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朱導

    夏夜，荒郊野外。

    月光穿過樹葉與水，溪流泠泠發光，溪邊生起一團金紅火焰，驅散這夜里莫名的寒意。小螢四人圍坐在火堆旁，各自提了點食材放在背后的石頭上，木柴上架著一口空鍋——他們正在等一個人。

    吭哧吭哧。

    豹哥帶著朱導匆忙跑過來，把朱導往火堆旁一推，就后退幾步忙說：“人我給送來了，我先回去啦啊。有事回頭打我電話，老朱你要好好聽小螢的啊，她就是高人啊。”

    一頭霧水的朱導：？？？

    “別，別走啊豹子！”

    朱導叫破喉嚨豹哥也會裝作聽不見，早就跑沒影了。

    他只能獨自堅強面對。

    跳躍的火光映在朱導懵懂單純的臉上，他低頭看看四個小朋友的臉，莫名覺得毛骨悚然……感覺自己像一只待宰的可憐小豬。

    朱導腿軟：“那個……”

    唐大家長先發話，伸一欠：“朱導，坐。”

    “好，好的。”朱導慢吞吞坐下，坐下后他忍不住動動屁股，“這石頭有點硌啊……”

    唐之之淡定：“要求別太高，朱導。”

    朱導：“對不起qaq”

    形勢比人強，面對四個強勢抱團的小朋友，他完全不敢擺架子。

    小螢開口：“朱導我現在正忙著，待會兒跟你說。”

    鬼jiejie們已經饑渴難耐了。

    朱導依舊懵，忙道：“沒事沒事，你先忙，我沒事。”

    朱導搓搓，莫名覺得有點冷。

    明明是炎熱的月啊……

    小螢開始動做菜，她今天要給鬼jiejie們做的是銷魂胖頭魚湯和貼玉米餅子，都是從她的腦農場里拿出來的原料——胖頭魚已經處理干凈，菜刀一刀下去，咔嚓分尸。

    但是，像朱導，還有宅男馬日天，他們都是看不到魚的。

    只能感覺到刀砍下去，有什么震了一下。

    朱導：太驚悚了……

    分尸好的肥魚放進湯鍋，再切筍片，香菇，拍姜蒜，大蔥切段，木耳泡發成花，全倒進湯鍋里，再撒點枸杞，增加甜味，小勺豬油，加水沒過胖魚頭，最后撕兩根干辣椒扔進去，放火柴上燉就行，火會把食材最夢幻的味道燃燒出來，蛻去外殼，釋放靈魂。

    胖頭魚的靈魂，是和奶湯共存的。

    胖頭魚燉著的時候，小螢開始準備鐵鍋燉排骨和貼玉米餅子，排骨同蘑菇、青紅椒、土豆一塊燉，它就是冬天火熱的盛宴。玉米面揉地足足地，保管烤出來來都是甜香味，金黃地好像一個個小太陽。

    朱導就看見小螢在揉搓空氣……

    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小螢揉好面團還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沉默，尷尬在空氣無聲蔓延，朱導汗都快下來了，他從來沒碰到過這么詭異的事情，只好急忙用力鼓掌：“啪啪啪啪！”

    “你這個無實物表演很棒！很生動！”

    小螢：？？？

    詹南使勁憋笑，最后還是忍不住：“噗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之之錘他：“別破壞氣氛。”

    詹南瞬間肅臉，正襟危坐：“好的。”

    朱導：“……”好不容易放松下，又可怕起來了。

    宅男馬日天裝地特別淡定，雖然他在心里大吃一驚，但面上什么都沒表現出來。

    小螢解釋說：“我這個不是無實物表演，我在揉面劑子，等會兒貼玉米餅呢。”

    朱導很慫：解釋了才更可怕……

    他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那空空如也的湯鍋里，竟然真的散發出了魚湯的香味，那香味，那湯，仿佛融化了一整塊海洋寶石般，帶他去遠方，去大海，去看碧藍色。最后，透明的夜降臨，他走過沙灘，回到木屋，生起火，吃一條魚，孤獨又溫暖。

    ……他快把自己都感動了。

    小螢另起了一個柴火灶亂燉排骨和貼玉米餅，那又是另外一種暖烘烘的味道，谷物離奇的清香，醬油密實地包裹排骨rou，土豆綿軟，蒸出秋天土地的味道，青紅椒負責活力，是一堆口感扎實沉重的亂燉里最青春年少的小朋友，清新咯嘣脆。

    貼玉米餅子，是太陽烤熟了云的味道，甜甜的。

    朱導發現，自己竟然聞得如此清楚，無一不能分辨……他，是不是有病？

    在朱導惶恐不安的時候，小螢已經做好銷魂胖頭魚湯、鐵鍋燉排骨和貼玉米餅子。鬼jiejie們一擁而上，端碗吃飯，吸溜吸溜，朱導就眼睜睜看著幾只空碗自己飄了起來，勺子動了動，似乎是有人在進食，但仔細一看，什么都沒有。

    朱導倒吸一口涼皮。

    腿，腿更軟了……

    完全站起不起來，這太讓人害怕了！

    “jiejie，給朱導倒杯飲料吧。”小螢對著空氣說，“你們也正式認識一下。”

    朱導都快找不著自己的魂了：“什，什么么……認識一下？”

    唐之之：“認識一下你劇組的鬼jiejie們。”

    朱導：“啥，啥……？你說什么。”

    朱導忍不住捂前額，忽然覺得自己現在暈地緊，有點喘不上氣來。

    程序員jiejie正沉迷胖頭魚湯，抿著嘴剃魚rou，哪有時間空出給朱導倒飲料，于是懟懟旁邊的飛姐，飛姐生前最喜歡鐵鍋燉排骨和玉米餅，已經好多年沒吃到了，這會兒她啃著排骨都快感動哭了，rou，是真的rou啊，她嚼到rou了太太太婆！

    “要是有碗白米飯或者粉條就好了，玉米餅子也好香……誒，地府不值得，都沒有貼玉米餅子。”

    飛姐曾經一度覬覦地府的鐵鍋，24小時加熱，還能意念調溫的那種。

    要是用來做亂燉、酸菜鍋或者貼玉米餅子，豈不是美滋滋？可惜只能想想，她要是趕這么干，閻王爺第一個鐵鍋燉她。

    飛姐想，您要是不樂意，另外重新打個灶臺也行啊。

    地府不缺熱源又不缺鐵鍋的。

    飛姐忙著緬懷過去，也不想搭理朱導，就懟資歷最長的鬼jiejie——大姐以前沒怎么吃過這些東西，這些年倒是吸過不少味，但都不如這真實的細膩的口感來得感動她。

    魚湯吞咽下的一剎那，渾身都暖了起來，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胃仍然存在，向她訴說歡喜，或許這魚湯直接落入了她的靈魂里，蕩漾起來，那里面有甜甜的枸杞，花一樣的黑木耳，香菇和筍片，還有嫩魚，像春天一頭扎進河水里，這就是從那舀出來的一碗水。

    大姐喝著喝著，身上突然散發出淡淡金光。

    她進化成了鬼仙。

    飛姐和程序媛啃著玉米餅子，驚愕地看著大姐立地成仙，瞬間氣質都跟普通鬼不一樣了。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姐成鬼仙，她們姐妹勢必也跟著大姐低位蹭蹭蹭地長啊！”小女多謝meimei的一湯之恩。”大姐福身道。

    說完不忘給自己再添了一碗燉排骨和玉米餅子。

    小螢：“不客氣不客氣，應該是jiejie你緣到了……”

    驚了。

    她從來想過自己做的飯菜，還能讓鬼進化？

    程序媛：“這是大好事啊！jiejie你快多吃點！”

    飛姐：“要是有啤酒就好了，咱們姐妹仨就能好好慶祝下，我也要多吃點這唐僧魚！”

    一頭霧水的朱導：“哪個……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

    怎么老對著空氣講話，怪讓人害怕的。

    唐之之深沉道：“剛剛有位鬼jiejie進化成鬼仙了，朱導你運氣不錯，能親眼見證這奇跡的一刻。”

    朱導：不，我一點都不想見證……

    唐之之終于進入正題：“朱導不是找豹哥介紹高人幫你驅邪嗎？劇組里位鬼jiejie已經被我們勸出來，帶到這兒來，請她們吃頓飯。本來沒您什么事，但是位鬼jiejie說對你很有情緒，說你總嫌棄她們，讓她們不是很開心，所以想要跟你談談。”

    朱導坐立不安：“談……談什么？”

    唐之之：“跟你打個招呼，以后可以友好相處，相逢即是有緣，對吧。”

    朱導：“……”

    你要是撞鬼你對鬼說聲相逢即是有緣試試？

    鬼jiejie終于稍微吃飽點，有空搭理朱導了，飛姐開口道：“虧我們還是老鄉呢，老鄉見老鄉，不是應該兩眼淚汪汪嗎？他整天怕我們害他嚇唬他，不真做點什么都對不起他這么念叨我們。”

    唐之之把鬼jiejie的話完整轉述給朱導。

    朱導聽了，只想兩眼淚汪汪。

    他鄉遇故鬼吶……

    “老鄉……抱歉，之前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整天念叨你們，是我錯了。”他自己整天嘴賤，本來沒什么，自己把鬼給念叨過來了。得虧對方還是他老鄉。

    他說完，一只紙杯飛了起來，然后可樂飲料瓶也漂浮起來，往紙杯里倒。

    朱導……

    朱導已經一口氣倒吸到腳底板了。

    真的有鬼啊mamaqaq

    晉升鬼仙的大姐發話：“倒不是要讓他不用念叨我們，我們鬼也要有社交，也要交朋友啊，我們也和活人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同呼吸，共命運，就是希望朱先生以后念叨我們的時候，開心點，熱情點。我們家小飛跟他還是同鄉呢，古人都說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可不是應該高興的事嗎？”

    唐之之一字不漏地復述給朱導聽。

    朱導想哭不敢哭，想笑又有點勉強……

    誰他鄉遇故知，是遇個鬼啊？

    好吧，也算。

    唐之之讓朱導接飲料：“朱導，干了這杯可樂，之前的事鬼jiejie們也不計較了。您也開心點，現在大家不是老說想遇見有的靈魂嗎？我看遇見有的靈魂不如遇見有的鬼魂，你說呢？”

    朱導滿臉冷汗：“……”

    唐之之黑眸泛光，幽幽道：“仔細斟酌你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