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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軟小溫柔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他對非明吼道:“非明,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動本少爺!你就不怕我讓我爹砸了你家的制衣鋪子嗎!”

    非明失聲冷笑,臉上盡是不屑,“制衣鋪子你盡管砸!你只要敢砸,我就敢擰斷你這胳膊!鋪子沒了大不了再開,你這胳膊沒了,你就只能終生是個殘廢。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還是想清楚為好。”

    “你!”祁醉眼看又要被他的話激怒,撲身要去拉扯非明,整個疊山書院上下誰人不是對他客客氣氣的?先生都不敢這般與他說話,他非明一個生父不詳的人憑什么敢這樣猖狂?!

    耿中暗暗拉了他一把,低聲提醒他:“老大,別激動,別激動!我聽說城西那李掌柜,至今還臥床不起呢。非明是個狠的,咱們還是別跟他計較,一會兒讓先生罰他就是。”

    提起被燒的李掌柜,祁醉腦中浮現城中傳言,說他身上的rou都被燒焦了。

    祁醉心里有幾分怕了,想要回自己位子上,看了一眼暮幻,又覺得這樣退縮委實太沒面子,會讓暮幻看輕了自己。

    什么是死鴨子嘴硬?

    說的就是祁醉了。

    他心一橫,瞪著非明道:“你是暮幻的什么人?你憑什么管她的事!只要本少爺樂意,我愛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她!”

    誰知,話一說出口,非明臉色未變,暮幻就咬唇狠狠地盯著祁醉,一雙淚盈盈的眸中又是委屈又是對他的憎惡。

    “祁醉!我從未招惹過你,你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你問非明哥哥是誰,那你又是誰!我憑什么要任由你這樣欺負我!”

    “我……那個不是……唉!”

    祁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百口莫辯。

    他本意不想與暮幻對立,可不知為何,在書院的兩年來,他在引起暮幻注意這件事上總是適得其反,常常詞不達意,一個不小心就會將她惹哭了。

    非明看著祁醉,神色漠然,“我是她什么人為何要告訴你,只要暮幻心中認定我有資格管她的事便可。”他朝祁醉走進幾步,聲音轉輕,只得他二人聽見。“祁醉,你再如何鬧,暮幻厭你就是厭你,別再滋事招惹她!”

    祁醉身子一怔,自己的小心思被非明一語中的,臉上又怒又羞,偏不知如何還嘴,只得氣轟轟地瞪著他。

    非明不再管他,兀自走到暮幻身邊,皺眉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都說了,不許哭了。他這種人,你以后不必理會他,也不必將自己的心思和時間浪費在他身上。詩文沒了就沒了,先生說趕我出去也不過是氣話,總歸我是林姨安排進來的,他如何能駁了她的面子?若真趕我了出去也好,不用讀書我倒是樂得自在的。”

    暮幻嗚嗚咽咽地收住眼淚,非明難得綿言細語說了這么長串的話哄她,她自是非常給面子的。

    她吸了吸鼻子,用蚊子一般的聲音低語,“胡說,好男兒該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你只通武不懂文如何能行?別說方姨不依你,就是你師父、我娘還有我,都是不肯的。一會兒先生來了,可得先和他賠個不是,這幾日安安分分的,不許再逃學了。”

    暮幻自顧自地說著,全然忘了他們此刻身在學堂,她雖聲音小,周圍的人還是聽得到一些的,她這樣的話語在她和非明看來倒是平常,可落在旁人耳里實在太親密了些。

    非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氣不滿,眼神卻變得柔軟。“我娘都不如你啰嗦。”

    看著他們這一來二去,祁醉面色越發難堪。

    別人尚且聽得糊里糊涂,不知其中端倪,他卻是聽明白了。暮幻那些詩文原是為非明抄的,難怪昨日先生發現非明逃學他就發現她臉色不對勁,原來是擔心非明逃學被先生趕出去。

    如此想來,毀壞暮幻詩文的歉疚感很快煙消云散,他為此還大感痛快,誰叫暮幻一心只向著非明。

    然而痛快只有一瞬,想起從前聽人說過,暮幻非明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一起吃飯一起讀書,還睡過同一張床榻,祁醉心里好一陣不是滋味。

    憑什么?自己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在榕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暮幻憑什么看不上他,卻對一個身世不明的非明那么在意?

    祁醉越想越氣,正待非明嫌棄暮幻臉花,拉著她準備出去洗臉之時,他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趁非明不備直接將他撲倒在地。

    暮幻驚呼一聲,等她再次反映過來的時候,非明和祁醉已經滾成一團扭打在一起。

    周圍的少男少女們有起哄的,有拉架的,有幫著祁醉動手的,一時間場面混亂堪比鬧市。

    暮幻忍無可忍,大喊一聲:“住手!”

    “都給我住手!”

    與暮幻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一聲沉悶的、略微沙啞的呵斥。

    眾人動作頓住,尋聲望去,原是來上早課的姜老先生。

    “一大清早的,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呢!不務正業!書院是你們打架斗毆的地方嗎?統統給我起開!”

    姜老先生走進來,對著學生們一通訓斥,扎堆的小人們立刻做鳥獸四散回到自己位子上。

    暮幻小跑上前,把非明從祁醉身一下拉下來,準確的說,應該是把祁醉從非明□□救出來,她十分擔心,自己要是再拉晚了,祁醉會一口氣就此背過去了。

    姜老先生讓非明祁醉兩個當事人在學堂門外并排站好,他看了看鼻青臉腫的祁醉,又看了看身上只沾染了些灰塵的非明,面色連著變幻幾番。

    他走到祁醉面前,溫聲問道:“祁醉,是不是非明先尋的事?你大膽地說,老夫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祁醉未言,非明先冷笑出聲,他早就想到姜老頭會這樣說。

    先生又道:“非明,你除了在書院惹事你還會做些什么?你昨日逃學的事情還沒完,今日就將祁醉傷成這樣。若不是當初暮夫人領你進來,我書院斷不會收你這樣的學生!今日老夫得好生懲罰你才行!”

    非明挑眉,不以為然,“先生請便,學生受罰就是。左右我說不是我先挑的事,先生也是不信的。”

    “喲,你倒是厲害,如今能做我的主了!既然你如此說,老夫不成全你倒顯得說不過去了。非明,今日的課你也不用上了,你給我去院里扎馬步,扎到你知錯為止!”

    非明不甚在意地一笑,轉身就往院里走去。

    這可急壞了暮幻。非明的個性是絕不肯向姜老先生低頭的,這一罰少則一個上午,多則一整日,疊山書院的院子沒有半點樹蔭,如今又入夏了,日頭甚是毒辣,非明哥哥他如何能支撐得住?

    暮幻從里頭跑出來,“先生!此事不全是非明哥哥的錯,是……”

    “是我先惹的事……”一直站在一邊沒說話的祁醉出了聲,“是我先弄壞了暮幻的東西,非明打了我,我也打了他。先生若是要罰,便拿我一起罰吧。”

    “這……”年邁的先生一頭霧水,原以為祁醉定有冤屈,自己這樣處置非明也算討巧,卻沒想祁醉堅持要一同受罰,這倒讓他左右為難。

    暮幻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盯著祁醉,似是不相信剛才那番話出自祁醉的口。

    可祁醉的想法很簡單,自己若順著先生的話下了這個臺階,暮幻只會更厭惡自己。他是個光明正大的男子漢,有錯受罰,應當的。

    姜老先生覺得自己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整個人略顯頹態,既然祁醉不領他的情,他也只好公事公辦,讓他與非明一同受罰,祁家若是問起來,他如實回答就是。

    非明與祁醉一前一后走到庭院中間,頂著炎炎烈日扎好馬步。非明自幼習武,這事兒與他而言輕而易舉,可祁醉不同,一個馬步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已跌倒了三次,看得他心中一陣古怪。

    他問祁醉:“哎,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去吧。”

    祁醉汗如雨下,卻依舊咬牙堅持,“你能行,我也能行!總歸我也打你一拳,不能只你一人受罰。”

    非明想起他那綿軟無力、不痛不癢的一拳,不禁聳肩一笑,“那好,隨你。”

    烈日當頭,非明和祁醉身上的衣裳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祁醉早就堅持不住,屁股都快坐在地上了。炎熱的天氣,非明也顯得有點吃力,眉頭越蹙越高,喉頭也干渴得厲害。

    “喂。喂…”祁醉有氣無力地喊了幾聲,非明口干舌燥不愿回他,他又喚:“非明…”

    非明不耐煩回他,“什么事?”

    “這回兒不算,咱們…下次再比…”

    非明還沒摸清他的意思,便聽“撲通”一聲,祁醉癱倒在地。

    第7章 承讓

    祁醉暈倒了。

    這可嚇壞了姜老先生,顧不上課上到半途,就慌亂地張羅將祁醉抬到蔭處,又是找人替他打涼水,又是找人給他端茶。

    忙活了足足半個時辰,祁醉才醒,誰知他醒后見非明依舊穩扎與烈日之下,不知哪根筋不對,硬是堅持要重新回去受罰,旁人怎么勸都勸不住。

    “不行,非明可以,我也可以,讓我回去……”祁醉嘟嘟囔囔,雙腿發軟站都站不穩。

    暮幻總覺得,祁醉好像是在和非明較勁,什么都要和他比似的。

    最后,姜先生拗不過犟脾氣的祁醉,又擔心他真出了什么差池自己承擔不起責任,索性將對非明的體罰一塊兒免了,二人改抄《菜根譚》三遍,兩日后呈交。

    兩人踉蹌回到學堂,祁醉身邊立刻圍上了一群人,端茶扇風,巧言討好,祁醉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他們卻一個勁兒得將他吵醒,生怕祁醉記不住他們的奉承似的。

    倒是非明,回到學堂倒頭就睡,旁人說的什么“都是非明害的”、“可憐祁醉挨了打還要受罰”之類的話似乎與他全無瓜葛。

    他的座位本就在角落,此刻學生們都圍去了祁醉那里,他那處更顯冷清了。

    暮幻從座位下來,怎么戳非明他就是把頭埋在書本里不肯抬起,似是累極后睡死過去。暮幻無奈,只好從旁倒了一杯涼水放在他桌上,囑咐他多喝水,然后自己回到位置上。

    非明沒聽課,午飯也不曾吃,直接睡到了傍晚下學。幾個先生是見慣了他這副模樣的,日子久了便懶得管束他。

    先生宣布課畢,暮幻收拾好書本走到他身邊叫他,他才直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

    暮幻長嘆一口氣,無語問天。不論先生罰與不罰,非明哥哥從來沒認真上過課,不是逃學就是瞌睡。

    她從懷里掏出字條,上面兩行小字記著先生布置的功課。

    “這是今日的功課,你回去細細做了,不然明天先生問起來又該罰你了。”

    非明懶洋洋地瞥了字條一眼,揉成一團塞進袖子里,暮幻正要發作,他立即一拍腦門,微笑道:“暮幻,先生說的抄什么書來著?菜…《菜根譚》?我的那本好像找不到了,不如今日我去你院里寫功課如何?”

    暮幻就知道他不懷好意,用爛了的招數他屢試不爽,偏偏每次他總能找到很好的借口,比如這次,若是暮幻不答應,他一定會說:“喂,暮幻,我這一架可是為你打的,去你院里寫功課有何不可?”

    可事實哪有那么簡單,只要一到暮幻院里,非明就會連哄帶騙將功課和要抄的書塞到暮幻手里,讓她代勞。

    暮幻心實,不如非明機靈淘氣,每每都被他的各種借口哄得服服帖帖,傻傻地就替他完成了各種抄書和功課,但前提是非明必須帶她去玩或是吃好吃的。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種事情做多了自然有被兩家大人發現的時候,一次方念離查驗非明功課,打開書冊見字跡都是暮幻的,二話不說罰他跪了兩天。

    自那之后,暮幻也被林眠音說教了,這樣的情況才少了許多,沒想到這事兒才過去不久,非明又故技重施了。

    見暮幻猶豫,非明眼眸一轉,忽而蹙起了眉頭,唉聲嘆氣道:“我娘咳疾還沒好,若是讓她知道我又被罰,估計病得更重了。也罷也罷,祁家人定會去我家告狀的,我此刻就回家跪著,等著挨罰罷。”話落,起身要走。

    他的話果真奏效,暮幻一聽心就軟了,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嘟著小嘴一臉委屈,“非明哥哥急什么,我又沒說不讓你去。我爹娘近日事物繁忙,得隔些日子再來查我功課了,你隨我回去就是了。”

    非明眉頭立刻舒展開,含笑在暮幻臉上捏了一把,“這就對了。”

    暮幻認命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想著若祁醉那個討厭鬼真回去告狀了,祁家找事,自己非得去向方姨解釋不可。

    *

    回祁府的馬車上。

    來接祁醉下學的小廝見他鼻青臉腫,嚇得不輕,“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一臉的傷啊?這讓小的回去如何向老爺夫人交代啊!”

    祁醉打開小廝前來查看傷口的手,“去去去,一邊去。本少爺這不過是……不過是和人玩鬧時被門檻絆了一跤,磕在石階上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同我爹娘說的!”

    小廝才不信他的話,哪有人摔跤會摔成這樣,這傷痕分明是打斗的痕跡,不過他見祁醉是鐵了心不肯說,自己也不好追問。

    他端詳著祁醉的傷處,眼露憐憫,“這得多疼啊,眼角都青了,夫人看見又得心疼好一陣了。”

    祁醉大笑,“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又不是什么大傷,明日就全都好了!”

    小廝訕訕點頭,不再作聲。

    祁醉見自己遮掩過去,暗暗心里一松。

    祁醉有一毛病——最愛面子。

    要是被城中人包括自家府上的人知道,他被一個市井小惡霸揍了,自己這個“疊山書院老大”的臉面還往哪里擱?所以在下學前他一再恐嚇書院里的學生,誰也不許將自己今日挨揍的事情說出去半個字。

    再者,若和家里說了實情,依照祁父祁母心兒子的性子,定是會去找非明家鬧上一鬧的。他雖不喜非明,也巴不得讓他吃些苦頭,但說到底這件事原錯在他,是他先把暮幻招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