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江求川低頭玩她的手指,一節一節往上數指節:“沒有,我就隨口一說。” 虞亭看著他不正經的模樣,心里又難受、又窩火,她抽出手指,冷著臉起身離開:“別碰我。” 她在擔驚受怕,他表現得像個沒事的人一樣。 兩人洗漱完后,虞亭關上燈,在旁邊專門給家屬準備的陪床上睡下。 一片漆黑中,江求川喊了她幾聲,虞亭斥道:“閉嘴,你不睡別人還要睡。” 江求川委屈巴巴的“哦”了聲,乖巧的沒有再出聲。 兩人都沒再說話,病房里,只有從外邊傳來的蟬鳴聲嗡嗡繞繞在叫囂著。 虞亭煩躁地在床上翻身,她今天第n次為自己的行為在后悔。 剛剛是兩人坐下談清楚的最好時機,把一切都推心置腹說開了,這一頁就算揭過。她不該發脾氣浪費掉這個機會,弄得現在這么尷尬。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理智像是被腦中竄出的無名火一把燒了個干凈,什么夫妻相處之道都是狗屁。 旁邊床徹底安靜了下來,聽話的沒有再吱聲。 虞亭人躺在床上,但她的靈魂已經出竅,虛無的靈魂翻身下床一把抓住江求川的病服將他搖醒,面目扭曲,一雙眼睛氣得通紅:“怎么這個時候就這么聽話了,讓你閉嘴就閉嘴,你要是再多喊兩句,我就應了啊!” 窗外的蟬鳴聲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一聲又一聲的叫喚著,惹人心煩。 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已然是進入了沉沉的夢中。 虞亭悶悶的用枕頭蓋住耳朵,與蟬鳴聲對抗,艱難的入睡。 虞亭第二天醒來時陽光照滿了病房,她眨了好幾下才睜開眼,陽光被一團陰影完全遮擋住。 “早上好。”江求川弓腰湊在她面前。 “……”,別以為過了一夜她就忘記了,他們還在吵架這件事。 虞亭翻身躲開江求川,冷著臉從床頭柜拿手機看時間,她看了眼,按黑鎖屏,又看了眼,不敢相信:“已經九點了?” 江求川悠然的看著她:“我看你還在睡,沒忍心叫醒你,打電話給肖總幫你請假了。” “你怎么能這么自作主張?從來都不問問我的想法。”虞亭生氣的提高了聲音,事已成定局,她抓了把頭發長嘆一聲,轉而糾結起了其他點。她暴躁說:“你怎么直接打給肖總了,肖總再告訴我們組長,我怎么去解釋!” 江求川抱歉說:“我不知道你們組長的號碼。” 他半垂眼瞼,抿著唇,臉上沒了之前那份悠然。 “……”,虞亭心軟了,她翻身下床:“算了。” 在洗手間簡單的收拾了自己,虞亭擦干凈手上的水走出去,江求川坐在沙發邊,他勾唇笑:“我讓楊肯打包了你喜歡的早茶。” 桌上被竹籠裝的早茶擺滿,都是她平時吃的。江求川的早飯依舊是白米粥,虞亭心里又軟了半分,她嘟囔:“給我買這么多,你又光看不能吃。” 江求川勺子抵著碗底,看向她的眼眸中帶著三分笑意:“秀色可餐,聽過嗎?” 她心中告訴自己,她還在生氣,得繃著:“這么高端的詞語,我耳朵都不敢聽。” 江求川伸手拍拍自己的大腿,笑:“坐這來,本總裁念給你聽。” 這……是《霸道總裁和小嬌妻》的劇本? 江影帝真是業界良心,生個病都不荒廢自己的演技,業精于勤。 虞亭憋住沒笑,看他一眼,又看向他的白米粥,冷冷說:“食不言寢不語。” 蔣齡和江勝帶著江豆豆來看江求川是在上午他輸液的時候。江勝說了幾句“事業重要,身體更重要”之類的話,蔣齡深知兒子秉性,氣紅了眼睛,一邊問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一邊把他數落了一通。 江豆豆想要和爸爸鬧,被虞亭抱到椅子上坐下,她平視著兒子:“爸爸現在身體不舒服,不能和豆豆一起玩玩,等爸爸病好了,我們一起玩。” 江豆豆似懂非懂的點頭,他對生病有些概念,醫生叔叔會把尖尖的針頭扎進屁股上,可痛了,還要喝奇奇怪怪的藥,又臭又苦。 爸爸好慘啊。 江豆豆用低頭,用rou嘟嘟的臉蹭江求川的手背,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一顆巧克力,塞進了爸爸手里。他小臉上滿是正經:“文文老師說,甜甜的巧克力有魔法,小朋友吃一顆就什么痛痛都飛走了,但是不能多吃,一天只能吃一塊。” 他五官團在一起,有些糾結:“爸爸是大朋友,吃兩塊應該沒關系。” 江豆豆說完,又掏了一塊塞進爸爸手里。 江求川摸摸兒子的頭:“謝謝豆豆。” 場面一度被父慈子孝包圍著。 虞亭走到江豆豆身邊:“豆豆,陪mama去給爺爺奶奶洗水果嗎?” 江豆豆跳下椅子,他是保護mama的大英雄:“mama,走!” 母子倆走出病房,蔣齡納悶:“房間里不是可以洗嗎,出去做什么?” 江求川手指合攏,掌心中兩塊巧克力外包裝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笑出聲:“教育兒子,得見縫插針。” 去洗水果的路上,虞亭輕而易舉的套出了無知幼崽的話。江豆豆一共抓了七塊巧克力,送給江求川兩塊,自己還剩下五塊。 回來時候,虞亭問:“那剩下的巧克力呢?” 江豆豆毫無城府的笑嘻嘻說:“待會吃。” “自己吃嗎?” 他說:“爺爺奶奶不喜歡吃,如果mama喜歡吃,豆豆可以給mama也吃兩塊。” 他還剩下三塊。 虞亭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江豆豆,你一天吃這么多巧克力,這就是你答應mama的少吃零食?” 江豆豆步子頓了頓,開始口不擇言的找借口:“mama,豆豆沒有……豆豆只是,只是看這些巧克力好可憐,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都沒人吃。” “嗯?” 江豆豆不開心的噘著嘴,眼見快要走到病房,他加快步子往前跑,想要獲得爺爺奶奶的幫助。 虞亭在他身后:“江豆豆。” 江豆豆小小的身子像被定住,片刻,蔫了似的,他腦袋里高速運轉著還怎么處理眼前的情況。 江求川旁邊的病房,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被護工推了出來,他膝蓋頂了頂腿上的毯子,嫌棄說:“這毯子也太丑了,誰買的?” 護工好脾氣說:“這是您前兩天在網上買的。” 自己買的?老爺子捂著胃叫喚:“哎喲,你說什么?我胃痛,聽不見。” 護工笑笑沒說話,早已習慣了他的脾氣。 痛?站在不遠處的江豆豆馬上捕捉到了這個字,他邁著兩條短腿跑到老爺子面前,掏了三塊巧克力遞到他面前,眼睛滴溜溜的閃著光:“爺爺,吃。我們幼兒園老師說,吃了巧克力,痛痛會飛飛哦。” 老爺子意外的半天沒說出話來,他看了眼江豆豆,這小男孩眼睛比鉆石還亮。 江豆豆將巧克力小心的放在他的毯子上,咧嘴笑:“爺爺,這個是我奶奶讓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買回來的,特別好吃。” “但是一天只能吃一塊,吃多了,會長胖,”說到這,他小心翼翼地偷看虞亭,用手攔著嘴小聲說:“我mama是這么說的。” 老爺子被他逗笑,他爽朗說:“小朋友,爺爺謝謝你的巧克力。” 江豆豆點頭,他揮手和老爺子再見,跑到虞亭身邊拉著她的手,似乎有小尾巴在他身后搖啊搖:“mama,豆豆給你留了一塊,自己吃一塊,行嗎?” 虞亭抬頭,她和那老爺子目光交錯,她低下頭捏捏兒子rou嘟嘟的臉:“行,就這么辦。” 母子倆手拉手走進了病房。 輪椅上,老爺子將巧克力全都給護工:“幫我收好。” “這是國外的牌子,”護工喃喃:“老爺子,你不能吃巧克力。” “我知道,”老爺子強調:“你幫我收好,國外的巧克力,我留著給我孫子吃,他過兩天回來了。” 護工將巧克力收好,沒再說什么,老爺子的孫子在外面讀大學,一年就回來兩次,今年在外面實習,比往年回來得晚。 中午快到吃中飯時虞亭送走了祖孫三人,她和江求川之間還是不冷不熱,兩人吃完中飯,躺在各自床上午休,下午還要去醫生那做檢查。 午休起床,江求川觍著臉往虞亭身上湊:“我胃痛,腳也痛,如果你不扶著我,我就走不動路了。” 虞亭躲開他:“我去找個輪椅來。” 江求川拉住她:“你扶著就行,我沒這么嬌氣,用輪椅、拐杖那些的,浪費醫療資源。” 虞亭:“……你高尚,你偉大,你有本事自己走。” 江求川搖頭:“我沒本事。” 虞亭被他氣笑,嘴上懟了兩句,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扶著他往前走。 辦公室門前,未見其人,先聽見了輪椅滾地的聲音。是上午江豆豆送巧克力那個老爺子。 “是你?”老爺子見虞亭,樂呵問。 虞亭笑著點頭,轉頭跟江求川解釋了一遍上午的來龍去脈。 “我叫虞亭,這是我老公江求川。”虞亭禮貌的自我介紹,這個老爺子住在江求川的隔壁病房,人看起來十分和氣。 “這巧了么不是,”老爺子笑了,他一拍大腿,笑聲爽朗:“我叫肖順海,比你老公的川要大。” 虞亭被他逗笑,陌生的距離在三兩句話間拉進了不少。 護士在辦公室里喊江求川的名字,肖順海揚揚手,做了個調皮的表情,像個老小孩:“快進去在小李面前聽訓吧。” 他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目光看向江求川,嘴里念叨:“我剛才被他訓了半個小時出來。” 護工推著他往前走,為李醫生辯解:“李醫生都是為了您好,先生交代了—— 他要多關注你。” 肖順海發白的嘴唇抿著,轉頭罵道:“那臭小子就會指揮別人做這做那,自己又不親自來。” 護工說:“先生要賺錢養家,您才能天天住在高檔病房呀,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護工剛來那兩天,還順著肖順海的話跟著說兩句,后來摸清這老小孩的脾氣,只準自己說兒子不好,別人說半點都不行。 辦公室里。 李醫生問了江求川一些身體狀況,結合他說的,李醫生仔細分析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勞累過度、飲食不規律,本就有胃病,急性胃出血后更加堪憂,他讓江求川在醫院住一段時間,當觀察、也當修養。 臨走前,醫生笑似非笑的語氣中帶著半分唏噓:“剛走的肖老爺子,好幾年前就查出胃有毛病了,不肯來醫院住,拖著拖著,現在胃癌晚期。” 癌癥晚期,似乎在觸摸死亡的界限。 虞亭想到肖順海臉上的笑,噤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