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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江山許你在線閱讀 - 第22節

第22節

    “他們好大的膽子!”祝云瑄又是一拳砸在御案上,這次卻是徹底惱了,“去給朕把昭王叫來!”

    “陛下不用著人去傳召臣了,臣就在這里?!?/br>
    梁禎緩步踱進殿內,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在場眾人,而后看向祝云瑄:“不知陛下傳召臣來有何事?”

    祝云瑄冷冷望著他:“攛掇顯王去引誘曾晉,以此為把柄要挾曾淮,這事你認不認?”

    梁禎挑了一挑眉,問那刑部尚書:“這事跟本王有什么關系?”

    刑部尚書硬著頭皮把方才說的又說了一遍:“顯王府的管事已經簽字畫押供認不諱,說確實就是昭王您的門客去攛掇顯王做下的這事?!?/br>
    “門客?哪位門客?本王府上一共也沒幾個門客,你說的是哪一位?”

    被梁禎這么拿話一堵,那刑部尚書面上紅白交加,好半日,才尷尬與祝云瑄請罪:“臣等沒找著那人,又不好去昭王府上搜……”

    梁禎一聲嗤笑:“你們現在去搜便是,本王敞開大門讓你們隨便搜,本王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下的這等事情?”

    見他一派氣定神閑之態,祝云瑄的面色更冷,沉聲開口:“昭王留下,你們都先退下?!?/br>
    待到人都走了,梁禎才笑著勾了勾唇角,問祝云瑄:“陛下,你這是要親自審問臣嗎?”

    “事情是不是你叫人做下的?”

    “是。”當著祝云瑄一個人,梁禎痛快地承認下來。

    祝云瑄的瞳孔倏地一縮:“為什么?”

    “曾閣老那個孫子,叫曾晉的對嗎?是個不堪用的,三十好幾了還是個九品詹事府錄事,曾閣老起復官至內閣首輔,他想求著老爺子幫忙疏通疏通早日將他提拔上來,奈何這位曾閣老過于迂腐死板,堅決不肯,曾晉心生怨恨,被旁人一挑撥,自然就想著要從別的地方把沒享受到的祖宗蔭庇給撈回來?!?/br>
    “朕問你為何要這么做?!”祝云瑄陡然拔高聲音,眼中怒氣翻涌,恨極了梁禎這副嬉皮笑臉之態。

    梁禎嘴角的笑意淡去,眸色微沉,認真解釋道:“去年的時候那位工部周郎中就曾找過臣,與臣提議過黃河改道之事,他說他先前就與工部尚書提過,當時恰巧曾閣老也在場,倆人將他痛罵了一頓,說他是妖言惑眾、禍國殃民,勒令他日后都不許再在人前提起半句,臣卻覺得這個法子十分可行且勢在必行,只是要成事阻力必然不小,就不說以顯王為首的那群人擔心傷了他們的利益引得圈地一事暴露必會百般阻擾,曾閣老這些酸儒也定不會同意,一定會竭力勸阻……”

    “所以你就將他們都處置了好踢開這些絆腳石?這就是你處理事情的辦法?!”

    梁禎輕瞇起眼睛,緩緩道:“陛下,臣說過的,欺負過您的人臣都會幫您欺負回去,顯王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如今東窗事發本就是罪有應得?!?/br>
    祝云瑄氣怒交加:“那曾淮呢?!他又做錯了什么?!你為了不讓他礙著你,便引誘他的子侄和族人做下這等事情?!朕什么時候需要你這么幫朕了?!”

    “若是那些人真能持身守正,臣讓人引誘他們亦無用……陛下真覺得曾淮他適合做這個內閣首輔嗎?沒錯,他是學問高、品行正,但他也過于守舊不思轉圜,永遠抱著那一套圣賢之道固步自封,他這樣的做太子太師可以,做輔政大臣卻萬萬不行!陛下您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他還一直攛掇陛下立后,在陛下耳邊煽風點火讓陛下遠離臣,這樣的老匹夫留著有什么用?!”

    祝云瑄紅著眼睛冷笑:“朕選錯了人?你是覺得朕身邊只能有你一個,事事都聽你的你就滿意了是嗎?!嚴士學是如此,曾淮又是如此,你將朕身邊的親信之人一個一個拔除,不過就是想要朕永遠都被你掌控著,做被你擺布的傀儡皇帝!”

    梁禎的目光更沉:“陛下就是這么看臣的?”

    “朕說錯了嗎?自朕登基起,這一樁樁一件件,你什么時候尊重過朕的意愿?你看不慣朕立后,看不慣朕重用他人,你一次又一次地折辱朕,在朕的身上刺上屈辱的印記,甚至逼迫朕吃下那叫朕生不如死的生子藥!你從來就沒把朕當人看過!朕不過就是一件你的物件,你要占為己有,要朕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事事都依著你,你憑什么?!”

    祝云瑄赤紅的雙眼里滿是恨意,痛苦宣泄著:“你做這些做了便也罷了,偏偏還要打著為朕好幫朕的旗幟想要朕感激你,惺惺作態叫朕作嘔!在你眼里別人都是錯的,都該死,都不配在朝堂上指點江山,只有你是對的,你最有本事,既如此,不如朕現在就把這個皇位讓給你好了!”

    梁禎擰著眉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夠了,別再說了?!?/br>
    祝云瑄狠狠一推,向后退了開:“為什么不說?!昭王敢做不敢聽嗎?!昭王不是最寡廉鮮恥嗎?!怎么?這會兒聽不得朕說了?!朕欠你什么了?!即便這個皇位是你幫朕得來的朕該還的也都還清了,你憑什么再這么逼迫朕?!憑什么?!”

    說到最后他抬起手用力兩拳捶到了自己肚子上,忍著那處瞬間傳來的劇痛痛苦地彎下了腰,瞪視著梁禎眼淚簌簌而下:“你還想要朕給你生兒子?荒天下之大謬!朕恨透了這個孽種!只要一想到他身上流著你的血,朕就恨不能將他生挖出來再挫骨揚灰!”

    祝云瑄栽倒下去,梁禎終于慌了神,一步沖上去將人抱住,回頭沖退去了殿外的高安大聲吼:“去傳太醫來!”

    祝云瑄的臉上已沒有了半點血色,痛得滿頭都是冷汗,被梁禎抱著,望著他的眼睛里沒有丁點溫度:“朕不會讓你如愿的,你死心吧,永遠不會……”

    “別說了,”梁禎恍恍然地低下了頭,用力將人抱住,“我求你……別說了?!?/br>
    祝云瑄空洞的目光落在御案之上的那塊玉石上,淚水模糊了眼睛。艱難地將之伸手抓過來,用力擲向地上,刺耳聲響過后,玉石四分五裂。

    第三十六章 打胎之法

    甘霖宮,皇帝寢殿。

    高安跪在床邊,仔細地幫緊閉著眼睛的祝云瑄擦拭額頭上的冷汗,方太醫一針一針地在他肚子上施針,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差錯。

    半個時辰后,老太醫再次探了探祝云瑄的脈象,終于松了一口氣,低聲與佇立在一旁緊擰著眉面色凝重的梁禎稟報:“陛下的脈象已經平穩下來,腹中胎兒應是無虞了。”

    “陛下如何?”

    “臥榻歇息,不要再動了胎氣,下官再開些藥,休養一段時日便能無事?!?/br>
    梁禎望了一眼床上冷汗淋漓,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的祝云瑄,點了點頭,沉聲吩咐:“你先下去吧。”

    老太醫退了出去,梁禎走上前去,接過了高安手中的帕子,想要親自動手幫祝云瑄擦汗,祝云瑄側過頭避開,梁禎剛剛抬起的手頓了一下,收了回來:“……陛下再生氣,也別拿腹中的孩子發泄,您打他,遭罪的還是您自己,最后躺在這里痛苦不堪的也是您自己?!?/br>
    祝云瑄閉著眼睛沉默不言,梁禎輕聲一嘆,又道:“您不想看到臣,臣這些日子不來了便是,但是您得好生歇息,太醫讓您臥榻,您即便是與臣過不去,也別與您自個過不去,這個孩子連著您的骨和血,他的命便是您的命,陛下請務必保重自己?!?/br>
    見祝云瑄依舊不肯出聲,安靜片刻,梁禎只得道:“……臣先退下了,陛下好生歇著吧?!?/br>
    梁禎去了偏殿,方太醫正在開藥方,見著他進來便停了筆站了起來,梁禎擺了擺手:“坐下繼續寫。”

    待到太醫把藥方開完,梁禎才問他:“你方才未有仔細說,孩子到底怎么樣了?會不會有暗疾?”

    方太醫斟酌著小心翼翼地道:“現在還看不出來,得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好在現下陛下的脈象已經平穩了,只要之后再無劇烈腹痛,理應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只是同樣的事情,再不可經歷第二次了,若是這個孩子……沒了,陛下也會有性命之憂?!?/br>
    見梁禎的眉頭緊鎖著,方太醫跪了下去懇求他:“還請王爺多體諒陛下,千萬莫要再刺激他了……”

    梁禎閉了閉眼睛:“本王知道了?!?/br>
    寢殿之內,高安端著剛剛熬好的藥,一勺一勺喂進祝云瑄的嘴里,祝云瑄皺著眉抬手一揮,高安手上不穩,藥碗翻倒在地,一片狼藉。

    “陛下……”

    “叫人來打掃收拾了吧。”祝云瑄啞著嗓子吩咐。

    高安紅著眼睛跪到地上,苦勸道:“陛下,無論如何,這藥您都得喝啊,為了您自個的圣體……”

    祝云瑄扯開嘴角苦笑:“有什么好喝的,沒了朕,倒也合了許多人的心意?!?/br>
    “陛下您千萬別這么說,您是天子,就算是為了這天下江山,您也要保重圣體……”

    “這天下江山,有沒有朕又有何異?”祝云瑄微微搖頭,“朕不過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罷了?!?/br>
    高安哭著爬到祝云瑄跟前,用力磕了幾個頭:“陛下,奴婢求您了,您好歹……好歹想想國公爺吧,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要怎么辦?您不是想見他嗎,您就傳旨也好,給他寫家書也好,請來他京里,或許您見了他就能高興了呢?”

    提到祝云璟,祝云瑄面上的神色終于柔和了一些:“兄長……朕如今這副模樣,不敢讓他見到……”

    “國公爺見到您這樣,不定會怎么心疼您,您何苦一個人強撐著??!”

    祝云瑄還是搖頭:“不行,這里太危險了……朕怎能牽連了兄長,不行……”

    “陛下您怎知國公爺他就不想見您?有定國公在,他不會有危險的,興許……興許他和定國公還能幫您,給您出出主意呢?”

    祝云瑄微怔,高安知道他被自己說動了,再次磕了磕頭:“陛下,您就聽奴婢一句勸吧,國公爺他們是眼下您唯一可以依托的人了,您又何必將他們也拒之于千里之外?”

    祝云瑄猶豫不決,慢慢握緊了拳,腹中忽然又是一陣絞痛,他呻吟出聲,痛苦地蜷縮了起來,高安見狀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又要去傳太醫,祝云瑄喊住他:“別去……”

    “陛下!”

    祝云瑄緊咬著牙根,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掉!話到嘴邊改了主意:“你叫方太醫來,朕有話……問他?!?/br>
    方太醫再次匆匆趕來,祝云瑄被高安扶起靠坐在床頭,緩了許久才啞聲問道:“朕要打了腹中這個東西,可有法子?”

    聞言高安先喊了出來:“陛下使不得啊!”

    方太醫亦是嚇了一大跳:“陛下,不行的……男子逆天受孕,一旦懷上便不能打掉,否則便是一尸兩命,自我朝開國研制出生子藥后這兩百余年從未有過例外,萬萬不行的?。 ?/br>
    祝云瑄蒼白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在我朝之前,男人生子本也是天方夜譚之事,既然當時能有名醫研制出這生子的藥方,朕只是想要把孩子打了,就有這么困難嗎?”

    太醫急道:“胎兒在腹中以吸食精血為生,與父體血脈循環連在一塊,非得等瓜熟蒂落才能與父體分離,強行將之打掉便如同挖了人的心脈,是萬萬不可的?。 ?/br>
    祝云瑄微蹙起眉:“朕不想聽什么萬萬不可的話,朕讓你想法子你便去給朕想,自己想不出來便去翻閱古籍,朕就不信這藥會這般霸道,一點辦法都沒有?!?/br>
    “陛下您又何苦這樣,即便當真僥幸成了,您的身子也必然會受到極大的損傷,您……”

    “夠了,”祝云瑄不耐煩地打斷了老太醫的苦勸,“你回去給朕想辦法去吧,你給朕聽好了,這事不得給昭王透露半句,朕到底還是皇帝,昭王能做的朕也能做,為了你的身家性命著想,你給朕好生掂量著?!?/br>
    老太醫只得硬著頭皮應下:“……臣不敢?!?/br>
    高安還想勸:“陛下您三思啊,萬一……若是當真有個萬一可怎么辦?”

    祝云瑄不在意地閉上了眼睛:“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br>
    皇帝又病了,連著半個月未有上朝,群臣議論紛紛,梁禎有時會去甘霖宮,卻也只是遠遠瞧祝云瑄一眼,找高安和方太醫問一問祝云瑄的狀況,沒再去擾著他惹他厭煩。

    有一回他在外頭聽到摔東西的聲音,忍不住沖進了殿內去,祝云瑄正在呵罵匍匐在地不敢抬頭的方太醫,見著他進來又立即冷了神色,梁禎讓方太醫先退了下去,低聲勸祝云瑄:“陛下何必如此,您身子要緊,何必為了一些小事動怒?”

    祝云瑄一聲冷笑,并未搭理他,梁禎兀自在那里站了許久,才不得不離開。

    半個月之后,祝云瑄下了一道圣旨,將圈地一案涉案的宗室勛貴和朝廷命官盡數處置了,革爵的革爵,撤官的撤官,沒有留半分情面,也曾有其他宗室私下里進宮來想為顯王求情,都被梁禎派人給擋了出去,連祝云瑄的面都未見著。

    至于曾淮,則被判了全家流放,是涉案的一眾官員里判得最重的,有不少人為曾淮鳴不平紛紛上書,認為犯事的是他的子侄,不該牽連到他本人,祝云瑄壓著那一堆求情的奏疏沒有批,負責審案的官員特地來請示,他也只是道:“圣旨已下,就這么判吧。”

    “可是……”

    “做下事情的雖是曾晉,打的卻是當朝首輔的旗號,以致民怨沸騰,曾淮說他不知情,誰又能證明,他是朕的老師,因而朕更不能偏袒他?!?/br>
    他沒有說的是,是獄中的曾淮托人給他送來了血書,泣血懇求祝云瑄務必將他從重處置,才能借此機會將顯王一干人等盡數料理,肅清朝堂。

    便是到了最后,他的老師依舊是向著他、為他著想的,能輔佐他的并非只有梁禎一人,只是梁禎從來就不懂,又太過自以為是,看不到別人的長處罷了。

    圈地案的風波平息后,祝云瑄終于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提了黃河改道一事,不再給群臣辯駁的機會,直接口諭戶部先行撥銀一千萬兩至河道上,作為改道遷民的前期款項,并擢升工部郎中周簡為左侍郎,總理黃河改道一事。

    退朝之后,周簡跟在梁禎身后出來,與他道謝,梁禎冷淡道:“提拔重用你的是陛下,你不必謝本王,若你沒有真才實學,又或是日后犯了事,來求本王保你亦無用,如今陛下看重你,你便好好辦差,別辜負了陛下的信任便是?!?/br>
    周簡趕忙應下:“下官自是知道的。”

    梁禎停下腳步,望著遠方天際徐徐而升的一輪朝陽,心頭卻無本分松快和愉悅,回想起方才早朝之時,高坐在御座上看著越發冷漠疏離了的祝云瑄,總覺得,他們之間一直牽扯著的那根線,似乎就要斷了。

    那或許,確實不是他的錯覺。

    第三十七章 不再回頭

    天光微熹,距離城東門不遠的地方停了一輛不起眼的灰布馬車,已有快半個時辰。

    馬車之中,祝云瑄倚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緊擰著的雙眉卻一直未有松開過。

    高安在車外小聲喊他:“陛下,人過來了?!?/br>
    “扶朕下車?!?/br>
    車外,曾淮帶著他一家老小跪倒在地,最后一次跪拜祝云瑄,今日他們便要被押解去流放之地。

    祝云瑄被高安扶著自車上下來,一步走上前去,雙手將曾淮扶起:“老師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