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前世徐佩秋沒進監獄前,許困抓住機會下海經商賺了一大筆錢,所以她坐在大樹底下好乘涼,那些年的日子過得還算美好。后來嫁了人,就算婆婆對她的懶惰有很大的怨言,但有許困撐腰,倒也不敢真的強迫她做些什么。 直到后來,許困生意上出現了問題,消失一個月后,徐佩秋得到的竟然是他的死訊。 也是那時候開始,婆家對徐佩秋越發苛刻起來,更是恨不得自己早點離婚,好娶張慧蘭進門。誰曾想,世事難料,她卻莫名其妙的被關進了監獄中。 那里面的生活其實還不錯,只要聽話,努力做事改造,獄管也不會對她擺臉色。一日三餐雖然簡單,卻能填飽肚子,閑暇時間,還會開放圖書館讓她們進去讀書學習,徐佩秋便是在那里面迷上了醫術。 她偶爾還會向另外幾個前職為醫生的犯人請教學習,雖然沒有動手實踐過,但徐佩秋腦子里已經裝滿了許多醫學知識。 徐佩秋甩甩頭,把之前的回憶甩掉,她任勞任怨的把房間打掃干凈,又接了水把那些散發著霉味的柜子擦拭干凈,窗外清爽的風吹進來,房間里的空氣清新不少。 許困在太陽底下鋸完木頭,表情像見了鬼似的,徐佩秋竟然老老實實的干了這么久的活兒,中途沒有抱怨一句,也沒有找他幫她做事? 他扛著木板走進去,徐佩秋伸出一條腿攔住他。徐佩秋揚了揚眉梢,掃過木板上的灰塵:“這木板你都不洗一下?就這樣給我扛進來?” “……”許困不知道該說她裝怪,還是該說她有毛病。 許困退出屋子,接了井水把幾塊木板認認真真的沖洗干凈放在院子里晾曬,夏天溫度高太陽火辣,還沒到晚上木板就全部干透了。 許困做事仔細,鋪好床板后,又給她把棉絮被褥抱回來,徐佩秋一個人在屋子里忙活了大半天,她出來時,許困已經把晚飯煮好了。 昨天剩下的一些雞湯,以及一小盆魚湯,雖然稀飯依舊清湯白水,但也比之前要好,至少一只手數不完碗里的米粒了。 徐佩秋拿起筷子:“你昨天沒有吃雞湯?” “這魚又是哪兒來的?” 許困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我要是背著你偷偷吃了,你今天回來說不定還要怎么和我鬧,怎么嚷著說我是個沒孝心的弟弟。” 許困一臉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還能是怎么來的,自然在隔壁村的小河溝里抓的。” 徐佩秋意外的抬眸:“昨天早上天沒亮你就跑到隔壁村的小河溝去抓魚了?” 那條小河溝她記得,來回要走上整整兩個小時,按照許困昨天回來的時間算,他四五點就偷偷摸摸起床出門了。 “不然呢。”許困不想和她說話,他動了筷子:“你不吃我可吃了啊,我特意等到你回來才做的,可別再瞎嚷嚷了。” 他夾了一塊魚尾巴,放進碗里吃得津津有味,徐佩秋記得,她和許困都喜歡吃魚頭下兩寸左右的脊背部,因為那里的rou最結實,最豐厚。而魚尾巴小刺兒多,他們都嫌懶得挑,從來不吃。 徐佩秋把魚頭夾進碗里,隨口問道:“張慧蘭和周懷慶后來有沒有來找你麻煩。” 許困挑著刺搖頭:“沒有。” 他吃了一口魚rou,氣從中來:“那個周懷慶你現在終于看清他的德行了吧?你還打算圍著他團團轉想著要嫁給他?” “不顧村里人的閑話也要主動湊上去拿你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徐佩秋眉心跳了跳:“我有病嗎?” 許困毫不遲疑的接話:“我看你以前就是有病。” “病得還不清,你也就比隔壁那個三十多歲了還打單身的傻子稍微好一點兒。” “人家傻子雖然傻,都知道要娶漂亮媳婦兒,長得丑的他都不要。”許困表情嚴肅,說得一本正經。 徐佩秋把嘴里的魚骨頭咬得咯吱作響,許困識趣的閉上嘴巴。 “以后你看到他們倆,見一次打他們一次,把人打殘了算我的。”徐佩秋漫不經心的吐出嘴里的骨頭,專注的分離剩下的魚rou。 許困愣住。 徐佩秋不僅突然轉性子了,這轉得好像還有點大? 不會是被鬼上身了吧?以前看見一只小蟲子都嬌滴滴的哭鬧,現在怎么變得這么狠了。 徐佩秋淡淡的掀了掀眼皮:“當年爸就是被周懷慶騙去寫那東西的,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周懷慶舉報了爸,但爸的死,絕對和他脫不了干系。” 提到那件事,許困沉默下來。 許久后,徐佩秋將碗里的魚頭吃得差不多后,她看見許困微紅的眼眶。 徐佩秋鼻尖一酸,她低頭無聲的眨了眨眼,將心中的酸楚味咽下:“現在家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們好好扶持著過日子吧。” “雖然我的話沒有什么可信力,但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徐佩秋笑起來,黑色的長睫毛遮掩住眼中的水光。 許困輕輕哼了兩聲:“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這件事暫時接揭過,兩姐弟難得吃上這么豐盛的晚餐,很快就把剛剛不開心的事情扔到了腦后。許困雖然嘴里饞,但他還有些理智,吃了一點兒,咂咂嘴后,忍住饞意放下了筷子:“剩下的留著明天吃。” “你傻啊,這么熱的天,放一晚上就壞了。”徐佩秋繼續夾了一塊雞rou放進碗里:“明天你想吃餿的魚和雞?” 她給許困夾了一坨魚rou:“都說了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想吃魚,再去抓就是了。” 許困沒好氣的拿起筷子:“你說得倒是容易。” 嘴上嫌棄著,許困到底也沒經住誘惑,兩姐弟把桌上的兩盆東西吃完后,許困主動收拾碗筷去洗碗了。徐佩秋瞅著他的背影,輕聲道:“都十六歲了,還這么瘦。” 營養不良式的瘦。 徐佩秋輕輕地嘆了口氣,起身回了房間。 第二天她是被院子外的大嗓門吵醒的,徐佩秋抓了抓頭發,有些煩躁的打開門走出來。 張老婆子看見她,臉上笑得跟花兒似的,她諂媚的走上來,拉起徐佩秋的手:“佩秋啊,你還記得我不?以前你爸爸在的時候,你還來我們家玩過哩!” 徐佩秋沒有說話,張老婆子自顧自的說話:“哎喲你說你們姐弟倆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老徐還沒走多久,許困又被人打殘了躺在床上不能上工掙工分,你說你一個小丫頭,可該怎么支撐這個家哩?” 第10章 十顆糖 張老婆子精明的眼珠子掃過她,笑得更開心了:“佩秋啊,你說你也十七歲了吧,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我張老婆子好歹也算是你家的親戚,你這婚宴大事啊,不如就由我這個老婆子做主好了!” “隔壁村那個孫國忠你知道吧?他家里蓋了新房子,現在可威風了,好多姑娘家都想和他家結親哩!” “但是那孫國忠啊,就喜歡你,所以啊,這才拜托我這個老婆子來說說媒,佩秋你要是答應他,他們家鐵定把這事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不僅如此,那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許困啊,他們家也一并養了!” “你們姐弟倆這下半輩子都不愁了!你知道的吧?孫國忠他七八十歲的爺爺奶奶現在都還能下地干活兒掙工分,他爸他媽就更不用說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干活兒巧手,就連他自己,也是村里鄰居都夸贊的好手。” “他們家的糧食啊,倉里都快屯不下了。” “雖然孫國忠人傻了一點兒,但人家是真心喜歡你……” 徐佩秋冷著臉,她微微闔眼,淡淡的掃過去:“我和你,很熟嗎?” 張老婆子愣住,沒反應過來:“啊?” 徐佩秋抽回自己的手,靜靜地望著她:“我說,我和你很熟嗎?” “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孫國忠是個傻子,不知道您是抱著什么樣的居心才想讓我嫁給他。張老婆子,你是不是見我長得太好看心里嫉妒,所以別有心思的想看著我下半輩子過得不好?” “這樣你們這些人心里就舒坦了。” 路過徐佩秋家的顧哲聞停下腳步,駐足仔細凝聽了半晌,無聲的笑了起來。 小丫頭年紀小小的,嘴巴倒是不饒人。 張老婆子反應過來,當即氣紅了臉,她反駁道:“佩秋,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怎么能這么想?” “許困他現在被人打得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們兩姐弟沒有工分就沒有糧食,我是念在你爸的關系上才來幫你介紹的。” 她吸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佩秋啊,你別硬撐著了,你一個女人,長得又好看,獨自撐著這個家,養你弟弟多累啊,還不如早早的嫁人了,下半輩子安穩些,也不用這么辛苦。” “女人啊,終歸還是要嫁人的。” “再說了,你一個年輕女人,家里又沒個男人,多招人惦記啊,要是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慘咯。”張老婆子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徐佩秋笑了起來,張老婆子雙眼一亮,這丫頭連笑起來的模樣都這么好看,可真便宜了孫國忠那個傻子。 徐佩秋笑完后,眼神唰的一下冷下來,她聲音冷淡:“您也說了,我一個女人,長得又這么好看,我什么好男人找不到?我什么條件好的男人找不到?我嫁給誰不好我要嫁給一個傻子?” “張老婆子,您這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您自己好呢?” 徐佩秋靠近她,微微彎下身子,她勾起唇角:“她們家到底給了您什么好處?讓您不辭辛苦大老遠的跑過來給我說親?” 張老婆子張了張嘴,氣得說不出話來。 徐佩秋干脆的轉身,語氣堅決:“請您回去。” “以后也別來了。” 徐佩秋回眸微微一笑:“您也知道,我弟弟脾氣不好,瘋起來連自己都打,要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看見您,拿著鋤頭把你腦袋打出幾個血窟窿來可就不好了。” 徐佩秋眼睫彎彎,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微微翹起,嫵媚動人:“我想想,剛剛您這么大的嗓門,他肯定已經醒了。” “許困。”徐佩秋當著張老婆子的面叫了一聲。 “干什么。”許困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灶房傳來,徐佩秋笑著注視張老婆子。 張老婆子身體抖了抖,悻悻地笑了幾聲,臨走前,她還不死心的勸道:“佩秋啊,這件事你好好想想啊,孫國忠雖然是個傻子,但他家的情況在咱們附近幾個村真的挺好的了。” “你雖然長得好看,但你祖上不是地主嗎?你家庭成分有問題,一般男人不敢娶你的,一般家庭也容不下你的。” “不然你以為為什么你繞著周懷慶轉了那么久,人家都不愿意和你結婚?他雖然是個知青,聽說在城里的父母吃的還是商品糧,但照你這個模樣,男人再怎么心腸硬,要對你有意思也早追著趕著上門提親了……” “滾。”徐佩秋的臉冷下來,她的眼神倏地犀利,看得張老婆子后背發涼。 張老婆子還想說什么,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一身軍裝,看起來十分厲害。張老婆子心中暗自嘀咕,這徐佩秋難道還惹了事兒了?她不敢再停留,連忙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走了。 走出老遠了,她心有余悸的往徐家的小破屋看了幾眼:“可憐啊。” 也不知道那個軍裝男人是干什么去的,該不會是特意來抓那兩姐弟的吧。 徐佩秋的起床氣已經被時間磨掉了許多,但張老婆子的那些話卻氣得她腦仁發疼,她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盯著突然出現的顧哲聞,她的胸口小弧度的起伏著,內勾外挑的水眸瞪著顧哲聞,奶兇奶兇的。 顧哲聞站在她前方,清了清嗓子:“我是來找許困的。” 徐佩秋收回視線:“他在做飯。” 說完她轉身回到屋子,顧哲聞看了片刻,叫道:“這件事,我覺得你在場比較好。” 徐佩秋的腳步停下,她回頭,擰著眉,語氣不善:“什么事。” “關于他的未來。”顧哲聞輕聲說話,表情嚴肅。 徐佩秋愣住,轉身走回他身邊:“進去說。” 話里沒有絲毫客氣的意思,顧哲聞微微挑起眉梢,腦海中不禁滑過她之前生病時的柔弱模樣,和現在露出小刺的少女比起來,格外討人喜歡。 顧哲聞跟著他走進去,許困抬起頭,少年青澀俊朗的臉上沾了灰,臉頰黑色的一片,像冬天烤火不小心蹭了鍋底的花貓。 徐佩秋懶懶的靠在墻壁上:“他找你有事。” 許困心中納悶了,徐佩秋今天心情怎么又不好了?這位身份高貴的少校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而且人家救了徐佩秋的命,他們還沒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