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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裙上之臣在線閱讀 - 第44節

第44節

    又看他:“既然你問到徐將軍,而霍將軍又數次三番地把我錯認成別人,那么恕我冒昧地問一句,那位沈小姐,跟霍將軍您又是什么關系?”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他能打聽她,想來她反問一句也沒有什么要緊。

    霍溶盯著她仰起的臉看了半晌,撩唇道:“仇人。”他又補道:“不共戴天的那種。”

    長纓雙眼微瞇。

    就算是他在誤會為她是沈琳瑯的最初,他看她的時候雖然沒藏著什么好,但也不至于生死不共戴天。

    看來他還是不想說實話。

    “怕了?”他忽然傾身,湊到她耳邊細看她的眉眼,“你要不要當心一點,省得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把你當成沈小姐給掐死了!”

    氣息撲落在長纓臉上,仿佛都帶著寒冰的沁人氣息。

    長纓把臉別開,不去嗅他身上傳來的龍涎香。

    離得太近,這要叫做持重可就見鬼了。

    但她活過兩世,總不至于在他這點手段下就露怯失態。

    她紋絲未動,只扯了扯唇角:“霍將軍既見人就說自己有妻室,想必素日也是敬愛著妻子的人,不知道您這樣隨便跟女同僚曖昧的行為,尊夫人知道了會怎么想?”

    “誰在乎她怎么想?”霍溶淡漠地從她精致到仿佛雕鑿出來的鼻梁,看到她線條細致而分明的下巴,“我猜那女人搞不好還會盼著我三妻四妾。”

    畢竟當初撕婚書的時候她撕得那么干脆利落。

    長纓笑了。

    三月天里晚風倒是舒爽,她緩緩吸了兩口,目光也涼涼瞥到他臉上。

    霍家財大勢大,他自身條件又擺在那兒,她怎么可能還真指望他是個為妻子守身如玉的男人。

    不過,說到底這些跟她也無關系。

    她與他今日能把話題說到這種程度,無非是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來歷,有些東西不必遮掩。

    除去這層,只要他這身本事與將軍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不給督造司拖后腿,她管他是什么人,又管他要找的是沈琳瑯還是張琳瑯?

    一把匕首自袖筒滑出到了她手上,接而又毫無阻礙地抵上了他的頸窩。

    “有種你再靠近一點?”她以同樣的淡漠回應,手下也未曾留情。

    霍溶目光落在匕首上。

    三寸長的一把精巧小刀,寒意徹骨,刀柄呈棕黑色,刃上有祥云刻紋。倘若她的手再往上移開一點,也許會讓人看到那里刻著有幾顆圓珠——當初她給他剔開傷口的刀,應該就是這一把。

    霍溶沒有動,盯著看了會兒,忽然抬起手,將她鬢邊的碎發輕輕地掠到耳后。

    長纓剎那間鈍成木頭……

    “我是不是挺有種的?”

    他涼薄的嘴角略帶哂意。

    長纓自他意外的舉動里回神,握緊了匕首往前伸,他卻已經從容退了身回去。

    他高倨馬上,睥睨的目光顯出輕微的嘲諷。

    夜色更加濃重了,好在月光已經出來。

    淡月將他的身影勾成巍峨的一道剪影,隱隱游離于他周身的氣勢強到讓人無法逼視。

    長纓心里怒火翻騰,兩腳一踮要出手,還未起身,腰已經讓人掐住:“鬧什么?”

    他一手扣住她在胸前,另一手奪下她手里匕首,順手插入她腰間。

    緊張的氣氛令遠遠站著的護衛也有所察覺,馬蹄聲亂糟糟地,似隨時準備過來。

    霍溶反復看了兩眼她,接著將她輕輕一推:“老五不是還等你吃飯?還不走!”

    說完他掉轉馬頭,已先行打馬離開。

    馬蹄揚起的塵土飛卷而來,長纓坐于馬上,咬著下唇,喉頭狠狠滾動了幾下。

    他武功比她高,她從來都知道,但從來也沒想過她居然在他手下都翻不出一個跟頭。

    第068章 少夫人她不靠譜

    霍溶回到府里,直接跨向房門:“打水來!”

    廡廊下的人唯唯喏喏,佟琪跟他們狠命打眼色,隨后也快步跟著進了房。

    霍溶背對門口站著,琥珀制的珠簾在他身后啪啪亂響。

    “爺……”佟琪不敢高聲。

    “拿些金創藥過來。”

    霍溶聲音緩慢低沉。

    他垂頭看著右掌,橫跨整個手掌的一道傷口經過回來這一路,已有皮rou外翻之勢,鮮血正自那開裂的縫間源源不斷涌出,瞬間在地上滴出一小片血跡。

    再看袍子上,則已經是早就臟污了。

    佟琪連忙催喊著打水,又馬不停蹄地去拿藥。

    霍溶掏出帕子隨便一擦,坐到羅漢床上。

    她的力道與反應出乎他的意料,那一招若讓她使出來,他少不得也要傷胳膊動腿。所以即便是徒手握住了刀刃,也還是落下了這么深的傷口。

    ……是挺疼的。

    不是指身體,是指……折騰,在他看來很簡單的事情,當初她救了他,為了無損她的閨譽以及報答她,他矢志娶她,只要等她回來說個住址,他去提親成親然后也就完了。

    結果她跑了,跑回去還把她親姑父給害死了,改名換姓躲到衛所里,三年只在夢里露面,折磨他,戲弄他。

    好吧,他打算跟她心平氣和聊聊從前了,結果她說不認識他而且也沒失憶!

    所以三年前他當真是遇到鬼了,還是那半個月只是他做的夢?

    ……人都進來了。

    忙碌了一小陣,傷口處理好了,佟琪也松了口氣。

    “怎么這么不小心?”雖然知道眼下不是個直諫的好時候,他也仍然忍不住說。

    霍溶靠在椅背上,望著包扎起來的手掌,沒有吭聲。

    “少夫人她——那女人若實在是不靠譜,咱就算了。”

    佟琪等了半日,不見回應,便又躬著身子勸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再說,您不是說過您跟她兩不相欠么?既然如此,咱們犯不著在她這兒折騰。”

    霍溶也不想折騰。

    誰想跟個沒心沒肺的人窮折騰?

    他仰身吐了口氣,然后抽開靠墻的抽屜,拿出放在里頭的婚書,將它折起來湊近拎開了罩子的琉璃盞。

    當初要救她是她自愿的,留下來不讓他死在那兒也是她自愿的,就算有損名譽也是她自愿的,憑什么她跟他立了婚書,在白首偕老永結同心的字樣上按了手印,如今卻輕飄飄一句不認識他,就把他給踢開?

    火苗紅艷艷的,紙張也已經很干燥。

    只要輕輕一碰,就什么往事也都能化成灰燼了。

    ……

    少擎他們果然在等飯,飯廳里他們有搭沒一搭地嘮著磕。

    黃績沒在,想來是還在碼頭,沒回來。

    紫緗最先看到長纓,盯著她臉看了會兒,說道:“怎么臉色不好?”

    她溥衍了兩句,交代吃飯。

    到底飯不能下咽,隨便扒了幾口便回了房。

    洗漱完了,就著燈把翌日的事情理了理,紫緗又端著碗奶羹進來。

    她索性就放了筆,問她:“在長興之前,你對霍溶有過印象嗎?”

    紫緗怔了下,搖搖頭:“沒有。完全沒見過他。”見她神色凝重,又問:“怎么了?”

    長纓窩進椅背,左手抵著額角:“他今日問我三年前有沒有去過通州,我聽他的意思,像是那會兒在通州見過我似的。

    “我的確是去通州,但我也想不起來見過他。

    “我一直都在那小院里養著病,也沒去過別的地方,他住在徽州,怎么可能會見過他呢?”

    霍溶冒犯她的事情的確讓人惱火,但顯然更大的問題在于矛盾本身。

    他為什么會一再堅信她就是沈琳瑯?

    明明她不是,她從來沒叫過這個名字,而且也確實不記得他。

    三年前的冬月,她確實去了通州,而且那次讓她印象深刻。

    她與幾個世家子弟去通州別館小住,期中與兵部侍郎秦甚的女兒秦希云鬧了些不愉快。

    秦希云向來跟她不合拍,那日許是看凌家沒別的人在,居然譏諷她是個孤女,還說她素日行事太張揚了,凌淵討厭她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她面前秦希云擺盡了優越姿態,結果被同行前去的子弟見到了打抱不平,然后雙方就起了沖突。

    她終究不想掃他們的興,留下張字條給他們就先回京了。

    誰知沒走多遠就遇到打斗,她下車與車夫商量繞行小路的時候,馬匹受了驚,載著她墜下了山崖。

    醒來后她就在附近村莊里住著,救她的佃戶起初不知道她的身份,在那里養了半個多月,后來她又發燒暈迷,許是說胡話透露了信息,佃戶這才尋到凌家,然后是凌淵把她接回去的。

    凌淵眼窩下黑黑的,臉色黑到極點,透著壓根就不想管她,而她卻還盡給他們找麻煩的不悅。

    那的確是他比較忙碌的一段時間,她知道凌晏為了鍛煉他,給他制定了許多任務,她也沒敢解釋,耷著腦袋就上了馬車。

    那一日的確風和日麗,沿路太平得不行,她沒有碰上任何人,更何況這么扎眼的霍溶。

    “會不會是弄錯了?”紫緗不由道。

    長纓收回思緒,吐氣坐起來:“絕對是弄錯了。”因為沒理由她會分身術。

    “但他卻很篤定的樣子,我不知道他究竟哪里來的自信我就是那個沈琳瑯?更不知他如何篤定我去過通州,他遇到的就一定是我?”

    以霍溶這樣的身份,倘若不是特別的緣由,他沒有道理會執著于一個連面容都記不清楚、或者是見都沒見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