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悠怎么會不記得。

    她不僅記得這個，還記得科華地產(chǎn)的老板是遲硯的舅舅。

    孟行悠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么巧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她不太懂，怕被孟母看出端倪，只能問點無關(guān)痛癢的：“什么項目啊？”

    “北郊新商圈開發(fā)。”

    “全部？”

    “全部?！?/br>
    孟行悠什么也沒再問，跟孟母道了別，上車回家。

    北郊新商圈的項目，整個商圈，科華都簽給了牧和。

    孟行悠單從建筑面積上來看，這項目就不小，建筑公司跟房地產(chǎn)合作頗多，科華的名氣遠在牧和之上，現(xiàn)在又是上市公司，說是行業(yè)香餑餑也不為過。

    他們家才因為政府工程圖紙抄襲的事情上了熱搜，鬧得沸沸揚揚，后腳科華就出面來跟他們家簽了一個大合同，這件事若是傳出來，對牧和來說，比什么公關(guān)通稿都管用。

    連科華都站牧和這邊，其他人還敢說什么。

    孟行悠想了一路，覺得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是巧合，回到家，經(jīng)過再三思量，還是給遲硯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后，孟行悠省了拐彎抹角的功夫，開門見山直接問：“科華給了一個大項目給我家，你知道這件事嗎？”

    遲硯似乎料到孟行悠會打這通電話，實話實說：“知道。”

    孟行悠輕嘆了一口氣：“你不用這樣，我欠你這個人情欠大發(fā)了?！?/br>
    遲硯全然不在意，寬慰道：“這不是人情，我舅舅要是覺得你們家沒有實力，也不會單憑我一句話就簽合同，我只是遞了一句話而已，沒做什么?！?/br>
    孟行悠并沒有被說服，可木已成舟，已經(jīng)不能更改。

    況且現(xiàn)在家里這個情況，也很需要科華這個項目。

    孟行悠沉默了快一分鐘，闔了闔眼睛，心一橫，說：“這個人情我記著了，我一定找機會還給你，一碼換一碼，親兄弟都要明算賬，遲硯，你別勸我?！?/br>
    遲硯了解孟行悠的性格，倒真的沒有再勸，反而笑著調(diào)侃：“行，我不勸，你打算怎么還我人情？”

    這一問真把孟行悠給問住了，她嘴巴張合兩下，一瞬間也想不出什么東西來還一個大項目的情，只好說：“沒有想好，你想要什么你就說，只要我能做到?！?/br>
    “其實很簡單，遵循傳統(tǒng)就好?！?/br>
    “什么意思？”

    遲硯笑了兩聲，聲音清朗透過話筒傳到孟行悠的耳朵，平白擾亂了她的心跳。

    “寶貝兒你以身相許就行了?！?/br>
    孟行悠的臉紅到了耳根，又羞又惱，沖著電話那頭喊：“遲硯你少占我便宜，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別嘻嘻哈哈！”

    遲硯笑意更甚：“我家女朋友送上來讓我占的便宜，我為什么不要？”

    孟行悠快炸了：“我沒有送上門，你別胡說?！?/br>
    “好，你沒有?！边t硯頓了一下，把話筒放在嘴邊，沉聲問，“那我主動送上門，你給簽收一下，好不好？”

    “……”

    “我不簽，丑拒，你聽見了嗎遲硯！我！丑拒！你！”

    “你上哪學(xué)的撩妹套路，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很懂嘛，是不是找小女生練手了，啊？”

    “整天不知道好好學(xué)習(xí)，你考第一你就飄了！考第一了不起嗎，考第一你就敢撩我了？”

    遲硯在那邊聽得直笑，孟行悠氣得不想說話，“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遲硯聽見電話里嘟嘟嘟聲音，扶額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女朋友這么不禁逗，還是好可愛要怎么辦。

    孟行悠在這邊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捂臉尖叫，跟個精分現(xiàn)場似的，還沒緩過來，“罪魁禍?zhǔn)住庇职l(fā)過來三條消息。

    ——“沒有別人，只有你。”

    ——“你不簽收，我就守在你這里?！?/br>
    ——“孟行悠，你耗不過我的，我對我女朋友勢在必得?！?/br>
    孟行悠看了好幾遍，還是什么也沒回。

    鎖屏又打開，打開又鎖屏，折騰了幾個來回，孟行悠忍不住回到聊天界面，把這三句話截了屏，單獨建了一個相冊存在手機里。

    改相冊名的時候，孟行悠猶豫了幾下，最后刪掉系統(tǒng)自帶的，寫上了六個字。

    再相信你一次。

    *

    元旦過后，決賽成績公布，孟行悠拿到了國一，全國排名第九。

    學(xué)校就這事，在廣播里宣傳了整整三天，趙海成驕傲得這幾天嘴角就沒拉下去過。

    祝賀恭喜的聲音聽多了之后，孟行悠反而是最沒有感覺的那一個。

    從成績公布的那天起，就有重點高校的老師招過來，跟她聊保送的事情，其中含金量最大的就是元城理工大學(xué)的化工院。

    孟行悠參加競賽這一年來，一直的目標(biāo)也是這里。

    她不像孟行舟，有很明確的夢想，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能盡肯能去做到最好，然后選擇大家覺得很好的東西。

    孟行悠覺得這樣不會錯。

    可一直追逐的東西，真正擺在孟行悠眼前的時候，她反而開始迷茫。

    孟行悠這兩天不停地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歡化學(xué)。

    好像并沒有。

    一開始參加競賽的初衷，也不過是偏科太厲害，給自己準(zhǔn)備一條后路而已。

    選擇化學(xué)為主攻科目，也不過是因為老師們覺得，她的理科成績里面，化學(xué)最穩(wěn)定。

    跟喜歡還是不喜歡，完全沒有關(guān)系。

    孟行悠沒有跟任何一個大學(xué)簽約，一直拖，拖到周五也沒還沒有結(jié)果。

    趙海成旁敲側(cè)擊問了好幾次，就連賀勤都來找她談過心，問她到底心儀哪所大學(xué)，孟行悠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說自己還要考慮考慮。

    周五放學(xué)孟父來接孟行悠，父女倆聊到保送的事情，孟行悠聽孟父的意思，還是希望她留在元城。

    孟行舟常年在外，以后入伍更是過年都難得回一次。

    孟父孟母想把小女兒留在自己身邊，有個念想。

    孟行悠倒沒有要出省讀書的執(zhí)念，聽完孟父的建議，她沒有回答，反而問起別的事情：“爸爸，公司招到的總設(shè)計師了嗎？”

    孟父搖搖頭：“還沒有，在業(yè)內(nèi)有資歷的建筑師，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公司，慢慢找吧，大不了找顧問也行?！?/br>
    孟行悠不太贊同：“還是自己家的好，上回的事情就是一個教訓(xùn)?！?/br>
    孟父了然：“爸爸心里有數(shù)，放心?！?/br>
    孟行悠看著窗外的車流，這幾天時不時冒出的念頭，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她清了清嗓，試著說：“爸爸，我聽老師說，如果不保送，還有高考降分的政策，就是報考跟競賽不相關(guān)的專業(yè)，會比錄取線降低二十分或者三十分?！?/br>
    孟父知道這個政策，之前也跟妻子商量過，要是孟行悠成績不太理想也不要緊，再不濟都有降分政策撐著，總比什么都沒有強。

    但現(xiàn)在保送名額在手，孟父就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冷不丁聽見孟行悠提起，愣了一下，問：“悠悠你想說什么？”

    孟行悠轉(zhuǎn)頭看過來，眼神堅定，口吻也不像說笑：“我不想保送，不想學(xué)化學(xué)?！?/br>
    在紅綠燈路口，孟父一個剎車差點沒有踩下來直接飆過去。

    急剎過后，孟父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兒：“你剛剛說什么？”

    孟行悠被急剎晃了一下，也沒有改變主意，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說我不想保送，不想學(xué)化學(xué)，爸爸，我想考理工大的建筑系，跟大家一樣，參加高考。”

    “悠悠你是不是發(fā)燒了？”孟父伸出手，在女兒的額頭上摸了一下，冰涼涼的，正常溫度，“這也沒發(fā)燒啊，你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孟行悠按住孟父的手：“我很清醒，我要是想學(xué)化學(xué)，周一理工大的老師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跟他們簽約了?！?/br>
    “我不像哥哥，很堅定自己要什么，要走什么樣的路，我一直以來都挺無所謂的，反正你和mama還有哥哥說好，我就照你們說的做?！?/br>
    “但是這段時間，我好像開始明白我想要什么，公司是你和mama的心血，之前你一直想讓哥哥畢業(yè)來管，可是現(xiàn)在哥哥注定管不了，他有自己追求的夢想，我不想讓你們的心血浪費，也不想再發(fā)生上次的事情?！?/br>
    說到這，孟行悠沖孟父笑了笑，一改平時無所謂隨便吧愛誰誰的不著調(diào)人生態(tài)度，正色道：“既然家里沒有學(xué)建筑出身的人，那么就我來學(xué)。我查過了，建筑學(xué)有素描要求，我的美術(shù)功底肯定沒問題?！?/br>
    孟行悠說得一套一套的，孟父聽得完全傻掉，直到后面的車一直按喇叭催促，他看見綠燈亮了，松開剎車往前開去。

    孟父腦子亂，開到前面能停車的地方，靠邊停下，把孟行悠剛才說的話捋了一遍，才開口說：“悠悠，你的選擇不用為了家里的事情讓步，我和你mama都希望你過得開心，你想學(xué)什么就學(xué)什么，現(xiàn)在還輪不到你來cao心這些事?！?/br>
    孟行悠哭笑不得，見孟父完全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爸爸，我沒有讓步，我反而要感謝這次的事情，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喜歡化學(xué)，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自己找退路才參加競賽的，不是嗎？”

    孟父詞窮，降下車窗，冷風(fēng)灌進來，吹散車內(nèi)的緊張氣氛。

    良久之后，孟父問孟行悠：“你想要什么？”

    孟行悠毫不猶豫回答：“我想學(xué)建筑，把你和mama的心血繼承下來?！?/br>
    “如果你哥沒有當(dāng)兵，你還會學(xué)建筑嗎？”

    “不知道?！泵闲杏拼鬼鴾\笑，“但我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爸爸，你還不了解我？”

    孟父失笑：“你從小就任性?！?/br>
    孟行悠不否認，偏頭問他：“你每次都縱著我任性，這次還縱嗎？”

    “不縱你縱著誰？”孟父發(fā)動車子，匯入車流，談不上是欣慰還是無奈，“我就你這么一個女兒。”

    孟行悠莞爾一笑：“我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沒有之一。”

    孟父拿這個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還要你mama點頭才行，準(zhǔn)備回家挨罵吧。”

    孟行悠有恃無恐：“沒關(guān)系，反正你會幫我說好話的?！?/br>
    “……”

    孟父被女兒說中了心思，無奈至極。

    *

    因為孟行悠放棄保送的事情，孟母在家發(fā)了好大一頓火。

    孟行悠又是賣乖又是討巧的，折騰了半個月，總算讓孟母消了氣。

    孟行悠最后跟元城理工大學(xué)達成協(xié)議，拿到了建筑系二十分降分政策的優(yōu)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