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又有一座石碑，上書“大漢驅(qū)魔司總署”。

    陳星驚呼道：“找到了！太好了！果然就在這兒！”

    陳星快步跑進驅(qū)魔司內(nèi)，里頭布置與書上描述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空無一人，雖知道鏡中世界眼下已盡是魃妖，再無活人，他仍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喊道：“有人嗎？”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回答他的，唯有回聲。

    馮千鈞左右看看，大聲道：“這里有什么法寶嗎？快想辦法退敵！”

    陳星焦急無比，外頭仍有追兵，驅(qū)魔司中縱有法寶，在現(xiàn)如今又有多大用處？

    驅(qū)魔司正廳里，正中央匾額依舊是四個左右相反的大字：“光耀四野”，底下擺放著一把黑黝黝的沉鐵劍。馮千鈞上前取劍，取不下來，仿佛焊死在劍座上，又跑上二樓，說道：“哦不好，天馳，你的護法有點危險了。”

    陳星匆忙跟了上去，只見遠(yuǎn)處項述正在沖鋒的敵人身前狂奔，朝山谷中遙遙奔來。

    項述十分清楚，抵擋沖鋒軍隊時絕不可以力硬撼，必須至少三次拉開距離，對方力度衰竭，再行反撲。奈何再沖就沖到了驅(qū)魔司門口，只得開始繞圈，與對方纏斗。

    剎那間一桿三尺長的木箭發(fā)出勁風(fēng)，呼嘯著飛來，釘在樹木上！

    項述抬頭一看，只見驅(qū)魔司三樓上，陳星與馮千鈞各占一角，推動一柄接地的諸葛連弩，陳星喊道：“把怪引過來！”

    項述當(dāng)即沖到驅(qū)魔司近前，陳星用力上機關(guān)，使盡全身力氣轉(zhuǎn)動諸葛弩，兩人一拉機關(guān)，頓時連珠箭發(fā)，一根根利箭噼里啪啦從箭匣跳出，暴雨般朝著驅(qū)魔司門外平地射去！

    項述險些被射個對穿，吼道：“你會不會射箭！”

    “當(dāng)然不會了！”陳星喊道，“要求別這么多！湊合點吧！”

    馮千鈞喊道：“方才那箭是我放的！算了我下來幫你吧！”

    說話間，馮千鈞從三樓躍下，拔出森羅刀，前去接應(yīng)項述。

    就在此刻，兩人終于見識到了陳星身上那歲星的彪悍之處，陳星一邊發(fā)動諸葛連弩，一邊大喊，邊轉(zhuǎn)邊射，連弩竟是箭無虛發(fā)，打哪兒指哪兒，所有箭矢全部射中活尸頭顱，中一個爆一個，那黑鎧將領(lǐng)竟是一怔，不到半炷香時分，自己的手下全部倒了滿地。

    將領(lǐng)果斷催馬，掉頭就跑，陳星cao控連弩，最后一箭，喊道：“咻！”

    陳星收弩后退，不小心在連弩前絆了下，摔倒時抓住了機關(guān)一扳，諸葛連弩偏轉(zhuǎn)了一個角度，那箭斜斜射上天空，項述與馮千鈞同時收起武器，看著那道弧線。緊接著，將領(lǐng)策馬沖出了谷口，那一箭飛過上百步，斜斜墜了下來，“當(dāng)”一聲射中頭盔，射斷武將脖頸，帶動它的腦袋旋轉(zhuǎn)著飛了出去。

    項述二話不說，疾沖出去，那將領(lǐng)頓時意識到了什么，沖去接自己的頭，項述卻躍上半空，玩蹴鞠般瀟灑轉(zhuǎn)身，出腿！

    項述截住了那將領(lǐng)的頭顱，將它踢得倒飛出去，馮千鈞追出幾步，一手撐地來了個空翻，接頭，又是一腳，踹得那腦袋飛進驅(qū)魔司里。

    陳星也跟著一腳，將那腦袋從三樓樓梯上踢得滾下去，然而剛一踢中，便“當(dāng)”的一聲，痛得發(fā)出慘叫，那頭盔實在太硬，連著砸穿兩塊樓梯板，“咚”一聲墜下，激起灰塵。

    項述與馮千鈞平安撤進驅(qū)魔司中，那將領(lǐng)已成無頭騎士，正策馬在外頭轉(zhuǎn)悠，想取回自己的頭，項述抖開劍鞘，將領(lǐng)卻不進來，徑自走了。

    陳星來到廳堂正中，抓起那把劍，隨手一握，沉鐵劍通體亮起白光。

    陳星：“？”

    沉鐵劍四周地面，現(xiàn)出一圈發(fā)光的符咒花紋。

    項述與馮千鈞同時望向那劍，陳星毫不費力便把它提了起來，低頭看了眼，茫然以對，再扔給項述。

    項述接住了，將劍一掄，單手舞了下重劍，正想追出去時，無頭將領(lǐng)已撤出了峽谷。

    三人同時松了口氣。

    陳星大搖大擺，坐在驅(qū)魔司正廳榻上，張著雙手，兩腳晃了晃，說：“怎么樣？最后還是得靠我吧？”

    項述五指稍稍痙攣，深吸一口氣，馮千鈞說：“賢弟當(dāng)真厲害，只是……接下來咱們得怎么出去？有主意了么？”

    陳星答道：“休息會兒，累死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這地方能進來，就一定能出去。”

    馮千鈞提起廳里的人頭，將頭盔面罩拉了起來，現(xiàn)出內(nèi)里靛藍(lán)色的一張臉。

    “當(dāng)心它咬人。”陳星提醒道。

    項述皺眉，沉聲道：“這群家伙不似尋常的魃，斬下肢體后，只要按上，還可再生。如此怪物，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陳星想了想，答道：“傳說魃有許多種，先前咱們看見的活尸，應(yīng)當(dāng)是最低級的。這種武士，想必就是它們里頭高級的了，咦？馮兄，這腦袋長得還挺英俊嘛。”

    馮千鈞摘下頭盔來，小心地提著那頭，朝向兩人，那頭怒目圓睜，不住張嘴，做出各種表情，現(xiàn)出白牙，使勁擰轉(zhuǎn)，五官扭曲地想咬人。

    “把頭請上來，讓我好好研究。”陳星說。

    馮千鈞便把那頭放在案上，陳星撿了根樹枝戳它的嘴巴，樹枝被咬斷了。方才記得自己把一眾武士射爆頭時，這群活尸便失去了行動能力。但只要頭留著，哪怕首級分離，身體卻依舊能行動，換句話說，如果把這個腦袋劈成兩半，外頭游蕩的無頭騎士就……

    陳星正在研究那美男頭的鼻子時，一本書扔在他臉上。

    “哎！”

    “這是你要找的東西？”項述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上庫房去搜了一番，找到一本書。書上全是漢篆，篆文起源于秦時，用于官方與正式場合，字體扭曲難辨。當(dāng)今天下通用隸書，胡人學(xué)隸文已經(jīng)十分艱難了，看不太懂篆文。

    “這兒的字全是反的，”陳星攤開書，說，“太難認(rèn)了，你在哪兒找來的？”

    “地庫內(nèi)的架子上，寫了一半。”項述答道，“只有這一本是特別的，看了你就知道。”

    陳星一攤書，只見篆文古樸虬曲，卻分明不像鏡中所有的文字左右顛倒，而是遵循了現(xiàn)世規(guī)則！這意味著什么？這本書是現(xiàn)世中有人來到鏡中世界后，在此處寫下的！

    項述雖不熟悉篆書，卻從書本的左右開頁辨認(rèn)出特別之處，架上眾多書籍俱是右開，唯獨這一本是左開。

    陳星喃喃道：“這是兩百九十九年前的手書，誰留的記錄？”

    “念。”項述說。

    “永平十八年，愚于人間，已三百載有余，數(shù)百年間，愚踏遍神州，終于在大澤中尋得定海珠下落……定海珠？萬法歸寂，注定將成為驅(qū)魔師最終的歸宿，唯定海珠仍可釋出滔滔靈氣。”

    陳星：“！！！”

    “得此法寶后，本該將一切記錄盡數(shù)銷毀，但謀事在人而成事在天，世間之事，十有八九未遂人心，為防范于未然，藏書陰陽鑒中，若事出突然……”

    “罷了，”陳星喃喃道，“盡力而為就是，人間滄海桑田，不過彈指一瞬，身后之事，謀劃再多，又有何益？”

    陳星再翻過一頁，后面幾頁都沒有字，只用墨筆勾勒出簡單的線條，看那模樣，仿佛是地圖，直覺提醒著他，這本書里所留下的記載，一定與萬法歸寂有著脫不開的關(guān)系。

    “這是某位驅(qū)魔師前輩留下的。”陳星看完以后朝兩人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但他一定知道萬法歸寂的內(nèi)情！”

    三人思考良久，項述皺眉道：“沒有提到魃。”

    陳星搖頭道：“沒有。”

    馮千鈞說：“所以鏡中世界，是他做的？”

    陳星點頭道：“也許，按這個時間點看來，成書之時，是萬法歸寂的第二年。這一年里天地靈氣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但此人找到了一件名叫‘定海珠’的法寶，并且用它恢復(fù)了法力。”說著他環(huán)顧四周，打量三人身處的這一空間，又說：“接下來，他驅(qū)動了陰陽鑒，制造了我們身處的這個鏡中世界，又在鏡子里，留下了一本沒有寫完的書？”

    項述翻了下書后的幾張地圖，端詳最后一張，上面是簡單的山川與湖泊，沒有任何文字標(biāo)記地點。

    “不對，”項述眉頭深鎖，說，“不是這樣，除非你表述有誤。”

    陳星：“？？？”

    “從書本上的字句來說，就是這個意思。”陳星解釋道，“很合理啊，天底下所有的法力都沒了，這位前輩找來定海珠，它就是恢復(fù)法力的關(guān)鍵……不對。”

    陳星也意識到問題了，卻說不出原因在哪里。

    馮千鈞說：“留書中說，他尋訪定海珠已經(jīng)有‘?dāng)?shù)百年’，那會兒人間法力還在，天地靈氣也未曾消失，哪怕他知道原因，又如何在數(shù)百年前就預(yù)見了這一結(jié)果，提前開始尋訪定海珠？”

    陳星也不說話了。

    “定海珠在何處？”項述問。

    陳星茫然攤手。

    “我看不大可能在鏡里。”項述又說。

    陳星承認(rèn)了這一點，項述翻看書籍后的三頁地圖，說：“興許就在這三張圖的其中一個地方，奇怪，他拿到定海珠以后，去做什么了呢？莫非又被人搶了？”

    “這是下一個線索，”陳星深呼吸，說，“總算有頭緒了，太好了，這一趟沒白跑。只是首先得設(shè)法回收陰陽鑒，眼下落在馮大哥的兄長手里……有點危險，嗯。”

    陳星瞥向馮千鈞，三人同時心照不宣。拼湊起來，已幾乎可以還原整件事的經(jīng)過。首先驅(qū)魔師前輩在萬法歸寂之后，于長安驅(qū)魔司總署中留下了這面強大的法寶陰陽鑒，而在馮家改建松山、于驅(qū)魔司舊址上擴建出松柏居時，多半陰錯陽差，獲得了這面鏡子。

    可魃的出現(xiàn)又是怎么回事？

    許多答案，只有問馮千鎰才知道了。

    陳星當(dāng)即起身，收起書本，說：“你在哪兒找到的，帶我看看去。”

    馮千鈞要起身跟隨，項述卻做了個手勢，馮千鈞知道項述的意思是他得避嫌，只得說：“我在上頭看著。”

    陳星快步下了地底庫房，較之西豐錢莊重建后的小倉庫，庫房內(nèi)顯然寬敞得多，里頭擺滿了兵器架與書架，唯獨兵器架上空空如也。

    項述一指架子，陳星找來一面尋常銅鏡，點起室內(nèi)油燈，對著書架尋找。

    “太全了！”陳星從前在師門中讀過不少從驅(qū)魔司內(nèi)帶出來的殘本，人間諸多強大的法寶，司內(nèi)大抵有記錄，歷經(jīng)歲月，傳到陳星手里時，卻早已缺失。如今所有法寶的介紹都在眼前，陳星頓時精神一振，好奇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什么都顧不得了，先看再說。

    “風(fēng)霞煙羅、鎮(zhèn)妖杵……心燈？心燈！”

    陳星萬萬沒想到，這里竟然保留了記錄心燈的典籍！歷代大驅(qū)魔師為防各家功法遺失，特地留下了謄抄副本，這樣一來哪怕戰(zhàn)亂與變故，繼承法寶的驅(qū)魔師仍能回到司中，取出使用法寶的心法，再行驅(qū)使，但心燈的屬性，一向眾說紛紜，常有人認(rèn)為它只有在魔即將現(xiàn)世之年代才會出現(xiàn)，且心燈是全天底下唯一一件沒有實體的“虛幻靈寶”。算不算法寶，仍有爭議。

    陳星頓時如獲至寶，一時將陰陽鑒拋到腦后，一目十行地開始看竹簡。這份竹簡上所記載的心燈用法，包括了出魔、驅(qū)邪、明守本心這三類力量。而且最重要的是，果然如師父所言，心燈的現(xiàn)世，受萬法歸寂的影響最小！

    只因心燈以三魂七魄之力為源，存在于形成人的最根源的魂魄之中。施展這一法寶時，乃是以心中燃燈，光耀四野，正如星火燎原般，引動天地靈氣，聚合為更大的驅(qū)邪力量。

    當(dāng)年師父教授心燈奧秘之時，亦是一知半解，現(xiàn)在終于被陳星找到了孤本，也即是說，在天地靈氣枯竭的現(xiàn)在，心燈這三種神力雖然微弱，卻依舊是可以用的！

    孤本上更明確闡明一點：心燈只能守護世間萬物不被魔障所侵并驅(qū)逐邪氣，無法直接斬妖除魔，更不能用以傷人。從某個意義上而言，這件“法寶”，正是專門克制“魔”所生。對付邪祟之物，這光芒能刺傷敵人，但對人則無能為力，頂多發(fā)發(fā)光嚇嚇人……

    “帶出去，以后再看。”項述提醒道，“陰陽鑒。”

    陳星回過神，從后往前查，最后在“天”字法寶那層抽下一卷竹簡，展開。

    “陰陽鑒：上古法寶。可拓世間萬物，以天地靈氣所驅(qū)，背刻銘文。”

    項述在旁執(zhí)燈，陳星大致看了法寶的用法，皺眉道：“可是這陰陽鑒，是如何驅(qū)動的？莫非……”說著隱隱約約想到了一個先前所推測的關(guān)鍵點——怨氣。

    世上法寶需要發(fā)動作用，都得有天地靈氣，但所謂靈氣，無非也就是一股充盈流轉(zhuǎn)的天地力量。人死后的怨氣，按理說與靈氣是同源的，只是所體現(xiàn)的方式不一樣。靈氣為清，怨氣為濁，也即常言的天地有“清、濁”二氣。世曾有妖邪之術(shù)，或以胎血作法，或以人魂煉化，俱是驅(qū)動怨氣的門道。

    而持鑒之人顯然找到了役使怨氣的法門，興許是在傷亡慘重的戰(zhàn)場上，煉化了這件法寶，將它收為己用，正好拿來裝沒地方放的活尸。

    “陰陽鑒為一體雙面，陽面在人間，陰面就在鏡中世界。要重新打開回到現(xiàn)實的通路，就得找到在這個世界里的陰面。”

    陳星看完使用方式，鏡子本身已被煉化，發(fā)動起來很簡單，難不倒他。唯獨這東西藏在哪里不好找。

    項述卻彈了彈手中沉重的玄鐵劍，發(fā)出鈍鳴聲，示意陳星看。

    “這又是什么？”項述問。

    陳星讓項述拿著，觀察劍上的花紋，說：“劍上刻的是九字真言。興許是降妖用的。”

    項述：“在馮家秘庫中并未發(fā)現(xiàn)此劍，唯獨一把劍鞘。”

    說著，項述把手中劍插入劍鞘，尺寸剛好。

    陳星茫然道：“我也不清楚，從來沒看過有關(guān)這把武器的描述。陰陽鑒拓刻現(xiàn)世，是受其力量限制的，拓印的東西越多越復(fù)雜，需要的法力就越強。若我所料不差，這個鏡中世界應(yīng)當(dāng)只有長安城，甚至還不到整個長安大小。假設(shè)這把劍也是法寶，陰陽鑒就很難拓出別的法寶，畢竟需要的靈力耗費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