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楚弈胳膊一抬,把她的筆和自己的長劍都丟一邊,坐到她身邊說:“醫士不讓久坐,你這又坐了多久?” 趙樂君默默算了下,含糊道:“忘記了。” “嗯,忘記了。”楚弈聞言濃眉一挑,一臉你看我信嗎。 她很淡然地點點頭,惹得他發笑,下刻他的大掌就按到她腰后,慢慢給她揉按著。 趙樂君受用的哼哼兩聲,也不管桌案上那些折子,臥倒枕著他的腿,問道:“你和大將軍商議得如何了?” 她收攏兵權,準備把帝王廢去的大司馬一職再添回來。說是添回來也不對,大將軍一職就是由大司馬改的,應該說是她要再添一個能夠和大將軍勢均力敵的位置。 這個朝廷,不能讓誰一手遮天,也不能過于著急去收回他們手中的權利,物極必反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她在早朝上直接提了出來,當時大將軍的表情并不好看,散朝他就把楚弈給喊走了。 說起這事,楚弈皺了皺眉頭:“他并沒有表示過多的不滿,跟我打聽說是不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讓長公主覺得不稱職。最后說會支持你的決定。” 趙樂君沉吟著道:“就是在試探了,我會晚些再讓人給他送口信,告訴他,他的職權不會變動。大司馬以后掌的是從各武將收回來的兵權,不是他的決策權。” 楚弈就嘖了聲。 這個女人恐怕是千年狐貍變的。 大將軍必要時是領兵出征的,那時的各郡兵馬都得聽他差遣,如今把武將的兵權一收回,放到大司馬手中,即便大將軍有決策權,領兵的時候不也還得看大司馬的臉色。 趙樂君這招,讓人無話可說。 他思索了片刻說:“你準備把老將軍喊回朝?” 她卻是抬著明亮的眼眸盯著他看,用眼神告訴他,她屬意的人選。 楚弈心中一動,說道:“不妥,我不夠這個資歷。” “我的男人,夠不夠資格,我比誰都清楚。” 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回道,楚弈呼吸微滯,情不自禁低頭去含了她的唇。 她緩緩閉上眼,他卻是又抬頭道:“我這算不算靠裙帶關系步步高升?” 趙樂君被他逗笑,別有深意地說:“還不一定是你的,得看你往后的表現。” 這句話直白翻譯過來,像是指他犯了錯,在問責前給個坦白從寬或者改正錯誤的表現機會? 楚弈被說得一愣,之前覺得她有異樣的忐忑不安,似乎在這句話中落到實處了! “君君……你還在生氣……” “長公主,我們應該是找到陛下的蹤跡了!” 楚弈的詢問還沒有說完,剛剛離開不久的副將急沖沖跑進來,手里還拿著幾張紙。 是才收到的信。 趙樂君當即就坐了起身,驚喜的讓他快說來。 副將咽了咽唾沫,把信都呈到她跟前:“這寫標記讓人回頭又再細細搜尋的時候,在一些樹干上找得到的。” “一開始他們也沒有注意,我們就按著長公主吩咐的,折回去打聽每個地方有沒有來過生人,或者誰家來過親戚借住一類的。這么打聽著,突然有一隊人聽到說有個小公子四季不分,鬧著他兄長說要吃梨,還跑去摘了別人的梨樹,險些被狗咬了。” 說到這里,副將還是忍不住激動,“陛下自小就愛吃梨,東宮里就種著顆梨樹呢,所以他們覺得肯定不是巧合,就再發散在周邊打聽,有人就聽到說在山林里撿到碎的玉。那玉碎得很厲害,但那絕對不是尋常人家能得到的品相。” “他們就問撿到碎玉的人,讓帶著到地方,看到是在樹下撿到的,就在樹干上找到這種數字標記。” 趙樂君聽著,低頭再去看手中的信,標記凌亂,所在的地方也不一樣。 她把數字按著順序把信排列開來,楚弈已經想到什么,去找來輿圖。 這個輿圖是往蜀中一帶的,并不太詳細,但是找到標記的兩個位置地圖上有,再一看方向,直接就是往蜀中去! 蜀中! 趙樂君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再細細看案上的信。 數字是從四字開始,所以是指她阿弟在第四日開始,才留下記號?! 可是在第八日的時候就斷了。 趙樂君一數,少了昨日的。 “不要緊……少了也不要緊。”趙樂君眼眶微紅,喃喃地說了一句。 起碼已經有了方向。 趙樂君看向那份不完整的輿圖,想到什么,站起來跌跌撞撞在讓人抬進宮的箱籠里,找出一份從來沒有翻開過的輿圖。 這是蜀中詳細的圖,原本是要魏沖去走一遍,但是他一直被她派去別的地方,所以這份圖也是不算完整。 她把圖拿出來,攤開后再細細比對,發現太子去的地方,都是這圖上她曾經做了標識的。 寫著一個記號,是代表近年來可能有變動。 順著標記的方向一路看過去,趙樂君視線被一片山林給遮擋了。 太子的標記也是斷在這里。 是他昨日沒有來得急標記,還是已經到了地方,沒有必要再鬧出動靜,讓魏沖察覺? “派人到這個地方暗探!看看這到底是山林……還是城池!” 蜀中的地形她印象中是從他父皇在位的時候就沒有再改過。 本來蜀地就山林多,地廣人稀,地方官員也不怎么上心這些事情,帝王自然也不上心。 所以二十年……又沒有戰爭的情況下,蜀地到底發生了什么,誰也說不準! 趙樂君當即拿了細布,重新畫了幾分草圖,交給副將給送出去。 楚弈聽到太子有消息,心中也是一寬。 兩人還沉浸在這個消息帶來的喜悅中,胡人使團此時來求見。 他們已經得了準許,明日就啟程回自己的國土,今日來算是給趙樂君告個別。 里面還有神色憔悴的北胡三公主,恭恭敬敬的給趙樂君行了大禮。 自從三公主鬧過一回后,被王皇后冷了幾日,總算有點悔悟的樣子,這才被趙樂君允許她回北胡。 畢竟三公主到現在也沒有個名分,武帝駕崩,她留著后宮身份尷尬,又是異邦的公主。到底是不合適留在趙國。 遣送回去大臣們也不會反對,算是對北胡的友好吧。 胡人一眾從東宮出來,三公主回頭看了眼這森然的宮殿,手不自覺撫上肚腹,低頭遮掩自己眼底的那抹陰鷙。 第84章 在趙樂君說要重新啟用大司馬一職后,不少人跑到大將軍府去見尤鵬煊,多少表達對他的同情,也有脾氣急的一臉憤怒。 一直作為尤鵬煊好友的御史黃大人就是后者,吐沫橫飛地罵道:“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長公主分明就是以權謀私,提拔自己的人起來,準備讓我們這些老臣都卷鋪蓋滾蛋!此等女子心胸狹窄,陛下到如今也沒有音訊,再讓她把持著朝政,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面對好友為自己抱不平,尤鵬煊神色平靜,手里摩挲著一個雕琢成猛虎的玉玩。 “你且說說,你如今要怎么辦,她今日提拔楚弈,明日就敢奪了你的官職!”黃大人見他一聲不吭,急得臉色鐵青,“難道你就要坐以待斃不成?!” “黃兄為我好,我明白。”沉默的尤鵬煊終于開口,盯著那玉虎露出兇光的雙眼慢慢道,“但如若長公主真要直接奪我的權,她完全可以讓楚弈頂替大將軍的位置。楚弈他功勛卓著,方言朝廷的武將,他確實也該擔這個位置。” 他說著,手掌突然一緊,在心里自嘲笑笑。 話是這么說,到底還是有不忿的,可說到底,就是他時運不好。 帝王才到中年,突然就死于叛亂,這是誰也不曾想到過的,讓他連親近太子的機會都沒有! “將軍,外邊有人送來一封信。” 一個士兵來到屋外,揚聲稟報。 尤鵬煊朝黃大人抱歉笑笑,走出去接過信,就站在廊下看信。 信里的漢字有些歪歪扭扭,跟孩童學寫字一般。 他低頭看著,心中驟然一緊。 ——什么叫做武帝的死有原因,需要他幫忙調查,讓他能在被動中變作主動。 他當即把信疊起來,看向送信的士兵,急急問道:“誰送來的?” 士兵回想著答道:“一個孩子。” 還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衣服上都是補丁。那樣的孩子怎么可會寫字,但是信封上就寫著是給他們將軍的,正因為反常,他們才會把信送進來,不然早就給趕走了。 “將軍,可是有什么不妥當的?我們派我去追那個孩子?” 士兵見他神色嚴肅,試探著問。 尤鵬煊把信手進袖子,看向天邊的驕陽,心里猜想著是何人所為,最后不動聲色說了聲沒有,吩咐士兵不要亂說話。 次日,胡人使團終于得于離開趙國,趙樂君派了人一路護送。 說是護送,其實變相監視他們有無離開不屬于他們的國土。送他們出城的,是劉太尉和尤鵬煊,把使團送出洛城城門,便拱手一禮祝眾人一切順利。 尤鵬煊在使團馬車走過時,若有所思盯著看了會,在劉太尉催促中才打馬回去稟報。 趙樂君已經把新皇趙晉已知下落一事說于劉太尉和尤鵬煊聽,這算是這么久以來唯一的好事。 劉太尉心里是高興的。 趙樂君面臨壓力,他也面臨著壓力了。他是世家出來的人,世家手中手中的采礦權被收回,且不允許再私自募兵,屬于世家的榮寵在慢慢落寞,眾人自然多番打聽,他也需要安撫人心。 “不知道長公主準備如何營救?若有用到臣的地方,只管吩咐。” 趙樂君現在還沒有太好的想法,遂說道:“等探子確定了地形,我們再商議。” 她也還要看看太子有沒有別的消息傳來。 尤鵬煊在趙樂君跟前十分沉默,中間還走了兩回神。 “大將軍是有什么煩心的事?”趙樂君喊了他兩聲,見他后知后覺地應聲,微微一笑,“可是因為昨日在早朝上的決定?” “臣惶恐,長公主多想了。且不說楚將軍退敵有功,即便楚將軍任大司馬,也與臣是各司其職,臣為這煩心來得沒有道理。” 趙樂君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細心發現他其實言不由衷。 不過也沒有好拆穿的,換了她是尤鵬煊,同樣會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