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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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培剛?”付彥之很驚訝,“你沒弄錯?” “宮里的消息,應當不會錯。聽說圣上許諾徐國夫人,要給她找一位服紫的公卿,但不知為何,徐國夫人最先見的,是趙培剛這么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大概還是想嫁個年輕力壯……” 宋敞話說一半,被付彥之盯了一眼,硬生生把后面幾個字吞回去了。 付彥之卻沒再說話,只自顧自沉思。 宋敞看他臉色,心里琢磨了一回,試探道:“要不明日去千秋觀烹茶賞花吧,聽說他們那兒開了一池子好荷花。”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肚子疼…… 第11章 巧遇 ... 蘇阮到得千秋觀,剛下車,就看見前面街上不遠,一位身穿緋袍的挺拔青年,騎著白馬緩緩行來。她戴著帷帽,第一眼沒看清楚,下意識再看一眼,青年面白如玉,風姿秀逸,不是付彥之是誰! 她嚇得掉頭就往觀中走,腳步快的,把侍女們都落在了后面。 “哎喲,夫人慢點。”一個手執拂塵的青年道士迎上來,特別殷勤的往旁邊一指,“天熱路遠,小的們特意給您備了小轎。” 蘇阮聽他說話聲音略尖細,長得也細皮嫩rou,下巴上光溜溜的,一根胡子沒有,知道他是內侍,便向他點點頭,微笑道:“有勞。聽說公主不在觀中?” 千秋觀并非尋常道觀。幾年前,圣上長女永嘉公主喪夫,立志不再嫁,欲出家為女冠,為已逝的生母陳德妃和亡夫祈福,圣上便建了千秋觀給永嘉公主,做修行之所。 蘇阮之所以選在千秋觀與趙培剛會面,就是因為這里實際是永嘉公主的私家園林,環境優美,閑雜人等進不得,又在城中,不必大熱天里奔波。 見徐國夫人溫和可親,那內監扮的道士更殷勤了些,親自去給蘇阮撩開轎簾,并答道:“過幾日太華山有法會,公主一心向道,四日前就出發了。” 蘇阮坐進去,道士放下紗簾,就有四個健壯仆婦過來抬起小轎,向內行去。 付彥之和宋敞下馬進門,正好看到小轎進去,宋敞湊過來問:“那就是么?” 付舍人側頭冷冷盯著宋敞:“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宋敞看看遠去的小轎,看看明顯生氣了的好友,“就……這么回事啊,我沒和你說他們是在此會面嗎?” 付彥之轉身就往外走,宋敞忙一把拉住他,問:“去哪?” “回家。” 宋敞拉住好友手臂不放,低聲急勸:“這有什么的?他們見他們的,我們賞我們的花,彼此不妨礙啊!要真妨礙,觀中管事也不會答應借地方給我們!” 付彥之問:“你怎么知道他們在此地會面的?” “宮中的消息啊!” “誰給的消息如此詳盡,不但告訴你,她和誰會面,連地方都告訴你了?” 宋敞反應過來,“是啊,這事……” 付彥之甩開他的手,又要走,宋敞再次攔住:“可你現在走,也晚了啊!都進了千秋觀的門了,保不齊方才徐國夫人都看見你了!” 付彥之腳步一頓,這時門口那里人影晃動,兩個華服青年并肩走進來,遠遠跟他們打招呼:“子美,子高,你們來得早!” 宋敞松手,笑著回了一句“也是剛到”,以眼神示意付彥之:來都來了,這時候走,不更叫人在意嗎? 付彥之回了宋敞一記眼刀,才轉過身和他們一起進去。 千秋觀作為道觀,自然是建有供奉神仙的殿宇的。不過,永嘉公主出了家也還是公主,有些交游必不可少,她本人又喜歡詩文,樂意同那些有名氣的才子往來,便在千秋觀殿宇區以西,另開辟空間,疊石理水、種植花木,建了水榭樓臺,以待賓客。 蘇阮不是來拜神的,所以進都沒進殿宇區,直接從千秋觀西側門進來,乘小轎到荷池旁的花廳。她今日要見的人——禮部司郎中趙培剛——已經由梅娘夫婦陪著,等在那里。 蘇阮坐轎行來的路上,因有那內監介紹風景,已經把方才見到付彥之的事放下了。她覺得,哪有那么巧的?她來千秋觀,付彥之也來,八成只是從街上路過而已。 因此下轎見到梅娘等人,蘇阮已神色如常。 梅娘夫婦與蘇阮略一寒暄,便由梅娘的丈夫賈衡介紹道:“夫人,這位便是趙郎中。” 蘇阮還戴著帷帽,透過薄紗看見趙培剛生得人如其名,頗具陽剛之氣,先向他頷首為禮。 趙培剛忙躬身回禮,道:“下官趙培剛,在家排行第五,夫人若不嫌棄,喚下官趙五即可。” 他說話中氣十足,干脆利落,蘇阮雖不習慣,卻也不討厭,便笑道:“趙郎中太客氣了,請坐。” 花廳中設了兩張食案,呈倒八字型斜斜相對。蘇阮與梅娘同坐在東面,趙培剛則與賈衡共坐西首,他們面前,就是正值盛放的滿塘荷花。 這花廳專為賞荷花建造,因此朝著荷塘那一面,裝的都是可拆卸的槅扇門。這會兒槅扇門拆去,只在高處懸半截竹簾遮陽,一池嬌艷荷花,便一覽無遺。 “這花兒開得真好。”梅娘見蘇阮沒開口,先起了話頭,“聽說這池子里好些荷花,是公主殿下特意從曲江池移栽過來的呢。” 蘇阮點點頭:“不錯,正好便宜我們這些想賞荷、又懶得往曲江去的懶人。” 其他三人都捧場的笑了,這時侍女也煮沸了水,煎好茶一一送上,幾人便順著談了幾句各地名茶。 趙培剛顯然知道蘇阮自幼居住在洪州,便提起洪州名茶,“聽聞洪州西山有白露茶,味極甘醇,下官久居北地,未曾親嘗,今日有幸見到夫人,正好向夫人請教。” “白露茶確實更為醇厚,茶湯也……”蘇阮說了半句,聽見荷塘西面有動靜,抬眸望去,見岸邊綠柳掩映下,一個著緋袍的身影十分眼熟,當下就把后半句給忘了。 幸好其他三人也被那番動靜吸引,紛紛看過去,梅娘還說:“原來園中還有別的客人。” 廊下侍候的千秋觀小僮兒答話說:“是宋相府中打的招呼,只借石舫烹茶。” 這是永嘉公主的園子,蘇阮借地方與人見個面而已,自不好說全包下,不許旁人來,而且,那樣未免顯得太鄭重其事,好像她多么看重這次會面和趙培剛這個人。 在蘇阮的預想里,今日是休沐日,有別的權貴也來賞花,各據一角,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氛圍,對她和趙培剛這次相看更有利,至少大家都能更放松一些。 然而她怎么也沒想到,和她來同一個園子賞花的,會是付彥之及其好友。 更讓人心煩的是,那石舫建在水邊,船頭正好沖著花廳這邊。雖說兩下隔著半池荷花,并沒有多近,可因沒有任何阻隔,說話聲稍大些,就能傳過去。 眼見著那一行人上了石舫,蘇阮顧不上別的,先指著自己前面吩咐:“把竹簾放下來。” 侍女忙去把西半邊的竹簾放到底,阻隔石舫那邊的視線。 趙培剛卻眼尖得很,說了句:“似乎是宋九郎和付舍人他們。” 梅娘一驚,眼睛看向丈夫,賈衡微微頷首,打岔說:“五郎早年隨令尊外任,去過不少地方吧?有沒有什么地方趣聞,說與我們聽聽?” “是去過一些地方……”趙培剛感激地看他一眼,回歸正題,開始盡力說些趣事出來,想博取徐國夫人的好感。 徐國夫人全都沒聽進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趙培剛就坐在她前面不遠處,說的話也不無趣,但她就是聽不進去,兩只耳朵彷佛自有主意,都竭盡全力的想獲取來自石舫的動靜。 “聽說這等習俗,江南道也有,不知夫人在洪州可曾見過?” 蘇阮匆忙回神:“呃,不曾見過。” 不行,這樣不行,如此心不在焉的,時候一長,必讓人看出來。反正見也見了,談也談了,不如到此為止,蘇阮想到這里,接著便說:“趙郎中見聞廣博,真令我這等閨閣女子,大開眼界。你且寬坐,我失陪片刻。” 她說著看了梅娘一眼,便扶著侍女的手起身,梅娘會意,跟著她去了東面隔間。 石舫之中,也有眼尖之人,“我怎么瞧著,那邊兒端坐賞花的,好像是趙培剛和賈衡?他們怎么上這兒來了?” 趙培剛雖是官宦世家子弟,父祖卻都在外任刺史,于京中無甚根基,他本人也沒有才名,顯然進不了永嘉公主的眼。賈衡更只是個從七品主簿,家世平平,怎么看都不像能進千秋觀賞花的。 “還有女眷呢!”另一個說,“趙培剛莫不是上這里……” 宋敞忙打斷同伴:“管人家怎么來的做甚?喝什么茶?我帶了……” 剛要細數自己帶來什么好茶,最先到的一個同伴就神秘兮兮開口:“我知道女眷是誰。” 另外兩個立刻追問:“是誰?”“有什么來頭不成?” “這位可大有來頭。我方才先到一步,覺得石舫中憋悶,就想借花廳,卻見里面已經有人,一問才知,竟是徐國夫人要來!” “徐國夫人?你是說……” “還有別的徐國夫人么?”同伴面上有點小得意,“我聽說以后,就站在花廳后面樹蔭里等了等,正好瞧見徐國夫人乘轎而來……” 另兩個都興奮起來,“你瞧見徐國夫人了?”“真是美人么?” 這一刻,宋敞終于真心實意地感到后悔。 京中風氣開化,權貴之家的女眷,不戴帷帽、騎馬出門的不在少數,他們偶爾見到有特別貌美的,難免要品評幾句。可徐國夫人是好友的舊情人,他們這般當面品評,未免太……,宋敞正待出言阻止,坐在角落的付彥之忽然站了起來。 “確實有些憋悶,我出去走走,你們先坐。” 正賣關子的同伴驚訝:“你不想知道徐國夫人美不美?” 付彥之擺擺手就走了,剩下另兩個連聲追問:“我想知道。快說!”“我也想!快說快說。” “她戴著帷帽,我沒看見樣貌……哎,哎,哎,別動手,我還沒說完呢!” 還沒走遠的付彥之聽得清清楚楚,心里卻仍五味雜陳,沖淡不了,消解不掉,無法可想,只能信步走入竹林,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蘇阮也想眼不見心不煩,所以她跟梅娘交代說:“今日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你們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賞賞花喝喝茶,我還叫人做了點心帶來,你們嘗嘗。” 梅娘猜度著問:“這么急著回去,可是為了那付……” “我實在覺著尷尬。”蘇阮沒有否認。 梅娘不知底細,只當是認錯人的事,便嘆道:“也不知哪里來的孽緣,上次認錯便罷了,這次找了趙郎中來見,他又跟著來了。”一面說一面搖頭,倒也沒有阻攔蘇阮,最后只說,“萬一趙郎中以為你是瞧不中他……” “婚姻大事,也沒有一見就成的,你先搪塞著,我想想再說。” 梅娘聽話聽音,知道蘇阮本來也沒有十分看中趙培剛,只得點頭答應,送她走了。 蘇阮匆忙要走,小轎雖在,抬轎的仆婦們卻散了。 她一不耐煩等,二怕引得石舫那邊注意,便帶著朱蕾、綠蕊,還有一個從小跟著她、如今已是管事娘子的麗娘,穿過花廳東面的小門,向南經過水上小橋后,沿著水岸邊柳樹蔭,往西南方向的千秋觀側門走。 這一路說來快,走起來卻彎彎繞繞的,還要經過一片假山,蘇阮很快走出汗來。 “夫人,要不,咱們從假山里穿過去吧?”麗娘看她熱得擦汗,就建議說,“奴婢早上來時,從里面走過,比外面近,還涼快。” 蘇阮摘下帷帽遞給綠蕊,長出口氣道:“也好,慢慢走吧。” 她們已經走到花廳和石舫都看不見的地方,蘇阮便不那么急了,她扶著朱蕾的手,轉進假山,跟著麗娘在里面繞了兩圈,還覺得蠻有趣味,和麗娘說:“咱們府里堆的假山,怎么沒這么有趣?” “大約是太過匠氣,不夠自然……”麗娘說著話鉆過假山洞,“前面就出去了。” 大概前面要轉彎,麗娘這話說完,蘇阮這邊就看不見她了。 朱蕾和綠蕊扶著蘇阮,也鉆過那個假山洞,果然見前面是個弧形道路。 麗娘正回頭等著,看見她們出來,便笑道:“從這兒出去,就是竹塢,夫人若是走累了,可以歇歇。”她一面說,一面回頭往外走,“奴婢去叫人抬小轎……啊喲!” “怎么了?” 因道路曲折,蘇阮看不到那邊情形,還以為她摔了,忙快步上前查看,卻不料路徑很短,一轉過去就出了假山、到了路口,而路口好巧不巧地,站著個男子。 她也忍不住“啊喲”一聲,撫著胸口,后退了兩步。 男子身穿緋袍,立在那里如庭前玉樹,豐致翩翩,正是她想眼不見心不煩的付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