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我看懸,城里的女子看的上咱們這窮溝溝?” 一個胖胖的大嬸神色得意,扯開嗓門道:“有啥養(yǎng)不住,前幾年來的知青,哪個不是眼高于頂。如今呢?當(dāng)了泥腿子的婆姨,還不是安分守己下地。” 眾人一陣唏噓,說起來,他們柳樹屯也是屬于一個大縣管的。每年的收成雖也不如何景氣,到底大范圍來看,還是過得去。這幾年下來的知青也不少,也有些水蔥似的姑娘。 到底農(nóng)村艱苦,一個人孤零零賣力氣,村里的小伙子實在。瞧上哪個就去幫著干活,那個時候只有對象才幫著做活呢。若是瞧見那么一兩個,眾人也就善意的起起哄。 久而久之,多少城里的姑娘叫當(dāng)?shù)氐男』镒庸盏绞帧.?dāng)然也有那等實在心高氣傲,一心想回城的,留不住也就算了。 傅眉找到秦豐,就在遠處看著,還沒喊他呢,就自己望過來了。她忙招招手,走到林子底下等著。 秦豐找了個清幽的地方,拉她坐下,臉上濕漉漉的。額間滿是豆大的汗水,撈起衣擺抹了一下,打開食盒。上面是飽滿晶瑩的大白米飯,底下的rou香爭先恐后的鉆出來。 原本已經(jīng)餓習(xí)慣的秦豐突然就覺得好餓,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他側(cè)頭,黑亮的眸底裝的全是她,“你吃了嗎?” 傅眉將碗往他身前推,笑嘻嘻道:“我吃了才給你送的,快吃吧。”聽到肯定的回答,他再也忍不住,狠狠刨了兩口飯,哪里還有平時在她面前沉穩(wěn)的模樣。 就像一頭餓狼般狼吞虎咽,扣rou吃進嘴里,rou汁混著白米飯。說不出的美味,叫人險些連舌頭都吃進去。這個時候他才有大男孩的樣子,眼睛亮亮的,嘴上占了油脂米飯。 很快瓷碗見了低,舒服的喟嘆一聲,他感覺自己還沒吃飽。十幾歲的年紀(jì),每天干不完的力氣活,肚子自然也像個無底洞。 傅眉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將碗收起來,“你睡一會兒,我就回去了。”秦豐拉住她,眼里滿滿的皆是柔情滿足,“你等一下,我?guī)闳€地方。” 第9章 傅眉不明所以,提著籃子跟他一道進了林子深處,入眼一片濃祿。高大的松樹、櫟樹樹冠蓋天,濃密的樹林遮住了火紅的太陽。偶爾傳來幾聲鳥叫,顯得里頭更加幽靜。 秦豐小心牽著傅眉從刺叢里穿過去,傅眉看了看周圍,想著樹里可有松油。“小心點。”從灌木后來鉆出來,秦豐拉她到一顆人高的樹旁,上頭結(jié)著黃澄澄的果子,墜的枝丫沉甸甸的垂下來。 荔枝般大小,上頭滿是倒刺,遠遠瞧去,一片金黃,倒也喜人。傅眉伸出白嫩的指頭戳了戳,沒有勇氣去摘。 秦豐簡單粗暴直接折下一把放進她的小籃子里,混不在意道:“山里的刺梨子,不值什么錢。倒是酸酸甜甜的,你拿回去吃。”村里的女子都喜歡吃這個,想來她也是喜歡的。 手里的果子散發(fā)出淡淡的香氣,怪惹人愛的,傅眉眉眼彎彎,“謝謝哥。”秦豐看她歡喜的模樣,心里也高興,微吐口氣,“回去吧。”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心里滿滿漲漲的,只要她笑,他就也開心。 傅眉提著籃子回家,途中看到些草藥順手就采下來裝籃子里。路過隊里衛(wèi)生所,瞧見門開著,孫曉麗看見她,招手叫她過去,“哪里去的?” “山上工程隊給我哥送飯呢。”傅眉答道。孫曉麗點點頭,“隊里豬好多了,還真叫你說中了,就是肚子里生蟲的緣故。” “我聽你說你會瞧病呢?”孫曉麗眼含贊許期待,怕不是隨口問起的她這話。傅眉將本能的謙虛咽進肚子里,笑道:“會呢,在我爺爺身邊學(xué)了十幾年,大部分草藥都認(rèn)識,還會寫方子。爺爺還說叫我繼承他的醫(yī)術(shù)呢。” 孫曉麗拍手笑起來,原來因著現(xiàn)在農(nóng)村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太差。全國好些地方參差不齊,上頭下來政策,說是要招一批人到縣里衛(wèi)校去學(xué)醫(yī)。有基礎(chǔ)的自然好,將來那可是吃公家飯的人。 她一直對傅眉印象不差,所以文件傳到村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傅眉聽到這個消息,腦袋里好似放炮竹一般,噼里啪啦炸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竟然有機會得到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成為一名醫(yī)生!原本以為再沒緣分的事情,突然就來驚喜。傅眉有些激動,一把抓住孫曉麗的說,喜色流于表面,“孫大夫,我可以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是村子里新來的人,這么好的機會,會輪到她嗎?不過,不管能不能去,有個好的想頭也是好的。 傅眉將秦豐給她摘得刺梨子,送給了孫曉麗一枝果子結(jié)的茂盛的。孫曉麗拍拍她的肩,“你有基礎(chǔ),要是有考核的話,應(yīng)該沒問題吧?通過了就好說了。” 真是一個好消息,傅眉懷著好心情回了家。將屋子里外打掃一遍,收衣裳時,瞧見她的衣裳在風(fēng)中搖晃。都是秦豐給洗的,她的內(nèi)衣大咧咧混在里頭,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中午她回家做飯就不下地了,這會兒太陽還大,傅眉爬上床想小睡一會兒。漸漸就睡沉了,秦豐回來時屋里安安靜靜的,他徑直走到堂屋另一邊。 傅眉的房間門留著一條小縫,沒從里面鎖住。輕輕一推就開了,他小心走進去,蹲在她的床邊。她睡的香甜,皮膚白皙光滑的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 彎彎的睫毛活像一把小刷子,第一次見面就刷在他心上,撩撥的他癢癢的。心里產(chǎn)生了那樣不合實際的想法,還努力去實現(xiàn)。 直挺的鼻子下面,是水水潤潤的紅唇,就像以往他總愛在山上摘得一種紅果兒。水瑩瑩的飽滿,果汁清香美味。秦豐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勞動了一天的身體很是疲累。 眼波靜靜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不自覺動了動唇。最終,遵從心底深處的欲.望,緩緩壓下臉去。 軟、甜,這是他的第一感受。或許是吃了刺梨子,他嘗到酸酸甜甜的味道,輕輕吸了幾下,秦豐渾身一顫。傅眉嚶嚀一聲,微微動了動。他身子一僵,才涌起的那種陌生的快意頓時剎住。 連呼吸都不敢放的太重,小心的提著氣,亢奮又煎熬。既期待她醒,又希望她不要醒,這種矛盾的感覺快要把他弄瘋了。戀戀不舍的舔了幾下,不敢再深入,他默默移開唇。 看她的唇紅的像一顆熟透了的草莓,秦豐眼神晦澀,往身下的小帳篷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傅眉好久沒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了,起來的時候天都暗了。她伸了個懶腰,利索的爬起來,秦豐煮好了晚飯,z正要去喊她。見她出來,下意識撇向她嘴唇。 垂下眸子輕輕咽口水,喊她吃飯,傅眉拉開椅子,“叔呢?” “他忙的時候不回來吃飯,給他留著就是。” 傅眉刨了一口飯,想起一事,興高采烈道:“今天孫大夫說縣里在各村招人,進衛(wèi)校學(xué)習(xí)。若是能考核,興許我也能去。” 秦豐的動作頓了頓,心里的感受很復(fù)雜。他知道她喜歡醫(yī)術(shù),沒事就背草藥,屋里的書大多也都是關(guān)于那些的書。她可以做她喜歡的事情,他為她高興,只是同時又為自己感到悲哀。 “那是好事情,你要是能去,我就供。”他笑著說,看的出來是真為她高興,可是還有一絲無奈。 傅眉咬著筷子半天不動,能得到秦豐的支持,又很高興。第二天上頭的政策就在村中幾個隊里傳開了,不過上心的沒多少人。 不是說了也白說,好些人字都認(rèn)不全,通過考核,癡人說夢呢。是以雖是利民的政策,到底沒很多人上心。 傅眉聽說有考核,許久卻不見孫大夫通知,便去衛(wèi)生所瞧了幾次。還是沒見到人,里頭人只說孫大夫出診去了。 幾次無功而返,傅眉心頭的熱情消散了些,暗暗取笑自己。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就這么上心,是以也便不去關(guān)注了。 等過了兩日去養(yǎng)豬場交豬草,聽說她們村的名額給了公社文書趙進寶家的三閨女,其他名額都已確定。傅眉聽罷,沒什么失望的情緒。 回去的路上,遇到孫曉麗,瞧見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叫人家空歡喜一場,這事做的,她訕訕道:“那幾個女子都有些文化,再說家里有人是村里的干部,合適就去了。原本我當(dāng)有考核,哪個知道沒有哩。” 去的人里還有金向前家的閨女,就是沒權(quán)沒勢的,也去打點了咧。傅眉點頭,“不是什么大事。我會的是中醫(yī),跟護理也不搭,不去也沒啥。” 第10章 傅眉回家將竹林里的雞都吆喝進雞圈里,跑到自留地里把長熟了的豆角南瓜摘回來。還有院子里的干柴,是秦豐撿回來的,她都給抱到了廚房的屋檐下。 才來了農(nóng)村半個月,這些事情她已經(jīng)做熟練了,白嫩的手心起了一層薄薄的繭。秦豐起得早,家里的碎活一般都是他做的。 只是挑水砍柴的重活他都包攬了,能搭把手的事情她就做了。真要閑著,自己心里也過不去,畢竟他待她是真的好。 忙完小事,估摸著生產(chǎn)隊要下工了,傅眉到廚房開始忙活著做飯。她沒來的時候,秦豐家里時常是紅薯咸菜,大米面粉那都是過年過節(jié)才吃的精細糧。 偶爾饞了,就做頓紅薯蒸飯,只是說是飯,紅薯還是占大半鍋。傅眉吃.精細糧長大的,因為她的到來家里改了伙食。 秦保山開始還不樂意,村里沒多少人吃這么好,就他家顧著嘴。后來見傅眉做的東西實在好吃,秦豐瘦的皮包骨頭的身子漸漸長了rou,他也不說什么了。 再者,傅眉還用她自己的錢票補貼家用,也就徹底不說啥了。 傅眉把紅薯切塊蒸熟,然后壓成紅薯泥,往里頭倒上糯米粉揉捏成面團。抓了幾把社里買來的干紅棗,去核切片,再加上芝麻豆沙、花生核桃。 將和好的餡兒包在餅里,往鍋里放少量油開始炸。紅薯餅在鍋里翻滾,沒多少功夫就變成了金黃色。外表賣相極好,酥酥脆脆,輕輕的咬下去,里頭的餡兒小心的流出來。 有豆沙的軟甜,花生的香脆,核桃的豐腴多汁,口齒留香。傅眉做得多,秦豐父子兩上工極早,天麻麻亮人就走了,不出早飯對身子不好。 所以做了些吃食先將就吃。等段時間,各種果木熟了,她再換其他的吃食。 她邊做飯邊還想著,農(nóng)村人日常的主食就是南瓜紅薯這些了。雖吃的想吐,殊不知這玩意兒對身體大有好處。紅薯有補虛乏、益氣力、健脾胃、強腎陰的功能,使人長壽少疾。 炸好了的紅豆餅足足有一盆,傅眉將飯盆端進自己屋里鎖著,留了一些在廚房。住了這么久,秦阿婆的習(xí)慣傅眉多少知道了些,她喜歡在秦豐家來搜騰吃的。 好歹她也喊聲婆,又不想把事情鬧大,就算送人吧。剛從屋里出來,上次來家里找藥的秦實又一陣風(fēng)似的刮進來,撞得傅眉險些一個倒仰。 正要問他做什么跑這么急呢,秦實哭哭噎噎道:“我媽要死了。眉姐,咋辦哩?我爹我哥都不在。”剛才放完牛回家,就見他媽倒在床上,嘴邊還有血,頓時就給他嚇壞了。 傅眉將秦實從地上拉起來,“別急,你慢慢說怎么回事兒,你媽咋了?”秦實摸一把淚,“咳血,比以前還要嚴(yán)重。” 兩人邊說邊上了屋子旁的土坡,秦實他爸秦保樹是秦豐三爹,兩家房子離得不遠。上了林子小道,十分鐘的路程。 一進房門,傅眉就聞到一股叫人不舒服的腐味兒,她知道那是久病之人住的屋子才有的味道。果然床上倒著個婦女,想必就是秦實他媽。 難怪要跑去叫她了,秦實家里除他媽一個人都沒有。傅眉小心將秦實他媽扶起來,人很瘦,她都不費什么勁兒。 手搭在脈搏上摸了一會兒,又看了眼球舌苔,傅眉心里有了底。問了些秦實以往的情況,確定了秦實他媽是肺上的毛病,已經(jīng)好幾年了。 她將人放好,對秦實道:“放心吧,她沒事,你去倒杯熱水來。”秦實乖乖出去倒水,傅眉這才有空打量這間屋子。不大,沿墻放了桌柜,靠窗還有一家縫紉機。 干干凈凈的,上頭蒙了一塊布,叫人保護的很好。傅眉接過秦實遞給她的水,扶起張?zhí)m花,問秦實,“平時都吃的什么藥,給我看看。” 秦實臉色一紅,他媽吃的藥很貴,前幾天已經(jīng)吃完了。爹說再去買,叫媽攔住了,家里的日子不景氣,為著她的病花了太多錢了。 家里老大娶了親還沒有自己的房子,老二也二十了,媳婦還沒著落。錢都拿去給她瞧病,這個家可咋辦啰,秦保樹抓抓頭發(fā),愁的頭發(fā)都白了。 張?zhí)m花這病是個燒錢的病,家里窮的要揭不開鍋,哪里來的錢給她治病呢。傅眉小心的給她和了熱水,喉嚨里好受了些,張?zhí)m花緩緩睜開眼睛。 陌生的姑娘喂她水呢,眼里顯出疑惑,秦實忙道:“媽,這是二爹家的眉姐,會醫(yī)術(shù),我叫她來給你瞧瞧。” 張?zhí)m花虛弱的點點頭,對傅眉道:“乖女子,三媽身子這么破敗,也沒法招待你。” 傅眉看了看張?zhí)m花以前吃的藥盒子,道:“沒事兒,您好好歇著,剛才把秦實嚇壞了。我會點淺薄的醫(yī)術(shù),您要是信得過我,我就找些草藥給您吃。” 她終究是繼承了爺爺?shù)钠犯瘢瑹o法對疾病袖手旁觀。不知道傅眉醫(yī)術(shù)到底如何,張?zhí)m花不愿意開口便懷疑打擊傅眉,也不想辜負人家來看她的好心。 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傅眉扶著她躺下。叫秦實跟她一道回去,拿了些紅薯餅去吃。 然后就琢磨給張?zhí)m花用什么藥,這病拖得時間夠長了,肯定是要先把病情穩(wěn)定下來再著手治。 柳樹屯的耕地面積少,公社里幾個生產(chǎn)大隊商量下來。在保證把現(xiàn)有的耕地都種上糧食的同時,還要開墾荒地。 上頭下達的任務(wù),伐了的林子要把樹都種上去。還要修水壩、修公路、填河道,這真的是一個忙亂的時期。 坡上的梯田還沒開墾出來,柳樹屯撥了兩個隊在忙活這事。秦豐下工之后忙著想要回去了,今兒他在隊里吃飯,一天都沒見到傅眉,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秦福一把拉住他,擠了擠眼睛道:“誒,豐娃子你急什么,漂亮媳婦又不會跑。”就奇了怪了,以前秦琴也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呢,沒見多上心,這個倒看的緊。 秦豐黝黑的眸子斜了他一眼,臉色沉下來有些兇,說的話卻是言不由衷,“別亂扯。” 秦福毫不在意的笑,“我聽說咋村里有幾個去縣城衛(wèi)校的名額哩,桑女子就想去,哪個知道沒有選上,” 一想就知道她選不上,那幾個名額可是香餑餑。聽說二爺家還提了兩斤白面去趙隊長家哩,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秦豐微微上了心,眉眉也跟他說過這事兒。將肩上的鋤頭握緊了些,他問,“最后都有哪些人去了?” 不是廢話嘛,鐵定是村里那幾個高中畢業(yè)的女子去了。秦福道:“趙燕燕去了,還有金秀麗,你說是不是傻?聽說趙燕燕馬上可以進公社當(dāng)售貨員呢,又去衛(wèi)校了……” 唉,都是鐵飯碗呢,一般的人家哪有這樣的機會。“誒誒?你跑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回應(yīng)他的,只有秦豐火燒屁股似的背影。 第11章 秦豐到家的時候,傅眉坐在堂屋里翻爺爺留給她的筆記。天光漸漸暗了,太陽的余暉從遠山上照過來,他背光而立,高大巍峨的身軀顯得有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