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在廚房里大約呆了幾分鐘的時間。 等桑稚出去的時候,桑榮和段嘉許仍在閑聊,氣氛跟之前相比,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兩人的表情都很正常,跟她進廚房前,沒有任何不同。 桑稚盯著段嘉許看了半天,真覺得沒什么問題之后,才松了口氣。 又過了半小時,段嘉許主動道:“時間有點晚了,叔叔阿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也不影響你們休息。改天,會再上門拜訪的。” 桑榮和黎萍都起了身,把他送到門口。 此時時間也九點過半了。 桑稚套了件外套,說:“我送你。” 段嘉許笑道:“不用,走兩步路就到了。” 黎萍也沒攔著,說:“穿多點,外邊冷。” 桑稚應(yīng)了聲好,把鞋子穿上:“走吧。” 段嘉許沒再多說什么,提醒她:“把拉鏈拉上。”隨后,他又朝桑榮和黎萍的方向看了眼,溫和道:“叔叔阿姨新年快樂。” 兩人出了門,在電梯間等電梯。 桑稚終于找到機會問:“我爸有跟你說什么嗎?就我剛剛?cè)デ兴臅r候。” “沒說什么。”段嘉許漫不經(jīng)心道,“就閑聊。” “真的?” 段嘉許看向她,輕笑了聲:“那還能說什么啊?” 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桑稚總覺得有些不安,但又覺得他的反應(yīng)好像也沒什么異常。恰好電梯到了,她走了進去,嘀咕道:“沒什么。” 段嘉許也沒讓她送多遠,走到小區(qū)門口就讓她回去。 桑稚在原地站定,而后費勁地從口袋里拿了個紅包出來,塞進他手里:“新年快樂。” 段嘉許挑眉:“你還給我紅包?” “嗯,”桑稚說,“這個不是我收到的紅包,是我家教賺的。” 段嘉許翻看了眼。 桑稚笑瞇瞇道:“紅包也是我自個兒畫的,好看不?” 是用顏料畫的。 紅色的底,正中央是個男人的q版畫像,還畫上了耳朵和尾巴,看起來格外可愛。下邊用小字寫著——“段嘉許2016年的紅包”。 段嘉許指了指:“這個是我啊?” “對啊。” 段嘉許低笑道:“怎么還畫了個狗耳朵。” 桑稚無語:“這是狐貍耳朵。” “你這是承認了?”他的眼角下彎,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那男狐貍精是我?” 桑稚瞅他,小聲道:“嗯。” 段嘉許垂下眼瞼,與她平視:“行,男狐貍精是我。” “……” “中央空調(diào)我可不認。” 段嘉許回到酒店。 他把外套脫下來,扔到床上,口袋里的兩個紅包瞬間掉了出來,散在白色的床單上。一個是桑榮給的,另一個是剛剛桑稚塞給他的。 安靜又冷清的酒店。 段嘉許一直維持著的表情漸收,唇邊的笑意慢慢地斂了幾分。 段嘉許的喉結(jié)滑動了下,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因為許若淑生病的事情,他頭一回,給認識的每個親戚,一家一家地打電話借錢。得到的不是謾罵,就是直接掛斷了的機械聲。 所有人,都對他們一家,避之若浼。 那個時候,段嘉許沒有任何的辦法。 到最后關(guān)頭,只能想到那個時候,才認識一年的桑延,只因清楚他家里的條件不錯。段嘉許其實極為難以啟齒,但還是裝作很鎮(zhèn)定的樣子,跟他提出了借錢。 跟還是個大學(xué)生的桑延,借了三萬塊錢。 桑延沒有多問,只知道是他母親生病,轉(zhuǎn)頭便幫著他跟桑榮借。沒過多久,段嘉許便接到了桑榮的電話,問著他大致的情況。 問清楚了之后,桑榮立刻往他銀行賬號里轉(zhuǎn)了錢,還發(fā)了條短信跟他說:【孩子,不用著急著還錢,好好照顧你的mama,等你以后工作了,穩(wěn)定下來了再說。如果還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再找叔叔。】 段嘉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的感覺。 像是雪中送炭一樣。 沒有人愿意幫他們,包括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親戚。但這家人,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人,卻不求回報地,給他施以援手。 是他這輩子,也不能忘記的恩情。 段嘉許彎腰,拿起了桑榮送的那個紅包。 又想到了剛剛桑稚進廚房之后,桑榮跟他說的話。 他的語氣跟當(dāng)年在電話里沒什么不同,依然平和,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的不適。 桑榮說了很多的話,段嘉許每一句都記得,每一句都好好地聽了,每一句都好好應(yīng)下,但現(xiàn)在莫名只能想得起一句話。 ——“你家里的這個情況,我跟只只的mama,確實是有點……介意的。” 其他人跟他說這樣的話,段嘉許大致不會有多大的感受。 可這是,桑稚的家人。 也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唯一愿意幫助他的人。 段嘉許垂下眼,坐到床上,拿起了桑稚畫的那個紅包。他的眼眸暗了下來,唇角變得平直,強撐著的所有力量在頃刻間瓦解。 只剩下,極為強烈,又無力的自卑感。 第75章 藏不住 回到家后, 桑稚換上拖鞋,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桑榮和黎萍還呆在客廳, 倒是沒怎么說話。一個在看電視, 另一個拿著本書在看。室內(nèi)只有電視的歡快聲響,跟剛剛的氛圍沒差太多。 黎萍抬眼看她, 隨口問了句:“這么快回來了?” 桑稚往水果盤里拿了顆圣女果, 塞進嘴里。她伸手把外套脫掉,嗯了聲:“送到小區(qū)門口, 嘉許哥就讓我回來了。” 黎萍點頭,沒再多問。 桑稚咬著水果, 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 在桑榮和黎萍身上晃悠著。她覺得段嘉許表現(xiàn)得還挺好, 小心翼翼地提:“爸媽,你們覺得怎么樣?” 黎萍的視線重新放到電視上:“什么怎么樣?” “這不是好些年沒見了,”桑稚小聲說, “現(xiàn)在見到面了,然后也聊了那么多事情。你們的態(tài)度, 有沒有改觀一些。” 桑榮笑道:“小伙子人挺好。” 桑稚連忙附和:“是吧,人很好的。” “確實是很優(yōu)秀,各方面都很好。他大學(xué)那會兒, 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也覺得他以后肯定能有出息。”桑榮的目光還放在書上,聲音聽起來很和藹,“這么多年, 一個人這樣過來,肯定也不好受。” 桑稚一頓,淡抿了下唇。 桑榮沒多提,忽地轉(zhuǎn)了話題,笑起來:“之前我還聽你媽說,你頭一回見段嘉許的時候,就在人面前哭,也不害臊。” 黎萍也笑:“哭的我還以為干嘛了,結(jié)果就跟阿延鬧呢。” 他們這么提起來,桑稚也覺得面子過不去:“那我不是小嗎。” “最近總在想以前的事情,你小的時候,身體不太好。”桑榮放下手里的書,像是在回憶,“那會兒三天兩頭的,不是過敏,就是發(fā)燒。我跟你媽天天往醫(yī)院跑,看你一直在哭,到后來連哭的勁兒都沒有。” 黎萍也把電視關(guān)上。 “我們看著也難受,但也沒別的辦法。你哥那會兒也小,不太歡迎你的出現(xiàn)。覺得有了你之后,我們也不怎么管他。”桑榮說著說著又笑了,“還在周記本上寫過,寧可家里養(yǎng)條狗,都不想要這個meimei。” 桑稚瞬間不爽了。 沒等她出聲,桑榮又道:“但你住院的時候,他見不到你,又每天都跟我們找你。騙他說把你丟掉了,還把他當(dāng)場弄哭了。” “……”桑稚舔了舔唇,“怎么突然說這個。” “想到還覺得挺有意思,感覺就是昨天才發(fā)生的事情。”桑榮說,“結(jié)果現(xiàn)在,你和你哥都差不多要結(jié)婚了。” 桑稚窘迫道:“我還早呢。” 桑榮輕嘆了口氣:“只只,爸爸不是什么專制的人,不會因為我們家里的條件還算可以,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也不是說,覺得誰都配不上我女兒,不管是誰想跟你在一起,我都一定能挑出不好的毛病。” “……” “也不是覺得,我們只只吃不了苦。”桑榮說,“只是一點都不舍得讓你吃苦,怕你以后會過得不好,無時無刻有這樣的擔(dān)憂。” 桑稚的喉間一哽。 “我只是個普通人,跟世界上所有的爸爸,擁有一樣的想法。”桑榮說,“希望我的孩子一輩子順風(fēng)順水,過得平安又快樂。” 桑稚輕聲道:“我知道。” “本來想瞞著你,但怕你以后知道了,會不開心,會怪我們。”桑榮把眼鏡摘下,喃喃道,“今天,爸爸是跟嘉許說了點話。” “……”桑稚愣住,嘴唇下意識張了張。 “我把我現(xiàn)在顧慮的所有事情,覺得該說的,都跟他提了一遍。可能這些話,有一定程度上,會傷害到他。但他應(yīng)該也會因此認真地考慮一下,你們的未來。”桑榮說,“你可能覺得只是談個戀愛,暫時不需要考慮那么多。但如果不合適,爸爸覺得——” “……” “你們還是趁早斷了比較好。” 這話一落,室內(nèi)陷入一片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