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中衣……

    豐鈺突然大窘，后悔不迭地攀住他的手臂。安錦南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置于自己腰間。低醇的語聲，有撩人的熾熱，他低喘著道“給本侯寬衣。”

    豐鈺咬住嘴唇，垂頭不知該往哪兒看，安錦南勾起她的下巴，眉目深深“羞什么，未曾見過？”

    他促狹地捉弄，叫她越發(fā)無法自處，給他摟住了纖腰，重重撞入他堅(jiān)硬寬厚的懷抱，他暗啞的聲音在頭頂，不耐的催促“快……”

    豐鈺閉了閉眼，終是伸出手去，艱難的解開他的衣扣……

    有力的臂膀，健碩的肌rou……比她在宮中時(shí)見過的，越發(fā)緊實(shí)強(qiáng)壯……

    如今身份天差地別，她已是他的妻，卻不敢抬眼，朝他多瞧一分。

    安錦南低低嘆了一聲。

    他簡直是在折磨自己。

    她細(xì)軟的小手若有似無的掠過，足叫他理智全失。念著她適才的埋怨，和她眼底明顯的青色，才不得不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時(shí)光恍似停頓下來，夫婦二人誰都沒再說話。

    泉池溫?zé)幔携燄B(yǎng)功效，平素他難眠，時(shí)常能在這泉池中入睡。特帶了她來，一同消乏。

    豐鈺背對他，將身體重量全部寄于他的懷抱，她輕輕的閉上眼睛。羞澀和窘迫之外，也有幾分難得的心安。

    淡淡的龍涎香味道，彌漫在凈室之中。

    夜色深深，大紅紗帳內(nèi)，兩人并頭睡在枕上，豐鈺本已十分困頓，泡過了溫泉，反精神奕奕起來，睜開清亮的眼，側(cè)頭凝視著身側(cè)呼吸平緩的男人。

    他的睫毛長而卷翹，闔起眼簾時(shí)，遮住了銳利的眸光，堅(jiān)毅的線條有如刀刻，是男人成熟冷峻的味道。他在外一向是寡言，往往冷冷一瞥就能叫人肝膽俱裂。

    她也曾十足的懼怕過，覺得這座冰川太過巍峨，她沒想過要攀上，從不敢想。更別提令他俯身相就。

    安錦南沒有睜眼，他手臂橫來，將她箍得極緊，低沉的嗓音帶著絲絲暗啞，低問她“想什么？”

    豐鈺嘆了一聲，“我有些事，想與侯爺交代一聲。”

    安錦南如今是豐家女婿，后日回門，少不得要見一見客氏。

    安錦南“唔”了一聲，大手在她腰背上輕撫，沒有睜眼，沉默地聽她說。

    豐鈺斟酌用詞，說得有些緩慢“我與繼母，有些誤會(huì)。若后日回門，她說些奇怪的話……您能不能……”

    客氏思來想去，大概已經(jīng)猜出了自己是栽在誰的手里，豐鈺順勢收回母親嫁妝，還如此抬舉杏娘，客氏再傻，約莫也已想到她身上。那些藥究竟是不是客氏的，豐大太太等人不知，客氏自己卻是知的。她為了挽回豐慶，病急亂投醫(yī)，私用了兩回藥，本就只是想勾得豐慶低頭，哪知就被人利用上，她自己心里必定是要猜一猜的。

    而放眼整個(gè)豐家，有心置她于死地之人……

    有道家丑不可外揚(yáng)，雖豐鈺在安錦南面前已沒什么隱私和臉面可言，還是要提前跟他報(bào)備一聲，免當(dāng)場難堪才好。至于他能否接受她是這樣惡毒陰私之人，……

    豐鈺抿住嘴唇，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她的手段實(shí)在見不得光，縱與安錦南做了夫妻，她亦難開口直白。

    安錦南見她話說了一半便沉默下去，睜開眼簾，雙眸半瞇著，從胸腔發(fā)出一聲悶笑。

    抬手撫了撫她落在腮邊的碎發(fā)，覺得眼前這張臉別扭糾結(jié)得有些可愛，手掌伸過去，輕輕揉了下她的額頭。

    “放心。”

    有些事，他知道的不比她少。

    何必非要剖開來說？

    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無關(guān)緊要的事，與他何干？豐家于他，除她而外，還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在意？給幾分臉面，也不過都緣她一人罷了。

    豐鈺垂了垂眸子，覺得他眼神熾熱得抵受不住，她咬住嘴唇，遲疑地道“妾身……并非良善之人，家里，也有許多不能與人道之的……”

    “真巧。”安錦南低低笑了笑，指頭掠過她嘴角，貪戀地揉捏那小巧的嘴唇，“本侯也是。”

    豐鈺怔了下，才聽懂他說得是什么意思。她的赧然不安，她的忐忑不定，瞬間被這窩心的話語撫慰。

    她以為會(huì)有的蔑視、輕忽、猜疑，不認(rèn)同，原來都只是她自以為是的多余幻念。

    是了，安錦南這樣的人，朝堂上屹立不倒，身居高位至今，他什么不堪未曾見過？自己那點(diǎn)事，恐在他眼里，根本連個(gè)芝麻綠豆都算不上。

    她眸色中有化不開的困頓，仰起頭，終于認(rèn)真地回望他。安錦南湊近而來，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別這樣看著本侯……”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了滾。

    “如果，你還想好好睡一夜的話……”

    眼前黑暗了。豐鈺閉上眼，任男人將她抱在懷中。不知不覺，眼淚無聲滑落而下。

    罷了，罷了……

    她對自己說。

    姑且試一試，將心和信任交與。

    便這短暫的柔情，過去十年，她都未曾得到過。

    他肯給與，她便安心領(lǐng)受。

    至于來日能走到什么地步，她淚凝住了。

    來日，她何敢期冀來日？走一步是一步，日月尚常變，遑論人心？

    第68章

    豐鈺醒來時(shí)，身側(cè)已不見了安錦南的身影。

    她向是淺眠, 未料會(huì)有一天, 沉睡到身側(cè)的人何時(shí)離去都不知。

    小環(huán)持了漆木托盤進(jìn)來，朝豐鈺抿唇一笑“侯爺吩咐, 不準(zhǔn)擾夫人清夢，把過來回事的都遣了。”

    見豐鈺似有些懵怔似的, 笑著擰了帕子遞過來“夫人先擦擦臉, 醒醒神, 侯爺說了, 待會(huì)兒待夫人醒了，便與夫人外頭巡鋪?zhàn)雍吞锴f去。”

    豐鈺點(diǎn)點(diǎn)頭, 才梳洗畢，選衣裳的當(dāng)兒，水仙引著兩個(gè)四十來歲的婦人走了進(jìn)來。

    “夫人, 這兩位是前頭宮里的教引嬤嬤, 原是淑妃娘娘身邊的舊人。”

    豐鈺略吃驚, 從座中站起身來。

    她不知道安錦南用意為何, 訝異地朝水仙看去。

    水仙笑道“侯爺將二位接出京城，本在鄉(xiāng)間安養(yǎng), 為賀侯爺和夫人大婚，又恐院中人手不足, 特留在了侯府。侯爺說, 夫人且慢慢揀選著, 若覺著可心, 隨時(shí)招來問話使喚，若不得意兒，就仍只用夫人身邊的人兒。這兩位嬤嬤在我們院里，和韓嬤嬤一般身份，也能替夫人訓(xùn)教丫頭們，端看夫人安排。”

    豐鈺抿了抿嘴唇，尚未答話，那兩個(gè)嬤嬤已納頭跪了，叩首道“夫人萬安，老奴等愿效犬馬。”

    這和昨日韓嬤嬤安排人手給她，是不一樣的。

    韓嬤嬤手底下的，皆是侯府用慣的舊人，關(guān)系盤根錯(cuò)節(jié)，想給她使絆子，那是輕而易舉的事。而這兩位，宮中出身，淑妃舊仆，直受安錦南驅(qū)使，又與原來的仆婢們皆無瓜葛，她放在手底下調(diào)遣，也能少些顧慮……

    豐鈺溫言將二人請起，各賞了一只荷包，知道安錦南在等，便不曾多言，匆匆妝扮過后用了膳食，便朝外去。

    這一日夫婦二人在盛城內(nèi)游走，安錦南騎在馬上，豐鈺乘在車內(nèi)，偶然透過車簾低聲說兩句話。多數(shù)都是崔寧在說，向女主介紹安錦南在盛城各處的產(chǎn)業(yè)。

    豐鈺有些意外。

    安錦南平素生活簡樸，出門也不愛大擺排場，除之前下聘的禮單略叫人咂舌外，幾乎沒有太明顯的奢侈之風(fēng)。卻不曾想過，原來他竟有如此之多的產(chǎn)業(yè)。

    茶樓酒館，驛站錢莊，單只盛城之內(nèi)，便有數(shù)十樣營生。

    她不由猜測，安錦南回到盛城，莫非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了么？

    憑她所知，其中很多鋪?zhàn)樱髅嫔系臇|家，并不是與安錦南有甚瓜葛之人。可背地里，這些人其實(shí)早就在憑安錦南調(diào)遣了么？

    但她這念頭也只是一瞬，安錦南愿意向她展示自己的世界，準(zhǔn)許她走入其中，便說明，他對她是不設(shè)防的。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信任她的。

    這便足夠了。

    有些信任，有些尊重，有些疼愛，哪怕未必長久，未必是全部，也已足夠令豐鈺驚喜。

    她向來不會(huì)輕易對人抱有太多奢望，她習(xí)慣自己去拼取自己想要的，而非被動(dòng)等待給予。

    回門日，豐鈺盛妝梳鬢，著大紅云錦，乘雕金香鸞車，跟在安錦南馬后，緩緩朝豐家而去。

    出嫁的女子，在夫家是外姓人，能否立得住腳說得上話，要看娘家是否有實(shí)力。而嫁出去的閨女，在娘家又成了嬌客，能否給家人帶來榮耀，全系在丈夫身上。

    里里外外，其實(shí)并沒有屬于她自己的家。

    豐凱和豐允、豐郢等人，一早便候在門前，打發(fā)小廝在巷口探看，遠(yuǎn)遠(yuǎn)瞧見侯府的車馬駛向這邊，便高聲吆喝“姑爺姑奶回門啦”，接著便有人燃起炮仗，噼里啪啦一陣快響。

    豐凱帶頭迎上，笑著拱手恭請安錦南入內(nèi)。

    早在巷口處，安錦南便下了馬，并未刻意端著侯爺?shù)募茏樱m面上并沒有什么笑容，也足叫豐家眾人欣喜不已。

    豐鈺的馬車停在側(cè)門，自有豐大太太和周氏等人候在那里將她簇?fù)矶搿ＸS大太太握住豐鈺的手臂，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沉沉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你不容易。”

    說著不免紅了眼圈。

    豐鈺心里有些澀澀的，說不出的滋味。

    環(huán)顧這一圈子?jì)D人姑娘，分明都是她的親人，緣何卻在她出嫁后，才見了幾分真心？

    舊年孩提時(shí)光，也曾在這老宅里留下許多的歡聲笑語，那時(shí)娘親沒有故去，她每日里都要來幾回東府，跟著豐大太太院里的幾個(gè)小丫頭玩成一團(tuán)。周氏剛嫁進(jìn)門時(shí)，她還常常縮在窗下覷周氏梳妝，覺得新嫁娘那些珠珠玉玉好看耀目得很，也曾幻想過自己來日成親，會(huì)是什么模樣。

    唯獨(dú)不曾想過這些與她血脈相連的人，會(huì)親手將她送入那冰冷的苦寒地，一度十年。

    豐鈺的感傷只是一瞬，笑著回握了豐大太太的手，“我哪有什么不容易的，這回為了我的事，伯母費(fèi)心cao持，嫂子也跟著忙亂了數(shù)月，我和侯爺都十分感激。”

    豐家要的，不過就是這句話。

    巴巴的將她娘親的嫁妝奉上，還特別多添了幾許，漂漂亮亮的送她出門，為的不就是安錦南的在意？

    豐大太太眉目柔和起來，一路扶著豐鈺的手入內(nèi)。男人們?nèi)チ送庠海笳允菋D人，進(jìn)了大太太屋中，才知族里的好些人都來了，一時(shí)相互見禮，忙了好大一會(huì)兒。

    好容易各自坐了，稍問了幾句她在侯府的生活，就有一個(gè)族里的嫂子哭起來，引得眾人都朝她看去。

    “那應(yīng)家壟斷鹽市，我們哪里知道？不過做個(gè)馬前卒給人跑跑腿，當(dāng)初拉著我們合伙，想著彼此有親，就沒多想投了一筆……如今應(yīng)門倒臺(tái)，卻拿我們這些人墊背，哪有這樣的道理？”

    一邊哭一邊說，眾人只得有些尷尬地安慰。那嫂子抹了眼睛，抬頭炯炯盯著豐鈺道“這事是侯爺手底下過的，大meimei能不能幫忙和侯爺說聲？就說咱家真不知底系。”

    豐鈺抿了嘴唇，正要?jiǎng)駧拙洌巧┳油蝗煌屏艘话焉砬暗暮⒆樱斑€不給你們姑母磕頭？求你們姑父放你爹爹？”

    那孩子本在吃果子，三四歲年紀(jì)，梳著總角，給她娘親一推，手上果子沒拿住，咕嚕嚕滾落在地，孩子正想去拾，卻被那嫂子一把扯住，給打了個(gè)巴掌，口中罵道“還不跪下？你姑母瞧你呢！”

    那孩子登時(shí)大哭起來，惹的一屋子人勸的勸哄的哄。那嫂子也跟著落了淚，抹著眼睛道“我一個(gè)婦人家，能有什么主意？大伯大兄他們也沒法子，能求的只有大meimei，大meimei的親戚，那不就是侯爺?shù)淖约胰嗣矗髆eimei一句話的事，就能免我們做了孤兒寡母……”

    豐鈺本低頭一直瞧那哭的可憐的孩子，聽婦人說到這里，她眸中閃過一抹譏誚和涼薄。

    這種事如果背著人私下和她說，難道她會(huì)一口回絕么？就算她并不愿意讓安錦南因她而在公事上徇私，她也可以想法子了解一下始末、幫忙關(guān)注一下結(jié)果。

    卻非要在人前，用這種粗鄙手段架攏她，叫她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