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調出錄像時，姜格就已經看向屏幕了。女人面無表情，一雙桃花眼內安靜得像是一汪死水。

    她看著那個人的身影，眼神像是軟泥突然被燒固成陶，重新堅硬了起來。

    “不認識。”姜格說。

    做完筆錄后，確定沒其他事情，姜格和季錚離開了警局。臨離開前，姜格讓李楠給警局的人點了年夜飯套餐，算是感謝。

    警員們紛紛道謝，姜格低聲道歉后，起身離開。季錚跟在她身后，在姜格上車后，他被人叫住了。

    季錚回頭，是到姜格家時和他談情況的那個高個警察。

    高個警察笑著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紹道：“我叫陳鈞，以前也隸屬于南城特種兵部隊，我剛入伍就聽說過你，南城特種兵部隊最優秀的特種兵季錚。”

    沒想到在這里遇到戰友，季錚笑起來，道：“你好。”

    陳鈞笑起來，他個高，但笑起來時卻帶著些稚嫩，看著也就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這是當兵最好的年紀，現在怎么做了警察？

    季錚沒問，陳鈞卻自己說了出來：“哦，我是在出任務的時候，出了點兒事兒，有點心理障礙。后來恢復了兩年，也沒恢復得了，索性復原做了警察。其實警察和當兵一樣的，都是為人民服務嘛。”

    最后兩句，陳鈞的語調雖然依然平靜，但季錚還是聽出了不甘和遺憾。

    陳鈞從情緒中抽離，道：“以后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打我電話。對了，你怎么做了姜格的保鏢啊？是出特別任務嗎？”

    部隊里偶爾也會有保護證人，或者潛入做臥底的任務。

    季錚抬眼看著熱情的陳鈞，笑了笑說：“我和你情況一樣，不過現在還在恢復。”

    陳鈞臉上的笑容頓住了。

    部隊每年都會有這樣的復原兵，軍人心理強大，一般的打擊并不會產生心理障礙。而一旦產生，恢復率微乎其微。

    和陳鈞道別，季錚回到了車上。扯了安全帶以后，身邊姜格問了一句：“聊什么了？”

    季錚抬頭看了一眼陳鈞離開的背影，道：“沒什么，只說以后有什么情況隨時向他們反映。”

    姜格不疑有他，繼續窩在副駕駛上望著車窗外發呆。等了半天，季錚車子都沒有發動。姜格回頭看他，季錚也在看她，姜格神色如常，問：“怎么了？”

    面前的姜格，又恢復成以前的姜格了，冰冷堅硬，刀槍不入，她脆弱地像是抱著救命稻草一樣抱著的他的那一幕，像是在夢里發生的事情。

    她的改變，是在警察給她看了監控里的人影之后。

    季錚看著她，清黑的眼睛眸色定定，他說：“你不是害怕私生飯。”

    姜格眸光一動。

    季錚問：“那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折騰了一晚上，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車子沒發動，南城冬季的冷風吹透了車身玻璃，灌進了車里，讓車內更為寂靜了。

    姜格收回了視線，轉向車窗外，半日的通告，和姜桐的爭吵還有今晚私生飯入宅的事，讓她身心俱疲。她下頜線依然緊繃，雙唇抿成一條線，閉上了眼睛似乎睡著了。季錚看著她淡淡的唇色，沒再問她，發動車子駛入夜色之中。

    閉上眼睛后，姜格竟然睡了過去。她太疲憊了，不光身體和心理，還有精神。姜桐的話和衣帽間門口的腳步聲，像刀鋒一樣剜著她的腦髓。

    身體顛簸一下，姜格倏然睜眼，望著車前漆黑的夜空，后頸一片冰冷的汗意。

    待姜格平復下呼吸和精神后，才看清季錚把車停在了山頂的空地上，前面是伸手可觸的星空，星空下是燈火通明的南城。

    姜格知道這里，這里在桐沙島外，還未開發，十分荒涼。地面是空著的，還有些碎石，所以她才會被顛簸醒了。

    姜格愣神的功夫，季錚已經從車上下來，他到了副駕駛門前，將車門打開，俯身看著里面的姜格。姜格抬頭看著他，問道：“來這里干什么？”

    季錚雙臂撐在車門兩側，淡淡一笑：“你先下來。”

    剛醒過來，姜格意識有些昏沉，竟真聽話的從車上下來了。她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頭發扎成高馬尾，漂亮的臉蛋下，連接著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季錚看了一眼，抬手給她把羽絨服拉鏈拉到最上面。女人漂亮小巧的臉蛋被羽絨服帽子包住，一雙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收拾好后，季錚笑著說：“別受涼。”

    姜格的視線膠著在男人身上，他去了后備車廂，打開車門抱了一箱東西下來，放在了車子十米遠的地方。放下之后，姜格看著他從口袋里掏了樣東西出來。

    男人的身影很高大，站在不遠處，像是投了一個剪影在星空之中。“啪”得一聲，他的身邊也有星星亮了。

    火機的火苗竄起，照亮了男人清俊的臉龐，他輪廓很深刻，側臉完美，挺拔的鼻梁下，薄唇微咬著一根煙。火機的火苗湊近，傳遞，煙被點燃。他輕呼了一口氣，將他沉在了繚繞的煙霧之中。

    煙點燃，他抬眸看向了姜格，他的眼睛里映著煙的光點，一丁點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笑。

    男人收回視線，單膝蹲下點燃了身邊的那箱東西。

    箱子內有什么東西被喚醒，沖進了夜空。不一會兒，光影在天空炸開，像是流火下墜，墜入了山下南城的萬家燈火。

    男人背對著綻開的煙花，面對著她，清黑的眼睛里帶著煙花的光芒。他指了指天空，輕輕一笑，聲音低沉好聽，像她第一次聽到的那樣。

    “看，下雪了。”

    這一刻，姜格的心和那漫天的煙花一樣，歸于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錚哥：不是真的雪。

    姜爺：但是是我看過的最浪漫的雪！

    嚶嚶嚶，這么高甜，我希望可以得到夸獎qaq我本來想放下一章甜甜預告的，但擔心你們這一章的甜還沒消化得了，哈哈哈哈等明天bia，愛你們喲，啾啾~

    感謝投雷小天使~么么噠~

    ☆、第 13 章

    清晨的光沿著窗沿爬到了床上，空氣中都是陽光溫柔的味道。姜格在太陽剛出來時就醒了過來，聽到門外的開門聲，她將手里摸著的花豹牙齒塞進枕下，起床跑到了門外。

    她穿著家居服，露出纖細的手腕和腳腕，身體站在門縫間，一雙桃花眼看著男人，棕色的瞳仁清澈見底。

    季錚原本是要敲門叫她，沒想到她自己跑了出來。他側過身體笑了笑，道：“新年快樂。”

    今年是春節，農歷新年第一天。

    姜格點點頭，說：“新年快樂。”

    相比昨日來看，姜格氣色好了很多，原本蒼白透明的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她昨晚應該睡得不錯，季錚少有的在早上沒有看到姜格眉宇間聚集的起床氣。

    季錚原本也是來叫她起床的，見姜格過來，季錚笑了笑說：“我需要回家一趟，家里長輩讓回去拜年。”

    昨天怕情緒沒緩和過來，讓姜桐和宋百合擔心，姜格才在白鷺湖公寓住下了。不放心姜格自己在家，他在這里陪了她一晚。今早六點，奶奶打了電話說家人都在等他。季錚今年有機會在家過春節，國外的堂姐和小姑一家專程趕回來團圓，沒想到最后他因為工作，年夜飯都沒有吃成。

    昨天是除夕，今天是春節，家人團圓的日子，季錚一直在陪她。姜格被他看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木質扶欄上勾了幾下，說：“嗯，昨天謝謝你。”

    見她情緒穩定，季錚淺淺一笑，道：“不用，本來也是我的職責。”

    姜格勾著扶欄的手指動作一停。

    季錚本想送姜格回山遙小區，但姜格說自己會回去，見她精神恢復不錯，季錚沒有堅持。

    昨天的事情發生后，物業經理和安保經理上門道歉，態度十分誠懇。白鷺湖寸土寸金，在這里住著的人非富即貴，萬萬不敢有半點疏忽和馬虎。昨天安保經理說要辭退昨晚的巡邏團隊，并且給予姜格一定的物質補償。姜格聽說昨天巡邏的保安都是外鄉人，年三十為了雙倍工資沒有回去過節。索性她也沒受什么傷，讓他們加大巡邏力度后，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今天安保的巡邏明顯走心了不少，隔十幾分鐘就會在姜格這層公寓前轉幾圈。確認了姜格的安全后，季錚開車回了軍區大院。

    家里正準備吃早餐，見季錚回來，客廳里的梁清閣道了一句：“還知道回來。”

    老太太今天換了一身黑邊紅底的旗袍，戴著寶石首飾，珠光寶氣，精致高貴。她雖有不滿，但新年喜氣洋洋，季錚笑著道歉，過去時手里多了一個紅包。

    跟著到了餐廳，家人們都已經坐下了，互相道了新年好以后，季錚看了下座位，雙唇微抿，過去坐在了一臉陰云的季凡身邊。

    這對父子倆之間的關系尷尬而緊張，季錚主動坐在季凡身邊，大家稍松了口氣。季釧遞了筷子給季錚，季錚道謝時，身邊季肅聲道：“把保鏢的工作辭了。”

    季凡對季錚說話時的語氣總是這樣的，命令、不容反抗、威嚴、權威，他在外是國內最大電影院線股份集團的董事長，發號施令慣了，在家卻依然威風不減。

    季錚面色沒什么變化，只道：“先吃飯。”

    今天是春節，季錚不想和他起沖突，給了他臺階下。季凡卻根本不下這臺階，他聲音拔高，道：“我讓你把工作辭了！”

    季凡的聲音拔高，正在吃早餐的家人們都聽到了，大家看過來，一時間沒好插嘴父子間的沖突。

    季顯面色不悅，提醒了一句：“季凡。”

    季凡抬頭看著父親，俊朗的臉上帶著不滿：“爸，您培養了他二十多年，他現在竟然年都不過了，半夜跑出去給一個戲子做保鏢，做那伺候人的活。您不嫌丟臉，我還嫌丟臉，我們季家就從沒出過這么不爭氣的東西！”

    餐桌上的氣氛突然劍拔弩張，季錦旁邊的季灼有些害怕，跑到了母親黃怡君的懷里抱住了她。餐桌上鴉雀無聲，低氣壓一點點壓碎著家人們的神經。

    季錚沒有再吃東西，在季凡說完以后，他將筷子放下，安靜地看著憤怒的父親，道：“今天是春節，您能不能成熟一點？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別人，這是起碼的禮貌。”

    季凡吼：“我是你的父親！”

    看著季凡發怒的臉龐，季錚時隔一年重新打量了他的父親。他和他長得很像，但又不一樣，他在他的腦海里和心里都是陌生的。安靜片刻，季錚低聲一笑，重新拿起筷子，道：“你也只有在這種需要我服從你的時候，才想起你的身份來。”

    季錚走后，姜格沒有回山遙小區。她回到臥室睡了一會兒。她是被手機上門鏡的通知吵醒的，家門口又有人逗留，姜格神經一緊。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門鏡視頻后，姜格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跑出了臥室。

    拎著東西進來，季錚抬眼看到了站在扶欄前的姜格，女人棕色的瞳仁微微發亮地看著他，他笑起來，問：“吃過飯了么？”

    季錚手機有門鏡提示，應該知道她一直沒有出門，姜格看著他，說：“你知道。”

    季錚一笑，提了一下手上的東西，說：“嗯。我來給你做點東西吃。”

    季錚說完后，拿著東西去了廚房，他剛挽起袖子，姜格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著男人的身影在廚房內走動，姜格問：“你會做飯？”

    拿了青菜，季錚回頭看她一眼，笑道：“只會做簡單的，可以吃。”

    說話間，季錚把菜放進了洗槽，擰開了水龍頭開始清洗。廚房很大，男人干凈利落地處理著食材，姜格站在那里，插不上手。

    待青菜洗完，水龍頭沖洗的聲音停止，廚房安靜了下來，姜格看著季錚拿了菜刀切菜，說：“我該付你雙份工資。”

    保鏢的，廚師的……

    聽了她的話，季錚停下切菜的動作，他面向她站著，垂眸看著她的眼睛，淡淡一笑，聲音低沉。

    “不用，給你做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男人說完，低頭開始切菜，刀口切開青菜，落在砧板上，聲音清脆而安靜。

    窗外陽光正好，姜格的耳邊回蕩著他的話，心跳一下一下敲擊著耳膜。

    季錚手上的菜切完，姜格一直站在廚房看著他。他笑了笑，剛要說話，姜格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神色微微發生了些變化。

    季錚看著她緊抿的唇線，問：“怎么了？”

    姜格回神，抬頭看著他說：“我meimei來了。”

    姜桐今天是來和姜格道歉的，她這次觸及了姜格的底線，姜格不想讓她提那個人，更不想讓她動不動就想死。昨天吵架的時候，話是不過腦子脫口而出的，她沒想過有什么后果。等哭完以后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她們兩個不是沒吵過架，但姜格是第一次生這么大的氣。姜桐脾氣雖然熊，但善于服軟，本想昨天姜格回去的話，她就跟她道歉，可沒想到姜格給宋百合打電話說她初一再回來。她昨晚也沒睡好，好不容易等到天明，結果眼巴巴等了半天，姜格也沒有回去。實在等不及，姜桐就跑到姜格的家里來了。

    不確定姜格現在還生不生氣，到了姜格家門口，姜桐先給姜格發了一條短信，問她在不在家。

    剛發完，門就打開了，姜桐愣了一下，抬眼看到站在門口的姜格。姜桐身體定住，咬住下唇叫了一聲：“姐……”

    姜格看著眼睛還有些紅腫的姜桐，眼神微微一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