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一方表態了,就都好辦了。 姬老太爺聽聞后冷冷一笑,果然都是打算好了,瞧這一套又一套。 楚弈匆忙來,匆忙離開。 回到營地,交代送信的事情后,他聽聞謝星說趙樂君是去了老人那里幾日了,這才反應過來。 她的外祖父就在外邊,自然是不會再在這里等他。 他回到住處,看著工工整整的四處,還繞到屏風后看了一眼,才恍惚相信她確實沒有等他的事實。 連日來的馬背上奔波,楚弈也乏了,自己出去打了桶井水,脫去盔甲擦身。 等到去柜子里拿衣服的時候,見到那條被他扯裂,還放在一邊的長裙。 他找出中衣先套上,然后拿過長裙展開,看了看被扯裂的裙擺,再尋出差不多顏色的線,也忘記乏了,把她的裙子給補好。 先前她直接走了,他也沒有心情理會,倒是方便現在縫好,能有借口去見她一面。 姬老太爺在惹人煩心的小子離開后,就把趙樂君喊道身邊來說:“我不在幾日,也不知道阿禮怎么樣了,如今路上都安全,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你把那小子也帶出來,讓他見見世面。” 這幾年都是撓癢癢似的小仗,跟打著玩一樣,姬尚禮還沒有見過大陣仗。 這話合情合理,如今胡人停戰幾日,她先回去把侄兒帶過來也沒有什么不妥。 趙樂君應得很干脆,老人這就吩咐下去。有三百人隨行,路上守關卡的人也都增加了,十里一崗,走夜路也沒有不放心的。 在她離開的不到一刻鐘,楚弈就帶著用補好的裙子來求見。 結果被告知一句:“長公主回北地去,要把小公子帶過來,已經出發了。” 楚弈站在慢慢籠罩大地的暗色中,神色幾變。 姬老太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帳蓬里出來,正好遙遙與他相視,下巴的胡子動了動。 楚弈握著包袱的手越來越緊,從跟老爺子的對視中,隱隱察覺自己心思已經暴露了。 背后似乎就冒了冷汗,被風一吹,連心都是涼的。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突然轉身就走。 姬老太爺見他離開的背影,扯嘴角冷冷一笑。 嘖,小子,跟自己玩心眼,折騰不死他! 第28章 夜風像有鋒棱刮過楚弈臉頰,他勒著韁繩,在蜿蜒的山道中疾馳,心中只有一個要趕上她的念頭。 月光朦朧,他全憑記憶拐過一道又一道彎,眼前很快就迎來大片的光亮。 他一愣。 只見山道間是齊整的士兵,有人舉著火把照亮,行進速度緩慢,圍護著一輛馬車。 那些士兵是姬家軍的打扮。 楚弈減了速度,原以為她已經走出上郡地界,原來并沒有。 押后的士兵察覺他的到來,舉著火把回頭厲喝一聲:“誰人!” 當即有人就調轉馬頭拔了劍。 楚弈驅馬往前走了幾步,揚聲回道:“楚弈。” 緊張的眾人都松了口氣,馬車也在此時停下。 趙樂君這次不著急趕路,準備坐馬車走一晚回北地,不想楚弈會這個時候出現。 銀錦聽著外頭的動靜,看了眼喊停車的主子,眨巴眨巴眼說:“楚將軍怎么來了,是有事來跟公主說的嗎?” 馬車內點著盞油燈,豆粒大的燭火搖曳。趙樂君看著明明暗暗的光,有馬蹄聲漸漸走近,一個暗影投印在窗柩上。 他低沉地聲音也隨之傳進來:“嘉寧,方便出來一下嗎?” 趙樂君默了一下,跟銀錦說:“你先下去等片刻。” 銀錦會意,點點頭,推開菱格車門。 “將軍,外邊風寒,你到車上跟公主敘話吧。” 楚弈側頭看紗簾內隱約的身形,心臟猛然跳動一下,抓起身前的包袱,翻身下馬快速進了馬車。 車內,油燈前的佳人神色平靜,一雙眼眸盈盈,看過來的時候宛如是秋水般澄凈。 他喉結動了動,彎腰走到她對面坐下。 先前想要見到她的心情迫切,如今見到人了,胸腔里翻涌的情緒不減反增。那樣的激烈,激烈到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趙樂君還是很安靜地看著他,燭火倒映在她雙眼中,打量他的目光仿佛都帶上溫度。 在馬背上被風吹得身上發涼的楚弈,就覺得全身都突然冒起了熱氣,手心里都有了汗。 他輕輕咳嗽一聲,把手里的包袱給遞了過去。 “我來給你送這個。” 她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移,看到那藏藍色的包袱,伸手接過。 他追上她,是為了給她送東西? 她一時也猜不到送的什么,慢慢打開,熟悉的衣裳讓她眼里閃著詫異。 是她先前被扯爛的裙子。 楚弈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她表情。 她意外,他抿抿唇,悶聲說:“先前忙著戰事,不久前才縫好。” 趙樂君展開裙子,看向裙擺。 淺綠的襦裙上多一條不太好看的痕跡,但是走針巧和細密,又正好是折痕處,若是穿上身應該是看不出來。 上回給她縫了襪子,這次給她補了裙子,然后追過來。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一笑,皎潔的眸光重新落在他略不自在的面龐上:“有心了。” 一句有心了,讓楚弈更像是在火里烤著一樣,日曬風吹的面皮都發燙。 她知道自己是特意找借口過來的。 他被戳破心思,有那么一瞬間難為情,只好又咳嗽幾聲遮掩。 看著他尷尬,趙樂君不知怎么想起外祖父說的那些話,勸告她重新嫁楚弈。 她打量他的雙眸顏色漸深。 對面高大的青年,把車廂的空間都擠得逼仄,油燈的光照亮他半邊面容,下顎輪廓堅毅而清晰。 昔日孤掌難鳴的少年郎,在腥風血雨里闖了數年,如今威嚴不可侵。 但他在自己跟前還是常常露出年少時的窘迫,有時會因為這份窘迫用憤怒或者沉默遮掩過去,是不想讓人戳破的卑微。 他明明是驍勇男兒,如今的功勛也是他灑熱血換來,偏多少年都改不了這個毛病,他在洛城擁著她說妒忌連云的話就在耳邊響起。 趙樂君心中微微一動。 她先前氣楚弈總是魯莽,氣他不夠信任自己,可自己除了包容,并沒有深思過讓他不自信的緣由。 也許是因為她見過最落魄的他,是因為他們為了利益結合,但他用了真心來待自己。 導致婚后兩人相處的情況如同兩軍對峙。他先把劣勢暴露在她跟前,所以他才總是心懷忐忑,又不善于表達,劣性的一面隨著展現了出來。 近期的種種讓她明白,楚弈對她確實有心,那她還該再因為外祖父的相勸嫁給他嗎? 先不管她待他也曾有一腔柔情,現在再嫁,不還是出于利益嗎? 于他來說,是不公平的吧。 趙樂君想得皺起了眉頭。 這樣再嫁了,意義何在,即便兩人間還有一絲情誼,還是會在利益的牽扯中消磨。 最后是不是又是一場分離。 她思緒繁多,楚弈卻在她凝視中快要呆不下去了。 她一言不發,揭穿他故意示好的心思后神色肅穆,讓他想到要跟胡人談和,想為此將她再拉攏回身邊的打算而心虛。 他心里忐忑地想,她那么聰明,最后還是會察覺。 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要臉也要試一回。和胡人談和不管是出于局勢還是私心,都是必要的。 楚弈穩了穩心神,用平常地語氣說:“我不耽擱你行程了。” 說罷,一手撐著膝蓋,要站起來離開。 “楚弈。”趙樂君在此際喊住他,“你……除了送東西來,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喊停他,就是在他站起來那瞬間,自主就張嘴了。 楚弈在她的呼喊中又停頓下來。 他回首,那個原本在案前坐得端坐的女子身子往前傾,是從跪坐的姿勢欲起身的樣子。 他還在她眼眸中看到極快閃過的一絲茫然。 她喊停了自己,可又在茫然什么? 他……有什么想說的。 楚弈就聽到自己心臟猛地跳動一下,在跳動中,血液跟著沸騰起來,一種沖動緊跟著催使他回身。 他有很多想說的,是心虛和顧忌讓他張不開口,怕多說一句,會讓她察覺到卑劣的心思。 在這一刻,他卻不管不顧了。 趙樂君在他轉身的瞬間,是想退開一些的。只是這里是馬車,她身后就是車壁,腳后跟碰到結實的木頭才反應過來。 也是這個時候,她眼前一暗,是高大的他欺身前來。 唇瓣有了不屬于她的溫度,他的呼吸輕輕地纏繞在她鼻息間,一只手攬在她腰上,將她往上提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