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看到他過來,還分心朝他笑,被手執藤鞭的趙樂君就輕輕抽在小腿上,當即又把馬步扎穩,揮動小拳頭。 楚弈就站在邊上看,見到他打歪,就在他邊上也扎著馬步,指點他出拳的角度。 姬尚禮很快就得要領,高興地跟他道謝:“楚將軍晚上在這兒留下除用飯么,今日姑母還吩咐給我臥雞蛋,我再分楚將軍一個。” 楚弈:“……” 真是謝謝你了。 在被戳出不久前犯的蠢事心塞中,楚弈只能憋著抬手摸了摸他腦袋。 “阿禮好好練拳,我跟楚將軍有事情商議。”趙樂君出聲,看了楚弈一眼,示意他到營帳里去。 也算是把他從尷尬中解脫出來了。 楚弈方才被母親鬧得亂哄哄的心情突然就變得晴空一般。 兩人重新坐下來,趙樂君把信推回到楚弈手邊:“你剛才走得急,忘記拿了。” 她沒有問是什么事,楚弈的心情一下就又復雜起來。 剛才他匆忙離開是做什么去了,她一點也不關心嗎? 正想著,趙樂君已經再跟他說起軍務:“等到北胡來人,我就不出席了,你有什么就都跟我外祖父說。他老人家縱橫沙場數十載,很多方面是你我比不上的,多聽聽他的意見,沒有壞處。” “君君這是為我考慮,我知好歹,一會我就去請教老將軍。” 她點點頭,把自己寫好要上疏的折子給到楚弈看。 楚弈看了一遍,覺得她用詞斟酌都十分凌厲,句句都帶著細密的心思,即便是當朝就誦讀這本奏疏,朝中那幫吃干飯的老臣也不能有二話。 想到這里,他就想起宮中的太子,問道:“不知道近來太子身體如何了?” 提到弟弟,趙樂君神色都柔和了幾分:“來了幾回信,都說還好,所有我想等北胡使者過來后,我就回洛城看看。” 離開的時間并不長,但她還是牽掛弟弟的,要緊的是,她先回洛城,于談和的事情也有利。 她能在朝中阻止一些不一的聲音,把事情給順順利利辦妥。 楚弈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沉默了片刻:“若不再緩緩吧,初步條件達成一致,不管南胡還是北胡,都會派使者到洛城。我們到時一路。” 那個時候,多半是派出他們兩部被器重王子,邊陲他不在也不會生事。 而且那個時候,帝王必然是要他也跟著一起回去的,即便知道現在不能動他,喊回去敲打幾句是必要的。 “還是我先行吧。”趙樂君拒絕了,“我也想早些回去。” 楚弈也就不好多說什么。 “你的傷好了嗎?” 在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后,趙樂君看向他的手臂。 楚弈心中一動,在她的關切中眼眸都亮了幾分,說道:“已經結痂了,但剛才出拳,好像扯著了。” 他這回說的都是實話,趙樂君卻嘴角一扯,一臉的不想理他:“既然扯著了,你還是回去看看傷吧。” 直接就趕客。 上回他的得寸進尺她還記著,根本不準備上他的當。 哪知他就是撐著自己臉皮厚,主動握了她放在作案上的手,慢慢攥緊,用期盼地目光望著她說:“我其實就是想你幫我看看。” 他想明白了。她先前生氣,都是氣自己把心思用在了算計上,如今他不準備那些陰暗的一套,有什么,他直白說出來,興許兩人間的事還是會有轉機。 一次不行,他就多試幾次。 只要用心,石頭也能焐熱,何況她對自己還有著情誼。 趙樂君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被他直白這么一句話鬧得怔愣了片刻,把手給抽了出來。 楚弈看著空空的手,雖然有所預料,但心里還是免不得失望。 “你自己把衣服脫了,只脫一邊。” 她站了起來,往外走,留下了一句。 楚弈黯然的雙眸霎時又燃起光亮,忍不住咧了嘴角笑。 很快,他卻看到了姬家的軍醫抱著藥箱跑過來,喘著粗氣說:“楚將軍,公主讓我來給看看傷。” 楚弈:“……” 白高興了。 趙樂君就站在門邊,看到他瞬間就垮了神色,把上揚的嘴角抿直。在軍醫換過藥后,她才進去,伸手去接過已經在他胳膊纏了一圈的棉布說:“我來吧。” 楚弈抬頭,她側肩落著照進來的夕陽,柔和的顏色把她清冷的眉眼都暖化了。 她微微彎著腰,全神貫注地幫他包扎傷口。那樣的眼神和動作,讓他心頭淌過久違的暖意,身體也慢慢變成了最放松的姿勢,伸出另一只胳膊,輕輕去圈了她的腰,把先前離去的原因誠實告知。 “君君,我把我母親從洛城接出來了。原本是要安置到別處,但她今日突然還是到了上郡……” 他正說著,突然胳膊一陣疼痛,讓他倒抽一口氣,止住了話。 他側頭一看,是趙樂君把他手臂上的棉布勒得緊緊的,本來裂開不嚴重的傷口,被一擠壓,血很快就滲出棉布。 楚弈:“……” 第36章 傷口迸裂,方才的止血自然是白費了。 趙樂君在看到那抹鮮艷的紅色后松開手,把腮邊碎發往耳后挽了挽,道:“抱歉,一時沒有控制好力度。我去把軍醫再喊來。” 腰間的手卻是一緊,被他箍得不能邁開腿。 楚弈抬著頭,想在她面容上尋找生氣或是厭煩的情緒,可映入眼簾的面龐再淡然不過。 跟他對上的眼眸亦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任憑風雨也無法掀動。 他頓了頓,站起身,依舊擁著她說:“君君,我先前沒有跟你說,是不曾想她會到軍營來。我給她安排了別的地方……” “楚弈。”趙樂君淡淡地打斷他,“她是你母親,你做何種安排都是對的,并不需要知會我什么。” 以前是,現在亦是。 何況兩人如今是自由身,她沒有必要理會他母親來或者不來。 她手輕輕去推了他一下,他不為所動,嘆氣一聲,低頭詢問:“我知你心中還是在意……” 趙樂君不想跟他臉挨得那么近,在他低頭的時候微微側開臉,再度堅持著自己方才地說法:“她留著洛城對你就是掣肘,你接她離開,人之常情,也是為人子該做的事情。你的做法沒錯。” 說罷,再去推開他。 楚弈不想松手,練武結束的姬尚禮就那么大刺刺跑進來,喊了聲姑母就站在門口。 男孩兒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望著親密的兩人,趙樂君再度掙開,楚弈在那純潔和好奇的目光也抱不下去了,當即松開手。 趙樂君轉身去看侄兒,見他一頭汗,抬袖給他擦了擦,吩咐跟在后頭的銀錦:“去給公子弄些熱水來泡泡澡。” 然后就拉著侄兒的手越過楚弈,朝里去。 楚弈臉皮再厚,此時也不好再跟,說一聲他先去找老將軍,出了營帳。 銀錦讓士兵幫忙抬了水過來,趙樂君試過溫度,就讓侄兒自己沐浴,她走到外頭在木榻上坐下,看著從簾子縫隙鉆進來的霞光出神。 楚弈去見姬老太爺,頻頻走神,心不在焉的。 老人瞅出他的異樣,摸摸胡子沒有過問,再商議了幾句,見他還這幅德行,就冷哼一聲:“你心不在這里,還談什么事,滾吧!” 老人說話向來不客氣,把楚弈說得臉皮發燙,連忙道歉:“是小子不是。” 等到從老人那里出來,外邊的天已經全黑了,把頭發絞干了的姬尚禮正邁著小短腿跑過來。 見到他先彎著眼笑,喊他楚將軍:“你要回去了嗎?不是說在這兒用飯的,說好我分你雞蛋。” 姬老太爺聽到孫兒的聲音,撩了簾子出來就見兩人站在門前,淡淡掃了一眼楚弈,想到他還是希望孫女以后個能夠共進退的人,張嘴準備也讓他留下。 不想就聽到遠處傳來帶哭腔一樣的一聲阿兄。 謝星真是快被義母給折騰哭了,再也受不住跑來求助,跑得直喘。 “——阿兄,你快回去看看吧。義母說要給你做你愛吃的蒸rou,在軍營沒找到鮮rou,已經鬧了好大一會讓士兵去找,士兵解釋現在戒嚴不得隨意出城或者上山。義母就哭起來了。” 把那士兵都嚇得跪到了。 楚弈臉色一變。 還想留人的姬老天爺就冷哼一聲,摔了袖子就牽著孫兒離開,讓楚弈吃了一口涼風。 果然這個楚弈算不上良人,他那娘是什么村野潑婦! 楚弈余光掃到老人遠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離開。 才回到軍營里,就隱約聽到老婦人哭鬧的聲音。楚弈走近了,總算聽到老母親在哭罵什么。 “我就是給我兒弄點rou吃補補,你們就在這里推三阻四,那是你們的將軍,聽說還受傷了,怎么都不盼著他好呢?” 那個士兵額頭都是汗,跪在那里一句話都不敢說。 楚弈眉心突突的跳,三兩步上前,走到那個士兵跟前。 士兵眼前突然一暗,抬頭就見到自家將軍回來,惶惶開口:“將軍……我……” 在他惶恐中,被楚弈直接伸手給拉了起來,高大的青年神色鄭重地說:“跪君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兒該鐵骨錚錚,不是你的錯,跪什么!” 士兵心臟重重一跳,眼眶就熱了,被他一番話說得激動又慚愧。 楚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干該干的事情。 楚老夫人早在兒子回來的時候就收了苦聲,聽到兒子說那士兵沒錯,神色訕訕。 “弈兒回來了,這些人真的是……” “娘,你跟兒子進來。” 楚弈丟下一句,率先進了營帳,楚母忐忑掃視一圈,看到周邊值守的士兵都神色古怪看向自己,忙轉身跟著進去。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吳蓮娘也要跟進去,不想就看到楚弈站在里頭,在她抬步的時候,目光凌厲地落在她身上。 她霎時就脊背發寒,宛如被惡鬼盯住了一樣,邁出去的腳步生生停頓,慌亂地轉身站回到門邊,避開那讓她頭皮發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