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只是她再是小心翼翼,外頭到底是樹枝枯葉遍地,“咯吱”的聲響幾次驚得她渾身酸軟,幾欲要破口喊出。然而便是這般,她也不過離開了那洞口十多米,便聽得后頭小龍氏一聲驚呼,而后蕭淑云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大步便開始奔跑起來。 方才為了方便,脫了鞋子,出了洞,又覺穿鞋有聲響,如今卻是顧不得去穿,只是腳下硌得厲害,她強忍疼痛往前奔,然而到底跑不過吳德,很快就被揪住了衣領子,吳德大罵著賤人,就將蕭淑云一把甩在了地上。 蕭淑云只覺得天旋地轉,之后便是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尖叫出聲,感覺渾身都散架了,然而由不得她緩過氣來,就被人從后頭提了起來。 “你個小賤人,還敢跑!”吳德猙獰著臉,拖著蕭淑云就往洞里走,一面罵罵咧咧道:“看來還是打你得輕了,既是你這般有精神,不如來伺候老子睡覺吧!說來你這大門戶的貴婦人,睡起來該是滋味不錯!” 蕭淑云只覺一陣驚恐,只是她渾身抽疼,還不曾緩過氣來,根本沒法子反抗。心里一片亂麻,眼睛四下亂看,一會兒她該怎么做,才能逃離了魔掌呢? 小龍氏見蕭淑云被打心里極是解恨,又聽吳德要糟蹋她,心里先是覺得一震,后頭卻又開始興奮起來。心說便是之后孔家二爺尋到了她,殘花敗柳的身子,也必定要糟了厭棄的。一想到這女人以后要和自己一個下場,小龍氏心中出現了詭異的歡喜來。 進了洞,蕭淑云被甩在了地上,等著她一著地,登時便是一陣巨疼,然而她快速爬起身來,就往一邊兒爬去。然而吳德又哪里會放過她,上前就按住了她,身子一矮便壓了上去。 這時候男女之間天然的力量差距被展示的淋漓盡致,哪怕是蕭淑云拼盡了全力掙扎,也只能在吳德臉上撓出些血痕,后頭被吳德一巴掌打在臉上,愈發是頭昏腦漲,根本就用不上半絲力氣來。 小龍氏躲在一邊興奮地看著,只是看著看著,她恍惚看到了之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無可奈何的屈辱來。她是女人,哪怕是和離了,可吳德也不會放過她。這些日子,她過得生不如死,仿佛死狗一般,由著吳德呼來呵去,隨意糟蹋。 隔著一片林子,孔轍遠遠聽見了一絲奇怪的聲響,尖利的,似是人的呼叫聲。他豎起耳朵認真聽,卻又只聽到了風聲,他失望地皺起眉,心里的不安,愈發的強烈起來。 “施主莫急,你瞧那里,是有些腳印的壓痕的,我們往前去,應該就在前面了。”和尚上前安慰道,兩人又急忙忙往前面走去。 山洞里頭,劇烈的喘息聲此起彼伏,男人不時發出的痛苦呻。吟,更是叫這山洞添上了幾分可怖的顏色。蕭淑云靠著石壁,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不遠處的地面上,吳德捂著腦袋蜷縮成一團,鮮血不斷從他腦后勺“汩汩”的往外冒,小龍氏手上舉著一塊兒石頭,正站在那里,大喘著氣,目光狠毒地看著地面上的男人。 她恨他!恨死他了!這個男人毀了她一輩子,以前好歹還鮮有動手,還有些甜言蜜語,這些日子,每每被他壓在下面,一次又一次感受那種無可奈何的屈辱,她跟狗一樣屈從著,但卻又在心里幻想期待著,她這輩子,是不是可以還有那么一個機會,好好的,過一次安穩和祥的好日子。 “多謝你。”蕭淑云終于緩過了氣來,慢慢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小龍氏也漸漸平靜了心緒,將石頭扔在地上,眼睛里慢慢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淚珠來。 “不必謝我。”小龍氏哽咽著,語氣卻是惡狠狠道:“我又不是為了你,我心里盼著你能不得好死呢!” 蕭淑云見她躲在石壁角落,慢慢痛哭起來,心知她所言不假,實在是狠毒了自己,但是看著她的行徑,大約這段時間,她在吳德手里面,吃了不少虧和苦頭,才會在這種情形下,沒忍住內心深處的憤恨,對吳德痛下殺手。 “云娘!” 洞口突然黑影一閃,蕭淑云聞聲抬頭,卻發現那里站著的,正是她的夫君孔轍,滿面欣喜,滿眼眷戀疼惜,大步上前來,就將她緊緊摟在了懷里。 熟悉的,叫人安心的氣息鋪天蓋地涌了過來,蕭淑云一驚后,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恐懼,全都釋放了出來,反手緊緊摟住了孔轍,大聲哭了起來。 孔轍愈發心疼起來,他從不曾聽過她這般哭泣過,這般的失了分寸,完全像個孩子一般。忙把蕭淑云從懷里拉起來,孔轍一瞧她臉上,青腫交加,十分楚楚,心里立時剜刀了一般得疼,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又覺得會碰疼了她,于是手掌在蕭淑云臉前晃了晃,最后還是縮回手去,將她緊緊摟住懷里,心疼道:“很痛的對不對?” 小龍氏遠遠縮在山洞角落里,看著那邊的情形,心中艷羨到了極點。這時候她才忽然發現,她也并不是那般喜歡孔家的二爺,若說她在意期盼的,不過是他對著那個蕭氏的專情罷了!心里頓時一片苦楚,心說她這輩子,怕是沒有人會這般疼愛她了吧! 和尚一早發現了地上躺著的吳德,看他受了傷,便去尋了些止血的草藥,過來揉搓碎了,給他按在了傷口上。 小龍氏收回眼光擦了擦淚,道:“你管他去死,這個歹人,活該下地獄!” 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佛:“還是他的罰總是逃不掉的,然而卻不是現在。” 孔轍接道:“沒錯。”目光冷冷,看著地上的吳德:“總是要送到縣老爺那里,過了堂再說。” 小龍氏這時候才想起來,劫持了蕭氏這件事情,她也是有份的,而且她還打了蕭氏。于是目光驚懼可憐地望向了孔轍。 然而孔轍并不看她,只瞧了一眼,他便猜到了,這事兒這個小龍氏脫不得干系,心里恨極,但是究竟要怎么處罰她,卻還是要看看云娘的意思,到底里頭還夾著個蕭家二奶奶的干系。那位如今正是有孕,還不過三個月,怕是為著她,云娘也要對小龍氏網開一面的。 和尚背起了吳德,孔轍抱起蕭淑云,小龍氏哭哭啼啼跟在后頭,就慢慢順著小徑準備往密林外頭走。只是走了許久,也不見出口,只覺四下里迷霧漸濃,漸漸的,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怎么會出不去呢?”小龍氏開始著急,從后頭奔上前去,指著前面一片白茫茫道:“順著小徑走不就能出去了嗎?為什么走了這么久,還沒出去?” 孔轍厭惡她,冷冷瞧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她。 和尚回道:“這密林原是寺廟的禁地,只因為這里難辨方向,進的來,卻不容易出去。” 小龍氏雖是自覺這人生艱苦,然而她卻從未想過去死,聽了這話,登時流起眼淚來,哭道:“那這可如何是好?”又去拉扯和尚:“大師大師,你是這里的和尚,該是最清楚這樹林應如何走了,你趕緊帶了我們出去啊!” 和尚面露難色,搖搖頭道:“這里是禁地,我從未踏足過,這也是頭一次。” 孔轍四下看了看,盡是白色迷霧,并不能看清楚什么,說道:“不如找個地方先歇歇腳,我瞧著天色已晚,強行出去,怕是路也尋不到,再遇了危險。這樹林偌大,也不知道可否會有野獸出沒。” 和尚笑道:“正是這話。” 小龍氏面露懼色,不由自主就想往孔轍身邊挨去,只是一瞧見那雙冷冰冰,帶著厭惡的眼睛,腳下一頓,又轉而去了和尚身邊。 蕭淑云經歷了這一番苦楚,雖是強撐著,到底還是個弱女子,窩在孔轍懷里,半睡半醒。孔轍低眸看看她,眼中憐惜更濃,將她往懷里輕輕帶了帶,就和和尚一道,慢慢尋起了道路。 “施主看這里。”和尚忽然停下腳步,看著腳底那一片模糊不清的草地,道:“這里恍惚是方才瞧見珠花的地方。” 孔轍面露驚詫,往那邊兒走了走,果然沒錯!抬眼和和尚對視,都瞧出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不安。 兩人不再言語,只順著小徑往前走,果然又回到了那山洞里頭。 小龍氏嗚咽一聲,就開始輕聲抽泣。 蕭淑云被哭聲驚醒,睜眼一看,竟發現這里還是方才那山洞,不由得驚呼:“怎還是這里?” 小龍氏再也忍不住,嚎啕起來。蕭淑云怪異地往她那里一看,再看看孔轍面上的沉重,心里一轉,便猜到了緣故。 “可是迷了路?”蕭淑云靠在孔轍胸口處,輕聲問道。 “是的。”孔轍輕輕將蕭淑云鬢間散落的碎發掖至耳后,將下顎挨著她的額頭,柔聲道:“可是你不要怕,我在呢,肯定會帶你找到出路,咱們如意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呢!”說著,就撿了一處干燥的地方,抱著蕭淑云慢慢靠著石壁坐了下來。 蕭淑云聽到如意的名字,不由得鼻尖一酸,落了兩滴眼淚出來。是呀,她的女兒還在外頭等著她回家去呢!心想著,就緊緊摟住了孔轍。 “我們會活著出去的。”蕭淑云輕輕說。 孔轍亦是輕輕回道:“是的,我們會活著出去的。” 小龍氏哭了一陣子,也沒個人去理會她,便慢慢歇住。看那邊人家夫妻恩愛親密,不由得生出羨慕來。心說若是她當初不曾懷了那癡心妄想,在家里好好叫父母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是否也會有夫妻恩愛,甜蜜如糖? 和尚在一旁默默伺弄著吳德,好一會兒,忽然道:“這位施主怕是活不過今夜了。”說罷,微微嘆氣,雙手合十念了聲佛。 小龍氏一聽登時咒罵道;“該死的短命鬼,果然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做下了這么多惡事,活該遭了報應。” 孔轍一瞧見小龍氏那副窮兇極惡的臉,眉頭深皺,厭惡道:“如此說來,你的報應就是在哪里等著你呢?” 小龍氏不防聽了孔轍這一句惡語,心里頓時哭如黃連,淚眼迷蒙,卻強自哽咽道:“我不是一直都遭了報應嗎?不然,我好端端的一個弱女子,必定是在家中cao持家務,上孝敬公婆,下愛護弟妹,哪里會顛沛流離,總是磨難不斷?” 蕭淑云眼見孔轍眼中惡色更濃,唇瓣微動,似是有話要說,忙伸手按住他的胸脯,見他低頭看自己,才搖搖頭后,輕聲說道:“她雖是做了惡事,但也是受那吳德脅迫。當時吳德恃強行兇,若不是她,怕是等著夫君來,我早已受不住那屈辱,就咬舌自盡了。” 聽著蕭淑云這般說話,孔轍心中又是痛,又是憐惜,將她輕輕擁緊,低聲道:“再不能有輕生的念頭,對我而說,什么都比不上你在我身邊最重要。若是你死了,我便是活著,也是生不如死,行如走rou。只要你活著,好也罷,歹也罷,咱們都能好好呆在一處,一起白頭到老。” 從上輩子的噩夢中驚醒后,對著這世上的任何人,蕭淑云便是有心親近,骨子里頭,也是浸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疏離。 等著嫁了孔轍,雖是孔轍待她千般好,可她心里,卻總覺得不安穩。總覺得,這情愛之事,當時自然甜蜜,然而天長日久,總也會變淡,變無的,故而總是不能全心全意去依戀著孔轍。 當下聽了孔轍這番話,蕭淑云心中頗是感動,眼淚情不自禁就順著眼角往下掉,輕輕挨著孔轍的胸口,聽他的心跳,一聲接著一聲,蕭淑云問道:“你進這密林之前,該是知道這里進著容易,出著難吧!” 孔轍微微點頭,又發覺她看不到,于是回道:“是的。”頓了頓:“云娘怎么知道的?” 蕭淑云想要微笑,可是牽動唇角扯動了傷口,疼得她禁不住“嘶嘶”的倒抽涼氣。 孔轍忙道:“可是疼得厲害?”說著想要拉起蕭淑云看一看,然而蕭淑云不肯,死死抱住了孔轍的腰,濕潤的臉輕輕在他臉頰蹭磨著。 “你真好。”蕭淑云哽咽道,他的情深,他的真情,她該早就清楚明了的,如何以往總是不能放心,總不能全心全意待他,信他,來回報了他待她的真心。 孔轍直覺蕭淑云情緒不對,然而見她堅持不肯起身,便也由著她,慢慢摟緊她,低聲笑道:“我一直都很好呀,你如何這時候才知道?” 蕭淑云抽噎著回答:“是呀,我可真笨,這時候才知道,你是最好的。” 孔轍聽著這話心里覺得甜蜜,笑了笑,就將下顎深深埋進了蕭淑云烏云似堆的秀發里。 小龍氏將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疼得厲害,又羨慕得不得了。 旁邊和尚見她目光凄楚,不由得起了憐憫之意,將自己的外衣輕輕罩在了吳德身上后,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說道:“這世間一切,皆是有因有果,只要心存善念,總會撥云見日,守得云開見月明的。” 小龍氏面色微微一動,想起以往的執念,似有所悟,漸漸收回了目光,兀自想著心事,不再言語。 期間,和尚出去尋了些干柴回來,因著怕迷了路,也不敢走遠,小小的在洞里生起了一簇火焰,一行幾人,都安靜地看著火苗亂跳,靜待天亮來臨。 然而夜里,幾聲狼叫,卻在洞外不遠處,凄厲響起。 第104章 狼叫一聲接著一聲, 小龍氏聽得心驚膽戰, 恨不得石壁上能夠裂出一道縫隙來, 將她囫圇個兒的藏進去。 “有,有狼……”小龍氏哆嗦著哭道。 和尚和孔轍早就死盯著洞口,全身處于警惕狀態, 聽了這話,也沒人搭理她。 小龍氏哭了一會兒, 就自己起身, 往蕭淑云斜靠的地方走了去。 孔轍卻是眼風一掃, 凌厲地瞪著小龍氏,攔在了她跟前:“你要做甚?” 小龍氏被唬了一跳, 眼睛驚慌失措地四下看了看,道:“我,我想著和,和蕭jiejie待在一處。”這會兒卻是知道怕了, 嘴上也喊起了蕭jiejie這個以前的稱呼。 “離她遠點兒!”孔轍惡狠狠呲著牙道:“你這個惡毒可恨的女人!” 小龍氏立時扁起嘴,委屈地想哭。 蕭淑云嘆氣道:“相公,讓她過來吧!” 孔轍不甘愿,可這時候, 他還要緊盯著外頭的狼群, 也顧不得理會小龍氏這檔子事兒,于是又兇神惡煞地威脅道:“你敢再對云娘有半點的圖謀不軌之心, 我便把你扔出去,喂了狼群去。” 小龍氏哪里見過孔轍這般模樣, 當下噤若寒蟬,怕得不行,忙連連點頭,就見孔轍又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又往洞口那里走去。 “來這兒坐吧!”蕭淑云面上的青腫愈發厲害,已經看不出她原來秀美端莊的模樣了,只是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即便是冷淡的話,說的也是柔和動聽。 小龍氏靠過去坐下,好半晌,問道:“你不恨我,厭惡我嗎?” 蕭淑云短促地笑了一聲,而后收了笑,冷冷道:“我自然恨你,厭你,可是你jiejie過得不容易,我弟弟又待你jiejie一片真心,如今她懷了蕭家的子嗣,不管是為著她,還是為著我弟弟和我蕭家的骨rou,我都會饒恕你這回對我犯下的罪惡,因此你不必擔心。” 小龍氏雙手抱膝,好一會兒,苦笑道:“你和我jiejie,都是命好的人。” 蕭淑云有心說,這命好命不好,也得看你怎么過的,想想,又覺得她和小龍氏之間的交情,也犯不著管她許多。于是抿抿唇,只把眼睛盯著孔轍和和尚兩人。 外頭的狼叫已經逼近,許是懼怕洞里的火焰,那叫聲連續不斷,卻是不曾有狼往洞里闖。只是火焰太小,蕭淑云擔憂地看著那不斷跳躍著的小火苗,唯恐哪一下,它就要消失不見了蹤跡。 和尚原本站著往洞外看,忽然身子一頓,往地下望了望,而后幾步走去蹲下,伸出手指探了探吳德的鼻息,隨即念了一聲佛,面露慈悲道:“這位施主故去了。” 小龍氏眼神冷漠,唇瓣動了動,說道:“死得好!” 蕭淑云見她神色悲苦,嘴上說著狠話,可眼淚卻是緩緩順著臉頰往下落。心知女人一輩子好不好,到底還是要看嫁的那個男人,眼下這男人性情如何不必多論,想起上輩子自己凄苦一生,不由得心生出憐憫來,道:“你還年輕,他死了,你的好日子才要開始呢!” 小龍氏眼中猛地竄出一團明亮火焰來,然而很快,那火焰便歸于沉寂,苦笑道:“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似我這般,又能過得什么好日子。” 蕭淑云轉過頭來,定定看著前頭好一會兒,說道:“只要你真心想過好,就總是能過好的。” 真是這樣嗎?小龍氏心中充滿了迷惑,日子到底該怎么過,才是通往好的那個方向,她實在是不知道。 隔著密密匝匝的樹林外,林嬌看著被迷霧籠罩淹沒的叢林,心里眼里,都是幾欲要噴出火焰的急切。她不知道這會兒姐夫是否已經找到了jiejie,jiejie他們,又是否是安全的,一想到這些,真真是心急如焚,恨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