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速和剎車前后隔了不過一分鐘， 唐榕撞上來的時候， 言朝晉還沒來得及放下手， 于是這一撞，就成了個切實的擁抱。

    唐榕窘得可以，在車挺穩后迅速站直， 旋即再不猶豫地抓住他的衣服， 道了一聲謝。

    言朝晉被撞了一下， 本來挺疼，但看到她乖乖抓起自己的衣袖，便覺得那點痛感瞬間一掃而空， 甚至再開口的時候， 語氣還帶了點雀躍：“不用。”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擠著在公交車上站了一路。

    期間經過市中心那幾個站，下去了一波人，上來更多，擠著擠著， 把他們擠得越來越后， 也靠得越來越近。

    唐榕覺得在這種時候什么都不說更加尷尬， 便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他如果周末兩個下午都要去上補習班的話， 那校隊訓練是怎么安排的？

    言朝晉：“上午和夜里都可以去練的， 不沖突， 倒是有時候要去別的地方比賽， 就沒法去補習了。”

    “你們之后的對手是誰？”唐榕又問。

    “是三中。”他答， “下周日下午， 去三中打。”

    唐榕：“三中離荷月廟很近啊，你打完還能回去看陸奶奶。”

    他笑了：“說到我奶奶，前兩天我打電話回去，阿姨跟我說，奶奶在巷子里曬太陽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姑娘，念叨起你了。”

    這里面的邀請意味十分明顯，但話又說得恰到好處，叫唐榕實在難以拒絕，只能道：“回頭我有空了，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

    這么聊了一路后，他們終于到站。

    六個人從車上陸陸續續擠下來，外面的天已經黑得十分徹底。

    肖瀟在站臺上蹦了兩下，說可算下來了，這課還能補得更折騰點嗎？

    “當然能，你想想我們明天還要去補物理。”宋小雨提醒她。

    “靠，你別說了，我已經開始后悔了。”林子璇痛心疾首，“我就不該被美色沖昏頭腦，答應唐榕一起去補課。”

    “關鍵咱們還補得更多，真是圖什么？”張了了發出最后一道質問。

    唐榕在邊上聽得直笑，說可我記得你們剛見到補習老師的時候還說他太帥了，這補習班上得值了。

    林子璇：“可明天我們補物理啊，見不到他！”

    唐榕：“……那我幫你們祈禱物理老師也是個帥哥。”

    “別祈禱了，我們報的那個物理補習班，老師是個地中海。”張了了有氣無力道，“我家對門一個七班的，報的就是那個班，上周末還跟我說呢。”

    四個人越說越絕望，差點就互相慫恿著放棄周日下午的物理班了。

    唐榕只能拿出殺手锏：“好好去補，我就給你們燉湯喝。”

    這法子果真比說到嘴干的勸告有用多了。

    隔天她們四個去補物理，唐榕就去了一趟附近的菜場，買了排骨和蓮藕，給她們做了一煲蓮藕排骨湯。

    只是她們回來的時候，因為和言朝晉坐了同一班車，又一起上了樓進了電梯，等唐榕聽到敲門聲去開門的時候，看到的除了她們，還有正拿鑰匙開對面房門的言朝晉。

    唐榕：“……”

    她猶豫了一下，沒開口邀請他一起來，而是把朋友們放進來坐下后，才另外盛了一碗去敲他的門。

    言朝晉十分驚喜：“原來我也有份？”

    她抿唇：“你也補了兩天，很辛苦啊，慰勞一下。”

    之后回去一進門，她就聽到了屋子里四個女生正在聊那個補習機構的八卦。

    張了了道：“我之前還以為是我媽為了誆我去補習胡說八道呢，沒想到是真的啊。”

    “媽耶，那牟老師豈不是既有貌又有才？”

    “你別想了，昨天不是都打聽過了嗎，每隔幾周，都會有一個美女來等他！”

    “但不是說牟老師從不跟那個美女一起走嗎？”

    唐榕記得補習班的化學老師姓牟，便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在說什么真的假的。

    此話一出，四個女生立馬放下手里的蓮藕排骨湯，開始給她講八卦。

    “就那個牟行闕老師，之前我媽就跟我說起過，說打聽了一下，發現他是清華畢業的。”張了了語速飛快，“我當時還想，我媽為了讓我去補習真是什么牛都吹得出口，清華畢業回來去補習機構上班？開什么國際玩笑啊！”

    “結果呢？”唐榕也來了興趣，“牟老師真是清華畢業？”

    張了了點頭：“對，今天給我們補物理的老師說起了，差點沒把我們嚇死。”

    唐榕：“難怪他講課這么生動有條理，我完全能聽懂。”

    肖瀟：“可我還是想不通，他清華畢業，為啥要回咱們這三線城市來啊？”

    林子璇：“而且還是當補習老師……”

    高中女生就是這樣，一條八卦可以發散到很多地方聊很久，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

    唐榕在邊上聽了半個晚上，偶爾參與兩句，感覺自己的心態都被帶得年輕了不少。

    又是一周過去，六個人再一次在公交站臺相遇。

    這一回肖瀟幾人沒有再為言朝晉出現激動，比較平和地打了個招呼。

    去往西城途中，甚至還一起聊了幾句。

    到達時外面天陰得厲害，看著像是要下雨。

    唐榕書包里常年備傘，倒是不怕，問過同行五人，發現大家都有這習慣，當即松了一口氣。

    進門一坐下，外面真的下起了雨。

    被諸多女生私下里夸過帥的牟老師坐在講臺上，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看上去有些焦急。

    兩點一到，他本該起來開始講課，但卻沒有。

    他說：“大家先自習幾分鐘，我今天帶錯了教案，拿了高一的教案過來，一會兒家里人幫我送來了，咱們再開始講。”

    大家稀稀拉拉地應了一聲好。

    唐榕拿出自己特地帶來的課本，背了會兒公式。

    大概五六分鐘后，補習教室的門終于被敲響了。

    牟老師立即起身去開門。

    外面正下雨，來人被淋得外套都在滴水，門一開，便有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教室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唐榕正背至關鍵處，沒有抬頭，但她卻聽到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林子璇忽然驚呼了一聲。

    林子璇說：“我日，怎么會是他！”

    唐榕：“？”

    她轉過臉，本想問難道是你認識的人嗎，結果視線一觸到門口那道身影，就停滯住了。

    給牟老師送教案來的人，居然是她這一個多月來都沒有再去找過的謝航宸。

    在她看到謝航宸的時候，謝航宸也看到了她。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錯停頓，皆有一瞬的茫然和不解。

    下一瞬，謝航宸的目光落到了唐榕身旁的言朝晉身上。

    像是懂了什么似的，他有些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與此同時，牟老師接過謝航宸捂在懷里拿來的教案，道：“外頭下雨，你去我辦公室拿我備用的傘走吧，別又淋一遍。”

    謝航宸收回目光：“不用，淋都淋了，你晚上自己用，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教室，順便帶上了門。

    牟行闕站在教室里，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

    底下有跟他補習了一年多的學生問他：“老師，這是你以前說過的那個在實驗上學的弟弟嗎？”

    牟行闕點點頭：“對，跟你們一樣，今年也高二。”

    “那他化學一定很好！”有學生適時地拍馬屁。

    緊接著，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牟行闕聽了半分鐘才出聲制止，說好了別聊了，該上課了。

    唐榕坐在座位上，恍惚得不行。

    她一方面覺得這實在是太巧了，另一方面想到謝航宸剛才嘲諷意味十足的笑，又有點憤怒。

    她當然明白謝航宸是什么意思，無非是看到了言朝晉，想起了言朝晉之前在籃球場上的針對，然后覺得她和他沒什么區別，都是在吊著喜歡自己的人，讓對方為自己做這做那。

    如果不是時機和場合都不對，她真的很想反駁，她和他才不一樣。

    “最后一排左邊第二個女生。”講臺上的牟行闕注意到了她的持續恍神，皺著眉點她起來，“你起來回答一下我剛才講的公式。”

    事實上，一直到這，唐榕也沒有回過神來。

    最后還是林子璇推了她一把。

    然而林子璇也是個不聽課的，她也不知道牟行闕剛才在講什么公式。

    一派寂靜中，唐榕起身，準備承認自己走神，并為此道歉。

    可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左邊的言朝晉把草稿本橫了過來。

    那草稿本上大半是空的，只有最中間寫了一條公式。

    唐榕機械地念了一遍。

    牟行闕面色好轉：“請坐。”

    她依言坐下，想跟言朝晉道謝，結果一轉頭，發現他面色比外面的天色更沉。

    第28章

    之后一整節課， 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 言朝晉的面色就有多沉。

    天色難看，補習教室里可以開燈，但他面色難看， 唐榕卻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撕下半張草稿紙， 寫了一句謝謝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