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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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嘯的長子留在祖籍,他十歲的次子程融帶著小廝在院子里扎風箏。 “沈將軍可要一道上街逛逛?”程夫人熱情地邀請沈長纓。 長纓推說要核對卷宗而婉拒,又笑道:“夫人不必客氣,我不過小小軍差而已,您喚我名字即可。” 程夫人道:“那多不敬!” “算起來我跟大小姐年歲相當,您也可算是我的長輩,這兩日承蒙大人和夫人關照,若是不棄,您把我當個侄女看待是我的榮幸。”長纓笑得大方。 程夫人的親姐夫羅源是當今吏部左侍郎,程嘯在仕途上沒少受羅源關照,所以除去夫妻關系之外,程夫人在程嘯面前說話也還是有些份量的。 跟程夫人把關系處好,對沈長纓即將而來的計劃沒有什么壞處。 程夫人果然很高興,拉著她手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起來,我們家在京師的大姑娘,跟長纓你個子差不多!” 杜漸一進門就見到沈長纓笑得跟只狐貍精似的跟程夫人手拉手套近乎。 狐貍精當然隔著大半間正廳也看到了他,但只跟他視線交匯了一瞬,隨后便移開,又跟程夫人說起了今年時興的裙子款式。 一個長年在軍營里舞槍弄棒地混著的女將跟官眷議論時興衣裙,其實也挺扯的。 “打點好了么?” 原本也在靜默旁觀著那邊女人們說話的程嘯看到他,問起來。 他說道:“車轎都已準備妥當,可以出發了。” 程嘯點點頭,問:“湄姐兒呢?” “她不去了,說頭疼。”程夫人在那邊接話,一面與長纓走過來,“早兩日還嚷嚷著要去呢。” 程嘯看了眼長纓,笑了下:“將軍若不嫌小女愚鈍,不如我讓她來陪陪您?” 長纓揚唇:“姑娘家連今兒這樣的日子都不肯出門,說頭疼,想必是身上真不舒服,大人何必為難湄姑娘?” 程嘯不好再說什么,道了個“請”字,出了門檻。 目送他們夫婦出府之后長纓笑容則斂下來。 這種熱鬧她當然不會去湊,雖然說她已經有把握事情是發生在晚上,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世事有變。 為了不出偏差,順利等到今天夜里那一刻來臨,程嘯夫婦絕不能在外頭逗留太久。因為府外她完全沒辦法能保他們周全,更別說捉住匪徒。 而程嘯當然是絕不會放心她獨自在府里呆著的,只要她不去,包準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重頭戲就在今天夜里,程嘯不在府里,她反倒有些事情方便去做。 她跟紫緗說:“去看五爺他們在哪兒,讓他們所有人都回房來,我有事情要交代。” 第006章 知州大人的心病 轉身后她話音戛然而止,三步外環臂抱劍站著個人,巍峨如山,面色清淡,不知什么時候來的。 杜漸感覺到目光,也看過來。不過他目光只微微停留了會兒,便就頜了頜首,走開了。 長纓昨日在客棧里乍然見到他,確實也曾防著他會把在酒館里見過她的事情兜出來,后來他那么一問,倒是又這點顧慮給掀過去了。 原以為他這回又得搭兩句訕,不想他不言不語就這么走掉,倒是令她意外了。 紫緗道:“這個杜護衛會不會有些倨傲?” 長纓覺得他豈止是倨傲?簡直是傲上天了。 不過些許小事,不必耿耿于懷。 “聽說他和楊禪就是前幾個月救下程嘯來的護衛。去打聽打聽,今兒夜里輪值的護衛都有誰?” 不說她差點都忘了提防,這姓杜的和姓楊的武功都不弱,雖然說只是個護衛而已,前世里也沒有發揮出什么大作用。 但終究不能不防,就算不說別的,至少也得防著他們出現擾亂她的計劃。 回到暢云軒,人都來了,她吩咐少擎他們望風,然后關門上了房梁,自屋頂揭瓦翻了出去。 程嘯一個小小知州,又是任上,身邊不可能奴仆成群,府里下人并不多。 他雖然有錢,卻也難以雇到身手多么高強的護衛,一般來講,也就是能打架干翻兩個尋常大漢就差不多了。 至于杜楊那兩個她還沒有試過身手,但是此刻楊禪輪值了一整夜已經回房補眠,而杜漸又已經去了前院,她要潛入正院,沒有什么難度。 根據記載,當夜遇害人員的地點大多都在臥房,只有程嘯在臥房通往書房的半路上。 世事無改變的話,今夜里的情形一定也不會有變。 他們人手少,要想成功,只能早做準備。人既然是在屋里被殺的,那就先進房。 機括消息什么的太玄乎,短時間也不可能設置得好。再者就算設置了,也得他們親自上陣cao作。 所以只管在可能他們遇害的位置勘察勘察,再在附近制造點方便就行。 她輕悄悄貼著屋檐游走,與此同時,城內小河里,程嘯正站在烏蓬船頭看著兩岸百姓嬉游歡呼。 船過了五座橋,程嘯終于有些心不在焉,吩咐船夫靠岸。 “怎么就走?”正跟鄰船挑著鮮花的程夫人還未盡興。 見程嘯凝眉未語,程夫人便隨意挑了兩把,悻悻地讓丫鬟扎起來。 程嘯上了轎子,望著轎外涌動的人群,方才的和善隱去,眉間添上的是幾分郁色。 他心里的確不大踏實。 這份不踏實當然有一部分是來自沈長纓,但還有一部分是源于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陳廷琛上吊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仍舊余波未平。 前陣子偏生身任吏部侍郎的襟兄羅源又忽然來信,令他近來一段時間,心里都不是那么踏實。 羅源這個人頗擅鉆營,這幾年在朝中更是混得如魚得水。 因著這份姻親關系,程嘯的確受過他諸多關照,但沒有任何一次他的口吻是責令般的嚴肅,他不知道京城里究竟又出了什么事情?這些事情跟他又有什么相干? 沈長纓一個小小的副千總,論資歷也就是個黃毛丫頭,原本他是不必對她的出現這般如臨大敵的。 但有羅源這番話在,他變得不踏實了。 她是南康衛的人,南康衛總兵譚紹,曾經是廣威侯的老部下。 他當真只是怕她抓到他貪墨或瀆職的把柄敲他竹杠么? 并不是。除去貪墨和瀆職之外,不能見光的事情太多了。 這些事情倘若落到譚紹耳里——以當下的朝局,難保他不會順藤摸瓜揪出什么不應該的東西來。 所以她哪怕在長興多呆一刻鐘都讓他不安,倒寧愿她敲詐勒索。 而今日花朝節的盛況,更讓他多了幾分不踏實。 一個月前羅源在信里答應前來長興的人至今還沒有來到,今日他們都出來了,卻留沈長纓在府里,他怎么會放心? “怎么這么慢?” 思緒一多,他心里就有些煩躁,手里折扇亦敲打起轎杠來。 長纓去過程嘯夫婦房間之后,又把包括同知一家三口在內的房間全都去過了。 最后她來到程嘯遇害的廡廊上。 前世里湖州府錄下的檔案曾把每個人死亡的姿態以及身處環境做一個簡單的描繪,眼下她就站在程嘯尸體位置的廊柱下,打量著周圍。 江南的宅院風格雖與京師不一樣,但府衙總的還說還算中規中矩,程嘯夫婦住在三進的正院,而書房則在西面的稚風堂。 從正院到稚風堂要跨過長約二三十丈遠近的一段廡廊,然后過西跨院的屏門,再經過一段約摸十來丈的廡廊。 記載說程嘯是唯一死在臥房以外的人,這也是長纓對此案感到困惑的地方之一。 案發時是子時與丑時之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程嘯都應該已經就寢。 但他被發現時身上卻還穿著完整的袍服,這至少說明程嘯當時是并未就寢的,那他半夜不睡,是什么原因? 他尸體所在確切位置正是屏門過來廡廊上,那么他當時是準備去書房,還是從書房回臥房呢? “去沏壺參茶來。” 隔墻忽然傳來了聲音,她目光微閃,騰起躍起踏著樹干登上了樹梢。 程嘯快步走進來,到了屏門處停步回望了望,然后問身邊扈從:“有沒有人進來過?” 扈從遲疑了一下:“小的打從大人出門就守在這兒,并沒有看到人進來。” 程嘯略站了站,又問:“沈將軍人呢?” “沈將軍跟馮公子在房里看卷宗。” 程嘯扭頭看了眼暢云軒方向,邁步往稚風堂去了。 長纓等到風平浪靜時下得樹來,走出庭院沉思了一會兒方才回屋。 程嘯的謹慎以及對她的防備超出了她的預料,這已經不像是一個僅僅怕被人敲竹杠的人該有的表現了。在這份慎重面前,他之前所表現出來的那些虛偽和諂媚,現在瞧著都像是故意在掩飾著自己的本來用意似的。 那么他在防備什么? 第007章 你得嫁個高官子弟 自后巷潛入府來的杜漸望見自正院一掠而去的那道背影,眸色忽然也變得深沉…… 隨著程嘯的回府,沈長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接下來的時間去衙門里核對了兩份卷宗,天色就在一府的平靜里暗下來了。 只有天上浮動的沉厚流云,在顯示著今夜里大約的確是個適合的發生點什么的日子。 晚飯前街頭又開始喧鬧起來,各種賣花燈的攤販爭相吆喝。 “今夜里有十五名護衛輪值,比平時多了一半,楊禪負責領頭,但他和杜漸都不管巡邏的事情,所以不一定會出現。” 紫緗帶來了打聽到的消息,然后又比劃了一個手勢:“那兩個丫頭奴婢也都打點好了,保證到明兒天亮還醒不來!” 這里說完,少擎和黃績周梁也全部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