不是被天脈吸走去輪回,就是轉身逃了,甚至另找人一附體,也看不出是誰,反倒橫生麻煩。” 眾人都道說得是,新垣平畢竟曾是大驅魔師,又是萬法鼎盛時修煉出來的,自然熟讀書卷,那天陳星看他隨手便以滄浪珠調來淮河之水,形成水幕抵擋魔血,只要有了這名生力軍,想必接下來大伙兒會輕松得多。 “拘魂陣法?”項述皺眉問。 新垣平點了點頭,說:“這幾日里,我翻看了下你們的典籍,許多在我們那時稀松尋常的法術,三百年后想來大多失傳,假以時日,須得讓溫徹慢慢地替你們補上。” “對了,”陳星這才想起來,問,“溫徹呢?” 新垣平又道:“稍后再說,待會兒還得請你幫我一個忙。” 謝安笑道:“有前輩在,我們都是班門弄斧了。” 新垣平謙讓道:“也不盡然,心燈有心燈的明光,各位也有各位的長處,何況三百年里法力消隱,能修煉到這份上實屬不易。”說著又示意眾人繼續。 項述想了想,問道:“鬼王到哪里去了?” 那天混戰之后,新垣平已施加了封印,將骨龍拆成一千零八塊,散向神州各地,頭顱被項述扔進了江底,滄浪珠、天羅扇都被回收。 “我記得……不是拓跋焱和肖山負責對付它么?”陳星問。 “啊!對!”拓跋焱想起來了,說,“應當在海里游著罷?被我送往東邊去了。” 拓跋焱把經過一說,眾人頓時表情抽搐,陳星說:“遲早也會回來吧,何況,你的箭怎么辦?” “你試著召回來,”項述說,“大伙兒做好準備,這么多人打一只魃,我就不信還讓它跑了。” 拓跋焱猛力催動幾次流云真璽,起初書房內眾人嚴陣以待,但等來等去,始終不見穿云箭飛回,等了半天,都紛紛失去耐心。 “繼續罷。”陳星想了想,說,“那么,大伙兒就研究下,要怎么設陣法,把王子夜放出來,再考慮凈化的問題。” 謝安說:“若從天時上來考慮,最好是六陰齊至那天。” “地雷復,一陽生,”陳星說,“要等這么久啊。” 這他是懂的,要陰氣到達極致,轉為陽生那夜,就須得等到冬至。新垣平又說:“根據神州地脈走向,想誅殺蚩尤之心,過程尚且不論。但魔心之中,已凝聚了天、地兩魂,假設我們除去魔心后……” “不錯,”項述顯然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蚩尤的魔魂必定會逃逸,要如何一勞永逸,將他永遠解決,是個問題。” 陳星問:“方才說的拘魂陣法,能起到作用么?” 新垣平點頭道:“可以試試,但布設這一陣法,需要時間,急不得,還須設法屏障蚩尤對世間的窺伺,畢竟他的魂魄能通過地脈,來查探許多事。” “對了,”謝安又說,“這幾天里,千鈞還特地往幻魔宮走了一遭,小師弟,你猜發生了什么?” 陳星:“?” 項述沒有去,卻知道他們帶來的結果,說道:“幻魔宮消失了。” 三天前,就在陳星昏睡時,新垣平化身為蛟,載著馮千鈞飛往淝水戰場,找到了項述所說的入口,但沿著入口進去,已再找不到幻魔宮。 “說不定是用了什么法術,”馮千鈞道,“把整個幻魔宮移走了。” 這下又產生了新的問題,陳星不由得頭疼起來,但他想到了上一次發生的事,說:“應當是王子夜被咱們抓了,蚩尤恐怕暴露自己的方位,嗯……不過我猜,蚩尤遲早會出現的。只要苻堅決定開戰,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項述又說:“也許他選擇繼續蟄伏,再等個數百年,或是上千年。” 陳星說:“那就沒辦法了,如果他選擇再也不現身,還真難找到。” 眾人點了點頭,陳星懷疑地看項述,心想對你來說,應該最喜歡看到的就是蚩尤知難而退,短期內都不會出來了。這么想倒也合理,畢竟這大魔神等待復活的機會,已經等了足足三千年,再等個一兩百年,把他們所有人都給熬死了才發動布置,對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這樣自己與項述,還能逍遙快活個幾十年,不用再擔驚受怕,只是等他倆也死了那天,留給后人的,想必日子不會好過。 若有可能,還是得提前準備解決。 新垣平說:“謝安可以協助我,再找幾個資質好的后生打下手,正好傳你們些陣法。我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來準備一些法陣,以幫助你們。” 謝安自然滿口答應。 項述沉吟片刻,又說:“那么回到我們的老問題上,不動如山,新垣平前輩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新垣平說,“這不是我熟悉的神兵,畢竟在我們那個時代,是不用應對天魔轉世的。” 每次談到不動如山的再鑄,他們又走進了死胡同里,但這一次,陳星忽然道:“關于不動如山,我有話想說。” 大伙兒便安靜下來,看著陳星,肖山也醒了。 陳星思來想去,征求項述的意見,項述遲疑片刻,終于點頭,愿意聽聽陳星陳述他的想法,不再提到鑄劍便如臨大敵了。 “我記得,”陳星說,“在定海珠碎裂、時光倒流前,蚩尤使用了一個叫‘分魂’的法術,將自己移魂,移到項述的體內?” 項述也想起來了,“嗯”了聲,說:“他選擇了我,或者說選擇了定海珠,成為他新的rou身。” 陳星說:“那么也就是說,魂魄是可以分出來,放到別的地方。” 新垣平說:“理論上可以。” 陳星說:“我的心燈寄宿在了魂魄中。” 謝安皺眉道:“但是小師弟,你想分哪一魂呢?天魂、地魂、人魂?” “不。”陳星當然不可能舍棄自己的一魂,畢竟少了哪一魂,自己都會變得亂七八糟的。 項述仍在思考,陳星又問項述:“你記得那天,咱們在新垣平前輩的意識里不?” 項述:“?” 項述看著陳星,兩人長久以來相依相伴,已有了某種奇特的默契,這時候他馬上就明白到,陳星說的是,自己變幻為龍的過程。 “嗯。”項述說,“龍力在我的三魂之中,所以,我變成了一條龍。” 陳星于是朝大家說:“如果使用了蚩尤曾經用過的魂魄轉移法術,移魂也好分魂也罷,將我的魂魄分離出來后,是不是就有希望取出心燈?” “對!”鄭綸最先反應過來,說,“再用凈光琉璃,將心燈取走!” “但這么一來,”新垣平說道,“你就失去了心燈,成為一名凡人了。” 新垣平并不知道不動如山需要陳星拿命去鑄這回事,只十分惋惜:“你愿意?” 項述喃喃道:“說不定還真的可以……” 陳星事實上有點遲疑,畢竟心燈予以他的力量,是讓他守護世間,用這樣的方式分離,是否意味著對責任的拒絕?可是仔細想想,反正自己跳火坑鑄劍,最后心燈也會回到劍中不是么?他還得搭上一條性命,怎么想來,這么做都是合適的。 項述馬上道:“我這就去找辦法,一定要找到為止!” 項述猶如窺見希望,陳星還想讓他再等等,然則忽然間,一聲巨響—— ——一根箭矢拖著全身濕透的鬼王,撞破窗戶,從外頭飛了進來。 眾人:“………………” “按住它!”謝安最先喊道。 接著所有人齊上,各顯神通,把鬼王困了起來。 當天午后,陳星與項述跟在新垣平身后,前往驅魔司后院。 陳星說:“那家伙實在太大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大的魃!” 謝安關押了鬼王,用重重鐵鏈拴著,雖然那家伙依舊十分不安分。眾人商議之后,大家讓司馬瑋暫時陪著它,想來彼此都是魃,說不定能稍微安撫下鬼王的情緒。 “吃什么能長這么大?”陳星朝項述充滿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