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秦豐沒說什么,等她回屋了,對秦保山說,“明兒我用工分換些白面大米回來。”秦保山有些氣,“阿琴在家的時候,日子都沒過這么精細。”秦豐淡定的喝湯,雖然湯里只有幾片菜葉子,“她就是不來,阿琴也一定會走。” 傅家第一次來的時候,個個穿戴的都好,還是開著小洋車來的。當即便提出要帶秦琴走,秦保山不同意,人家又說動了隊里書記來勸。胳膊擰不過大腿,秦琴注定要走,若不是秦豐提了要求,現在家里一個女娃都沒有。 秦保山生悶氣,將碗一推,啪嗒啪嗒吸了幾口旱煙,過了一會兒,說道:“那也不必就為她吃那些精貴東西,工分攢下來,一年到頭也有不少糧食哩。”秦豐眼珠子更黑了一下,他知道他爹把糧都省下來干嘛。 這么多年也習慣了,以往還小的時候也會氣也會鬧,后來沒有任何結果也就罷了。他只是道:“并沒有省,阿琴讀書也是那么多,何況她也要登記上工。”秦保山這下沒話可說了,猛吸了幾口煙,一邊煩自個的事兒去了。 晚上秦豐下工回來,帶傅眉到村里大隊書記吳家登記了名字跟基本信息。秦豐在屋里跟吳書記說話,她就在外頭,吳書記家的小孫孫蹲在雞窩跟前。 傅眉也蹲過去,“你在看什么?”小孫孫把掉在嘴邊的鼻涕一吸,不看她說道:“看雞下蛋。”傅眉道:“那有雞下蛋嗎?那蛋干嘛。”小孫孫似乎不敢相信她問這么愚蠢的問題,還是好心回了一句,“吃。” 傅眉覺得她被鄙視了,也不說話了,一大一小蹲在雞圈旁,看的目不轉睛。秦豐說完話出來了,喊了她一聲,她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鄉間的小路上黑黢黢的,樹影子一片婆娑,山里傳來幾聲鳥叫,不遠處的狗吠也似餓的沒力氣。路旁河里的水,在月光下閃著粼粼的波光。她第一次見這樣的景象,心里就跟晚間的氣候一樣,幽涼幽涼的。 她走到他身邊,覺得有些奇怪,以前從未見過的兩人,她竟也很平靜的喊他哥,不過一天功夫,就叫出了親切感。傅眉道:“哥,你知道供銷社在哪里嗎?”他輕輕嗯了一聲,也沒問她干嘛。 傅眉繼續道:“我這里有些票,咱們去買些糧食吧。”秦豐停了下來,漆黑的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開口道:“那些票你自己先留著,在這里不用你cao心吃用的問題。” 傅眉有點不明所以,“留著也是無用,需要的時候就用了吧。”他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含糊道:“你自己先留著。” 第二日傅眉也跟秦豐一道上工了,現下開春正是農忙的時候。大隊的書記隊長便商量著先停了開荒引水的工程,專心把地里糧食種上再說。不然,來年別說產量上不去,怕是連吃的都沒有。 于是又一一分配了工作,婦女孩子大多拿的工分少,相對的活也輕松。加之秦豐昨兒跟吳書記談過話,傅眉今兒的活兒便是跟第三隊幾個婦女一道上山打豬草。 他們隊十幾條豬是放在一起養的,松不得半點疏忽。她跟著隊里幾個婦女一道進山,村子周圍的草早讓人打光了,隊里人只能進山找。 傅眉跟人不熟悉,也就不大敢開口,走在她前頭的一個寬臉厚唇的婦女看了她好幾眼。走了一會兒小聲跟她說,“你瞧瞧,前頭那個頭上圍著方巾的,是你大媽哩。既是豐娃子meimei,也該隨他喊。” 傅眉笑了笑,向前看去,那婦女說的大媽人很瘦,眼角下垂,鼻子尖尖的,下巴也尖。不是很好看的模樣,方才從她身邊過去。同道的人先后都知道她是秦老二家新來的女子,那位大媽沒理會她,她也不想貿然上去說什么。 山里的路不好走,傅眉特意找了一雙黃膠鞋,走了這么遠,腳底還是火辣辣的疼。她坐下來歇口氣的功夫,其他人都不見了蹤影。傅眉擦了擦額上的汗,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影,斑駁的灑在她臉上,那張臉越發白皙嬌嫩了。 喘口氣的功夫,傅眉眼前一亮,她看見石頭背陰處一根山藥藤子。慢慢摸索過去,掏出割豬草的刀,一點一點的挖,然后就挖出一尺多長的兩根山藥。傅眉欣喜若狂,小心的將山藥藏在背兜底下,這會兒是認真割豬草了,因為要掩蓋好吃的啊。 …… 同傅眉一道進山的人都回來了,她還不見蹤影,秦豐等在山腳。表面瞧不出什么,心里卻是火燒火燎的。他看見他大媽跟同村的嬸子下來了,克制住心里的厭惡當沒瞧見人。 那嬸子瞧見他挺拔的身影,遠遠笑道:“豐娃子這是等俊媳婦呢!”秦豐他娘撒手前曾說過秦琴長大了便是他媳婦,村里住的近的都知道。時間長了,住的遠的也知道了。秦琴走了,傅眉來了,在他們看來是一樣的。 只不過秦豐的媳婦人選一個比一個俊,今兒他帶著傅眉上隊里分配工作,村里娃子們多少都看直了眼。便是他大媽的兒子秦輝也贊了一句,秦大媽臉上不好看了,嘟囔一句,“長的俊有啥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當菩薩供著哩。” 他的俊媳婦,秦豐心里甜了一下,只是現在她不見了。秦豐才舒展開的眉頭又攏起來了,他問:“嬸子瞧見她了沒,她第一次到山里去。”那嬸子道:“沒看見啰,山里長蟲多,你快去瞧瞧。”秦豐跟一陣風似的卷上了山坡,樹高的人跑起來毫不費力。 第3章 傅眉第一次走山路,身上的麻布粗衣裳還是秦豐的,穿起來能將她整人包著嚴嚴實實。她背著豬草小心往坡底下滑,她不像走慣山路的當地人,做不到健步如飛,往下溜都廢她的精力。 她第一次感受到農村對她這個城市人的惡意,若不是背簍里兩根山藥給了點安慰,真是要嘆息命運多舛了。秦豐從刺籠里鉆出來便見她一步一挪往下梭,心里的緊張松快了些。 他二話沒說,兩步跨到她跟前,將人跟提溜小雞仔一般抓起來。傅眉瞧見是他,笑得眉眼燦爛,“哥!”這個稱呼入耳,秦豐頓了一下,微抿嘴角道:“不要叫我哥。” 他一點都不想她叫他哥,他對她懷的心思,不是這種。傅眉有些疑惑,昨兒她也這么叫的,不是好好的,今兒又不許了。秦豐麥色的臉上滿是剛毅,汗水打濕了頭發。那雙眼睛卻黑白分明,凝視她。 傅眉叫他看的要結巴了,愣愣的,過了一會兒,又高興起來,湊到他耳邊,“我跟你說,我找到兩根山藥,咱們藏著帶回家去。”她的唇貼著他耳朵,熱氣噴到耳心里,一陣像放鞭炮的噼里啪啦感傳遍全身。一直酸麻到尾椎,那感覺令他全身緊繃。 秦豐干咽口水,喉嚨熱的要燒起來,腦子里也是如巖漿一般沸騰。瘋了,他絕對是瘋了,挨著她而已,反應就這般大。 傅眉還沉浸在喜悅里,心里想著回去要如何煮這兩根山藥。秦豐看了她一眼,立馬克制的移開眼睛,聲音有些啞,“腳疼嗎?” 經他這么一問,她才感覺到腳底鉆心的疼,于是苦著臉點點頭。秦豐什么也沒說,看了她的腳一眼,蹲到她跟前。傅眉有些意外,還有些害羞,她長這么大,只叫爺爺背過。 秦豐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低聲催了她一句,傅眉按耐下不好意思。她的腳實在疼的走不動了,這已經到了極限。秦豐是山里長大的人,土生土長的,明明陡峭的山坡在他眼里如履平地。 傅眉趴在他背上感覺不到一絲顛簸,臉靠在他不算寬厚的肩頭,鼻翼是他身上汗水混著皂角樹香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她第一次聞到,感覺一點不像旁人描述的鄉下人那么糟糕。 雖然來了這么個窮鄉僻壤,生活水平落后,每天或許都有很多活。還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她不是個愛抱怨的人,爺爺影響了她。什么環境下都要有好心態,何況遇到了這么可愛的人啊。 于是,秦豐背著傅眉,傅眉背著背簍,走了一段很長的路。先回家將山藥藏好,再去大隊養豬場交了工。計算工分的會計看了看傅眉“嬌氣”樣子,癟癟嘴。道:“豐哥,阿琴什么時候回來,我還想找她玩哩。” 傅眉好奇的瞅了一眼人,這姑娘面皮白皙。圓圓的臉,鼻子也是圓圓的,就是眼睛有些小。瞧著倒也討喜,秦豐將傅眉頭發上的草屑取下來。跟她說,“這是三爺家的女子,叫秦桑。”傅眉點頭,沖她笑了笑。 秦桑扭開頭,沒理會她,秦豐也不多說什么,拉著傅眉走了,秦桑在后頭氣的跺腳。走了一段,傅眉停下步子,秦豐回頭瞧她,剛硬的臉龐泛著一絲柔和。傅眉低頭,“她不喜歡我。” 秦豐面上沒什么變化,也是,她這話無關緊要,誰放在心上呢。只是傅眉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初來不愿意跟人交惡。秦豐手上加了點力道,捏住她的手。傅眉覺得挺新鮮的,她從未跟人這般親密,走哪都手拉手。 不知秦豐是將跟秦琴的相處方式延續到她這里來了,還是只對她這樣。胡思亂想之間,她聽見他說,“你又不是糧票,只有糧票才人人喜歡。”傅眉忍不住笑了,他安慰人的方式挺奇特。 在山上跑了一日,她打的那些豬草還只是隊里的下等水平,腳上又磨出了水泡,下午便不想去。秦保山回來,似乎是嫌她嬌氣。在秦豐的冷臉下,到底沒說什么,煙鍋背在身后走了。 傅眉揉著腳脖子,實在是有些羞愧,好在秦保山走了,減了些尷尬。秦豐將碗筷收進廚房,在堂屋里站了一會兒,進屋找了些粉末狀的藥過來。 他立在她門外沒有進去,許久不住人的屋子添了這么個嬌客,就有些香閨的意思了。她屋子里的味道很是清新好聞,就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沁人心肺。房間不大東西挺多,她帶的許多書沒處放,只能堆在床尾和床里面,看到這秦豐亮亮的眸子掩下去。 傅眉轉身瞧見他,剛想開口叫哥,隨即便想到他不允許這么叫。紅唇翕了翕,小聲道:“你還沒走啊,有事?”秦豐點頭,傅眉讓開路,“進來坐。”回頭一瞧屋里根本沒有椅子,她雙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有些尷尬。 秦豐沒有廢話,直接開口,“你第一次走山路,腳上鐵定起泡了,我給你送些藥來。”傅眉高興起來,本來打算等家里人都走了,她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五倍子回來。既然秦豐送了藥,便免去麻煩。 …… 秦豐蹲在傅眉床邊,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他沒見過女孩子的腳,但他想傅眉的腳一定是最好看的。白白嫩嫩的,指頭飽滿,指甲整齊白里透紅,握在手里比他的手還小。綿軟溫熱,他的喉結不自覺上下動了動,眼邊閃過一道暗芒。 白嫩嫩的指頭下方幾個亮晶晶的小泡,還有些破開了,瞧著便疼。秦豐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避免她看出來,連忙小心翼翼挑破水泡,撒上藥粉。他忙活著,她就一直看著他。 秦豐是長的真好看,農村人極少有他這樣鼻梁這么高的,還有一雙狹長的眼睛,雙眼皮在眼尾才瞧的出來。眉毛似一道利劍,若是修一修更加好看。他的唇有些薄,人家都說嘴唇薄的男人薄情,傅眉有些不信。 他大概也沒有到二十歲,身子骨卻極結實了,她想起他背她回來的時候,觸碰到的他身上全是硬邦邦的肌rou。那雙手臂雖瘦卻極有力量,穩穩的托著她,這樣的男孩子,雖少了城里人的斯文儒雅,倒極俱陽剛之氣。 此刻,他輕輕托著她的腳,滿臉嚴肅,像是對待什么了不得的政治問題。微微的汗味飄過來,一點都不難聞。他將她的腳輕柔的放下,沉聲囑咐,“好好歇著,莫要沾水,過一會兒在抹一次藥。” 她抬頭看他,紅唇黑發,眼睛亮亮的,像是以前從山里逮回來的小兔子。這么可愛、這么乖巧,指尖動了動,他真想摸一下她的臉。到底克制住自己,干咽唾沫,啞聲道:“我走了。” 家里就剩她一個了,傅眉前后轉了轉,從屋子后頭的朽木上抓下兩把木耳。拿到廚房洗干凈漂著,等發了焯水鹽漬。把山藥寶貝似的拿出來去皮切片,焯水去掉粘液。鍋燒熱了放油,蔥花姜蒜熗鍋,一陣食材過火的香氣散發出來。 鍋里的油滋滋作響,木耳跟山藥翻下去炒勻,山藥從生白色變成晶瑩剔透的顏色。中間是瓷實的白,用筷子輕輕一夾便開了,里頭面面的,混上濃郁的湯汁,口水要下來了。木耳也熟了,跟山藥黑白相間,再湯里咕嘟咕嘟的翻滾。一時之間,廚房里滿是勾人饞蟲的香氣。 外頭天色擦黑,估摸著秦豐父子要回來了,傅眉將控好的洋芋蒸飯倒下鍋。鍋洞里也不添柴,就用火食子加一點小火蒸,要不了多久,貼鍋的一層飯就是黃澄澄、香脆脆的鍋巴,一口下去,口齒生香。看了看用大碗裝著的色香俱全的菜,傅眉拿出兩個盤子分開裝,一個放鍋里溫著,一個放到碗柜里去。 拍拍手大功告成,做菜就是讓人心情舒暢,她坐到門檻上等著。沒等來秦豐,倒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瘦小子滿頭大汗的跑來。在院壩里停下,好奇的瞅她,傅眉問他,“你是誰?有事嗎?”聽她說的是跟他們老師一樣的普通話,還更加好聽,他微微紅了臉。 想到什么,忙道:“二爹叫我來拿東西。”說著便進屋,在堂屋墻壁上摸索了好一陣子,揪出個麻布袋子。傅眉聽他說也知了,大隊里養的幾頭豬病了,秦保山叫他來拿藥。 瞧那娃子火急火燎的模樣,傅眉也不由跟著急了,隊里的牛跟豬那是比人還尊貴的存在。顧不得多少了,她將門拉上,跟那娃一一道往養豬場去。豬場在村子南邊,今兒她還過去交豬草的,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此刻,圍在豬圈外的人不少,村里打豬草的嬸子媳婦,瞧熱鬧的小娃子,還有幾個年齡大點的爺爺輩。幾人站在一處,瞧著圈里哼哼唧唧、氣息奄奄的豬,一個個急的團團轉,只恨不是自己替豬躺在那里。 “二爹!我把藥拿來了。”秦保山三弟秦保樹家的娃子就是方才到秦豐家拿藥的秦實,他擠進人群,將藥遞給秦保山。三隊的生產隊長趙招財咀了一口旱煙袋,一手背在身后,穩重的開口,“我說還是不要隨便喂豬吃藥,治死了咋辦?” 秦保山嘆氣道:“那可咋辦哩,咱們村里又沒有獸醫。要是趕到鎮上去,一條豬好說,這一堆,可咋整?”幾個人圍在一處,商量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還是大隊支部委員金向前拍板定案,“得了,叫衛生所孫大夫來瞧瞧,人畜一個理。實在不行,就用車將豬送鎮上去。” 傅眉站在圈門邊上,里頭的一頭豬半躺在豬槽旁,耳朵拉聳著,嘴巴微張。口里溢出白沫和吐出的食物殘渣,眼里有些翻白,牙齦處又紅又腫,一旁的分泌物也是黃湯湯的稀水。她瞧了一會兒,大概知道是什么毛病,只是不太好說便沒開口。 村里的娃子們飛毛腿似的跑到衛生所,不一會兒一個頭發梳的光溜,穿著斯文戴著眼睛的三四十歲婦女過來。走到秦保山身邊,討論一會兒,也說不準是什么毛病。眾人愁眉苦臉,本來每年的生產量將將夠上,這若是死了豬,那可是雪上加霜。 “我瞧著這些豬怕是肚子里生了寄生蟲了,都是些才接回來煽了的公豬吧,這個時候最容易滋生寄生蟲。成日里神色懨懨的,又不喜歡吃食了,十有八九是肚子里生蟲了。” 第4章 正是焦頭爛額之際,一道清潤的聲音便插.進來,眾人的視線移過來。 傅眉穩穩當當的模樣,指了指豬,“它肚子不對,拉的黃湯,四肢浮腫站不起來。食欲不振,吃下去的還吐出來了。” 朝她指的瞧去,果然如此,趙進財先道:“這個女子你家的?上過學的?”秦保山一雙渾濁的眼睛睜大了些,“剛來我家的,以前咋樣我也不知哩,還沒問。” 趙進財道:“女子你叫啥?你以前上過學?咋個看出來這豬的病。” 傅眉清秀的面容極平靜,就是糟污的豬圈也因她而亮堂了些,“我爺爺是中醫大夫,我在他身邊長大,會看出來些小病。” 趙進財轉頭問孫曉麗孫大夫,“可是不是這們回事兒,該咋治吃啥藥,你曉不曉得?”孫曉麗有些黃斑的臉上浮起些贊許,不說別的,這女子的觀察力倒是極強。 她道:“這該問小姑娘哩,我就給人瞧病的,對這些可是一點研究都沒有。” 趙進財又轉頭看傅眉,拉聳著的眼角向上提了些,有些期待。她這般冒失說出來,還沒人反對,傅眉心內松口氣,剛要說什么。 就聽一道尖銳的聲音道:“隊長可聽她個小女子說哩,我看這豬怕是上火了。她才從城里來,見過鄉里豬沒有都是問題,曉麗當這們久的大夫沒看出來,她隨便看兩眼就知道了?” 這話一出,金向前跟秦保山都看向趙進財,畢竟田仁美說的有道理。 田仁美就是秦豐大媽,雙手抄在胸前,上下打量了傅眉幾眼。一點不相信她小小年紀就會醫術,多半看過幾本雜書,以為自己能耐的很咯。 傅眉低頭,一句話也不辯解,原本就是她多嘴。若不是看一群人瞅著幾頭豬發愁,尤其秦保山還是養豬場負責人,她一點也不想出這個風頭。 她就是真在爺爺跟前耳濡目染十幾年中醫,這個時候說出來誰信呢。趙進財吸了幾口旱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田仁美一副篤定的模樣。 她家以前一年到頭也把兩頭豬養的膘肥體胖的,傅眉那女子呢,才從城里來。 關于她的事兒,他們一點不曉得,怕是真信不得。這般一想,又跟孫曉麗討主意,孫大夫道:“我連病都看不出來,問我頂個什么用。” 如此,趙進財一拍煙鍋,“那就先給吃些下火的藥,再看吧。”于是孫大夫配了藥給豬灌下去,又囑咐半夜十二點再喝一道,事情就這樣了。 傅眉跟在秦保山后頭往回走,田仁美抄著背簍鐮刀過來,笑道:“眉女子你可莫生氣哩,這幾頭豬是我們隊里的大事,不好馬虎。你就是從哪里看到點啥,我們敢這們聽你的?豬還要不要。” 傅眉搖搖頭,不說話等于默認了她的說法。田仁美笑瞇瞇的,原本就是尖臉猴腮的長相,一笑臉上松垮的皮膚都堆到眼睛后頭擠成一道道皺紋,褶成兩把小扇子。傅眉乍一看見,嚇的心里驚了一下,剛要說什么。 突然一人從后頭將她拉過去,聲音及其冷淡,沒有一絲溫度,“沒什么事兒,我帶她回去了。” 說完,連秦保山都沒理會,拉著傅眉就走了。田仁美臉色有些難看,勉強笑道:“豐娃子大了,我這個大媽都不喊了喲。” 秦保山烏黑的嘴角下拉,盯著秦豐離去的方向臉色沉沉的,微微笑道:“你是長輩,跟他計較啥哩,他就是叫他媽慣壞了,我回去說他。” 田仁美嘆口道:“你莫說他,也是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哩,怕是我哪里惹到他也不定呢。” 田仁美不說這話還罷,這樣一說,秦保山反而心內躥起一股火氣,“你是長輩,不說惹他的話,就該恭敬理性些。你也說這們大了,這么下去,我以后要跟他討飯哩!” 說著也氣沖沖大步去了。田仁美在后頭看著,夕陽最后一絲余暉照在她鸛骨凸起的臉上,就像山上險峻的石壁。 秦豐拉著傅眉的手一言不發的往前走,渾身生人勿近的氣息,眉頭輕蹙。傅眉搖搖手,“你咋了,我給你做好吃的了,不高興嘛?” 他緩緩放慢腳步,將情緒收斂了些,“沒有。”她道:“那你笑一笑嘛,眉頭皺著老的快。” 他輕輕吐口氣,將肩上的鋤頭調整了位置,跟她道:“田……我大媽那個人,你少接觸她,以后遇見了不必理會。” 他一想起媽在的時候那些事兒,心里就恨的牙癢,只是他若還要好好當他爹的兒子,便還要跟那些人相處。傅眉觀他臉色,黑沉沉的,怕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就乖乖哦了一聲。 秦保山跟秦豐兩個人前后腳進家門,傅眉進屋換了雙鞋子,秦豐從院壩拖出幾塊木頭削削砍砍的做什么。 秦保山走到門墩上坐下,煙鍋往墻上使力敲了幾下,秦豐眼尾都沒給一個。秦保山先開口道:“剛才跟你大媽說話,你是什么態度,好歹她是長輩,我就是這么教你跟人沒禮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