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而歸晚此刻終于動了,她轉(zhuǎn)身盯著宋氏,眸色深不見底,冷若冰霜。宋氏被她這眼神看得一怔,倒也沒碰小江淮,唯是打量著他對老太太道。“母親,當(dāng)初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你我都見過了,雖它是早產(chǎn),可才六個月啊。六個月的胎兒,也就剛有個模樣,您覺得他像六個月大的孩子嗎?” 這話說的,老太太愣住,視線也落在那孩子身上。 “還有,六個月出世,就算滿月,也未必有個足月孩子大小,您瞧瞧江淮,可康健得很呢!” “我孩子養(yǎng)得好,二嬸母是看不過去嗎?”沉默良久后,歸晚冷不丁地道了句。 她平靜地走過去,從乳母懷里接過了孩子,瞪著她道:“當(dāng)著孩子的面,你還真是什么都敢說呢!” 乳母愣住,轉(zhuǎn)頭望向老夫人和云氏,迫切道:“我說的是真的,都是真的!”說著,她還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錦囊,打開,倒出兩只小金鎖。“我真的沒有胡說!昨晚上林嬤嬤還來我房里,給了我這對金鎖,說是送我家里的兒子的。我不敢要,她便威脅我,要我守口如瓶,昨個聽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說。” 林嬤嬤聞言,目光鄙夷地剜著她!哼道:“胡說,我才沒給你!” 乳母愣住了,無助地看向云氏。云氏道:“到了如今,你主仆二人還在狡辯。” “我為何要狡辯?”歸晚反駁道。 她知道自己落入圈套,即便是清白,這件事她也解釋不清,若是道自己嫁入前便有孕,就算解釋了她和江珝的事,也不會有人信,畢竟太離奇了,比起更貼合實際的薛青旂,她們一定會傾向他,所以她決不能認(rèn)! 歸晚抱著孩子上前,走到老太太身邊。“祖母,您看看淮兒,不要說滿月,便是足月的孩子,如他眼下這般,也不能算是大了吧。我們早產(chǎn),生死一劫,已經(jīng)夠可憐了,二嬸母還要拿這個做文章嗎?” 被歸晚指責(zé),云氏不干了,道:“是我做文章嗎?明明是你自己瞞天過海,我可見過六個月的胎兒出生,根本不是他的模樣。” “您見過幾個?您怎就知道是她就一定是六個月,我不是呢?” “這……反正就是不對!”云氏喝聲。 歸晚冷哼,面對大伙道:“當(dāng)初我有孕的時候,大夫說得清清楚楚,難不成他也說了假話。他是公府的府醫(yī),可不是我買得通的。再者我有無身孕,二公子會不知道嗎?他的脾氣大伙都清楚,若是我有隱瞞,他豈還容得下我!” “誰知道璞真是不是也被你迷得沒了心智!”云氏道了句。 歸晚望著她,平靜道:“也?二嬸母為何要說也?您是還記恨著世子爺?shù)氖拢侩y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你冤我?” 云氏怔。“胡說!這與此事有何關(guān)系!余歸晚,你不要狡辯了,人證在這你還有什么可說的。”說著,她望向了乳母。 乳母低頭不敢抬,歸晚卻冷哼道:“一個賊,說話可信么!” 這話一出,大伙都愣住了。她接著道:“你看看那對金鎖刻印的是什么?是‘武陽侯’的標(biāo)記,那是我外祖母特地給我兒訂制的,我怎么可能給你。我今兒一早還在找這對金鎖,想要給淮兒戴上,轉(zhuǎn)頭便不見了,這房里常進(jìn)的不是林嬤嬤就是你,還不是你偷的!你偷主子的東西,居然還在這誣陷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不是啊,不是我偷的,真的是林嬤嬤給我的,我沒拿。”說著,她跪在了二夫人面前,求道:“二夫人,您幫幫我!幫幫我啊,我真的沒拿!您知道的,那對鎖不是我拿的!” 她苦苦哀求,卻被云氏甩到了一邊:“我哪里知道去!” 乳母沒轍了,只得又跑到林嬤嬤面前求著,問道:“林嬤嬤,是你給我的,是不是,你倒是應(yīng)一聲啊!” 林嬤嬤鄙夷地看著她,應(yīng)一聲?可能么?幫著她去害表小姐,真是異想天開。得虧表小姐思慮周到,就怕乳母被人利用,所以才想了這個辦法,給了她那對侯夫人給的金鎖。若是乳母守口如瓶,那她不但平安無事,還能得到一對價值不菲的金鎖;若是她心術(shù)不正,那就是今日的下場! 乳母苦苦哀嚎,死活不肯認(rèn)那金鎖是偷的,可事實在這擺著,大伙心也亂了,也不知道該聽誰的才對,老太太更是心焦。 云氏看著歸晚,沒想到她嘴巴這么厲害。不過既然自己決定邁出這步了,就得堅持到底,沒有退路了。云氏冷笑點頭,“好,你不認(rèn),我有辦法讓你認(rèn)。”說著,她喚了一聲,只見堂下一身穿湛藍(lán)細(xì)棉夾襖的婦人款款而上,她垂著頭邁入,就在她揚首的那幕,大伙都驚住了—— 面前站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房曾經(jīng)的兒媳——蘇慕君! “你怎么來了!”宋氏盯著容色憔悴的她問道。 也不知道都經(jīng)歷了什么,蘇慕君再不是曾經(jīng)那個風(fēng)致嫣然的姑娘了,她皮膚黯淡無光,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jì)鬢已霜華,臉頰上還有幾處抓痕,整個人瘦的像個怨魂,瞧著都心悚。不是說自打她被關(guān)進(jìn)郊外后山的小祠堂便瘋了嗎?眼下除了瞧著沒個人樣,狀態(tài)還好啊。 蘇慕君乖巧了,再沒往日的明艷和氣勢,她瑟瑟地看了眼二夫人。 “是我把她喚來的。”云氏回道,接著望著蘇慕君問,“把你知道的都說了吧。” 蘇慕君木然點頭,然看向歸晚的那刻,她眼里皆是怨氣,她安奈道:“我知道因為我對江珝的感情,大家都怨我,我是不死心,我留在公府這么多年,為的便是他。所以每次他回到公府,我都會有意關(guān)注他的一切。你們笑我也好,瞧不起我也罷,我承認(rèn)我一直派人盯著檀湲院的一舉一動,他們成婚之初,根本都沒有同房,那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一直在他出征之前,他都沒碰過她!” 堂上再次陷入沉默,老夫人猶豫了,她問道:“你這話可有證據(jù)?” “問問當(dāng)初我身邊的丫鬟便知道了。”蘇慕君應(yīng)道。 宋氏哼笑,“你都走了,誰還會留你的丫鬟 !” “三夫人,洞房之夜江珝離開,您不是也聽說了么!”蘇慕君道。 “這怎還扯上我了!我也不過聽說而已,人家如何過得,我可不知道!” 宋氏哼道,“再說了,這話你早怎不說!” “我說了有人信嗎?”蘇慕君無奈反問。 “那你以為你現(xiàn)在說了,便有人信了么!”堂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引得大伙驚愕望去。 梅氏居然來了…… 第72章 鬧劇 梅氏不慌不忙入堂, 視線對上歸晚那刻, 無喜無怒,平淡極了。她給老夫人請了安,便入座了, 眼睛錯也不錯地盯著曾經(jīng)陪伴自己多年的大兒媳。 蘇慕君心中有愧, 不敢看她,垂目躲著。 剛被關(guān)進(jìn)小佛堂時,她怨氣極重,不僅恨余歸晚, 便是連婆婆也跟著一起恨了。可受了這半年多的苦后,漸漸沉淀下來,她才漸漸意識到梅氏對她的好。其實她真的是一直拿自己當(dāng)女兒, 她是讓自己出去應(yīng)對府里那些人,可卻從未為難過自己……不管在哪,做什么,她都會帶上自己, 原以為是她驕矜, 之后才想明白,她是怕自己孤單。 而且蘇慕君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自己在佛堂里的吃穿用,不少都是梅氏偷偷補給的。 所以,把所有的仇恨都拋出去,蘇慕君靜思,從小到大, 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包括在內(nèi),怕沒有一人如梅氏對她上心了。 可人啊,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好,想珍惜卻又來不及了…… “蘇慕君,誰讓你來的!”梅氏冷聲問。 蘇慕君不敢答。蘇府不肯收留她,她回不去了,只能茍存于沂國公府,所以他不敢背叛當(dāng)家主母,只得硬著頭皮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為何?”梅氏追問。 “我來說明事實……”蘇慕君底氣不足了。 梅氏冷笑一聲。“你的話還可信嗎?” 蘇慕君沉默不語,梅氏接著道,“當(dāng)初你走時我是如何囑咐你的,你若還想有個容身之地,便管住自己的嘴,自己的心!” “母親,我……” “我不是你母親!”梅氏駁了句。蘇慕君心登時一緊,眉心越蹙越深。然梅氏又道,“蘇慕君,我能忍你一次,忍不了你第二次。之前你是沂國公府的媳婦,我可以教育你,然現(xiàn)在你和公府再沒半點關(guān)系,我也沒必要再顧忌什么了。你可想好了今日所說的話,你確定你說的皆為事實?若有半分不真,我都不會放過你,直接將你送官,告你個造謠誹謗!到時候看誰保得了你!” 梅氏厲喝,蘇慕君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乍然道:“我錯了,大夫人,老太太饒過我吧,我不該胡說八道!其實我沒有證據(jù),二公子和二少夫人的事,也只是憑空臆測而已,是我妒忌二少夫人,所以一直認(rèn)為二公子對她無情……”她哽住了,“可我錯了,其實二公子一直將她放在心頭,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是我不肯承認(rèn)罷了,我不想承認(rèn)……” 蘇慕君畢竟受過刺激,她癱地而哭,嘶聲裂肺如何勸都勸不住。見她精神再次崩潰,眾人也是無奈,只得拉著她要帶她下去,而梅氏制止。 這事不能就這么完了。 她上前,蹲在地上輕嘆了聲,給她搽了淚水,平靜道:“你這又是何苦呢,過去都過去了,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改變不了,那咱便換個活法。江珝不是你的,你何必執(zhí)著,非要用那得不到的東西來懲罰自己。他們不好過,你便好過了嗎?喜歡是成全,不是占有。你是希望心里的人尊重你,在意你,還是希望他們恨你……” “母親,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蘇慕君抱著梅氏,“我去佛堂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錯了,我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大公子……” “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青春韶華啊,你就這么浪費了。我若不心疼你,豈會勸你改嫁。若知道你是因為江珝執(zhí)著,我如何都不會留你,不是因為怕今日這些事,是為你而惋惜,不想耽誤了你啊。”說著,梅氏眼眶也紅了。 蘇慕君越哭越傷心,如同暴雨傾瀉,洪水泛濫,她要把窩在心里的愁、苦、郁、恨,以及一切讓她陷入深淵的念頭和情緒都釋放出來…… 她抱著梅氏哭得滿室人揪心,云氏愣了,宋氏覺得心煩,在她眼蘇慕君已然是個外人了,何況她做過那么些不入眼的事,還有什么資格在這哭。就算她真心悔改,那也是他們大房的事,回去哭好不好,非在這煽情,也不知道梅氏怎么想的,余歸晚的事還沒完呢,這到底是要鬧哪出。 宋氏別扭,可見老夫人沒說什么,她也只得在這受著。直到蘇慕君哭不動了,梅氏才拉著她起身,緩聲再次問道:“你告訴我,你今兒到底為何來?” 聞言,蘇慕君怔住,滿眼含淚,哽咽聲都戛然而止。 “你還不想與我說實話嗎?”梅氏冷目盯著她道。 蘇慕君皺眉,她不想再對不起梅氏了,于是心下一橫,轉(zhuǎn)頭望著宋氏道:“是二夫人,是她讓我來的。” 這話一出,滿堂鴉雀無聲,大伙目光齊齊投向云氏,看得她頭皮一陣陣發(fā)麻。“胡說,我可沒叫你來。” “你是沒叫我來,可我若是不來,你便斷了我在佛堂的供應(yīng)。”蘇慕君對著老夫人道,“老夫人,是二夫人來佛堂見我,問了我關(guān)于二公子的事。二公子成婚之初,我是派人盯著來著,可都被二公子發(fā)現(xiàn),打發(fā)回去了……二夫人要我一口咬定兩人沒有洞房,她說二公子現(xiàn)在不在,沒人能夠給二少夫人證明!” “母親,她瞎說的!”云氏有點急了,轉(zhuǎn)而對著梅氏道,“大嫂,您也說她的話不可信啊!她這會功夫翻來覆去,都撒了幾個慌了!” 云氏說的是,老太太真的不知道該信誰的了,連宋氏也覺得這事亂極了。 蘇慕君不甘心,爭辯道:“我這話說的是真的,二夫人真的去找我了,就是兩天前。” “誰能證明?!”云氏吼道。 “我能證明!”堂下,世子江珩喚了聲,他入堂拜見了各位長輩,望著母親道,“我能證明,前日酉時,你說回外祖家,我一直跟著你,親眼見你先去的郊外佛堂,而后才轉(zhuǎn)去的外祖家。” “江珩!” “母親,你沒必要這么做。我的事和二嫂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一切都是因我自己不爭氣,你何必如此害她?” “我害她?”云氏哼聲,冷笑道,“是,我是因為你的事情記恨她,若不是她的存在,嚴(yán)夢華不至于鬧到這般,也不至于讓你名譽掃地,更不會讓江家唯一的后流掉!錦湖的孩子不僅是我的孫兒,也是江家唯一的后!她余歸晚的孩子就不是江家的!” “母親,您過分了!”江珩道。 “是我過分了,還是你們一個個都被蒙蔽了雙眼!這時間根本就對不上,還有那乳母已經(jīng)道了,這孩子分明就是薛青旂的,你們?yōu)楹尉褪遣恍拍兀 ?/br> “我發(fā)誓!”歸晚默默上前,抬手對天起誓。“我拿我自己的命,還有我孩子的命起誓,這孩子若不是江家的,我們母子二人皆為天地不容,此生……” “胡鬧!”老太太厲聲喝止。“哪有發(fā)這種毒誓的!那可是你的骨rou!那是……江家的孩子!” “對,就因為是江家的骨rou,我坦坦蕩蕩,所以我敢發(fā)這個誓。”歸晚冷靜道。 “不是,是薛青旂的!那孩子是薛青旂的!”云氏依舊不甘心,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薛青旂都告訴我了,那孩子就是他的,你們一路從江寧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懷孕了,不然咱們把武陽侯府的人請來,看看他們?nèi)绾握f!” 眼看云氏胡攪蠻纏不肯罷休,還沒待老夫人發(fā)話,梅氏怒了,她大喝了聲:“你有完沒完!”這一聲喝,把云氏嚇得一個激靈。 “你自己孫兒沒了,便也要害我的孫兒嗎?云氏,我告訴你,今兒有我在你別想動我兒媳和孫兒一下,想往我大房潑臟水不可能!我今日便告訴你,我是長房長媳,大爺雖不在了,可不等于這家我沒說話的權(quán)利了。況且這是我大房的事,有我在,還輪不到你一個嬸母插手!你這胳膊伸得也太長了吧!” 一番話懟的云氏啞口無言。眾人也意識到了,往昔云氏插手大房,那是因為梅氏逃避,云氏作為主母不得不管理。可如今梅氏站出來了,哪還輪得到她,別說大房的事,若是梅氏要討回中公,云氏也不得不給,畢竟大爺江懋才是真正襲爵的侯爺。 云氏一泄氣,勝負(fù)已分。 一場鬧劇啊!老太太揉著又疼又緊的腦仁感嘆,帶著嬤嬤退下了。而宋氏呢,眉心仍擰了個疙瘩。鬧到最好,看著好似這事說明白了,當(dāng)然是余歸晚勝,云氏敗。可面對這結(jié)果,她心里不免犯起合計來,怎都覺得云氏說得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呢?可合計又如何,她不是大房的,更不是主母,除了看熱鬧她也沒那權(quán)利管,于是冷哼兩聲,也離開了…… 梅氏遣人把蘇慕君送回佛堂,她望著二夫人,淡定道了句:“好自為之吧。”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云氏不甘心,在她身后喊了句。“大嫂,你早晚會后悔的!” 梅氏回首看了她一眼,沒應(yīng)聲,唯是對一旁的歸晚道了句:“你跟我來吧。”便離開了…… 第73章 醒悟 歸晚跟著梅氏去了睦西院, 一入正堂, 梅氏便將下人都遣了出去,她關(guān)上門,讓歸晚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盯著她冷道了句: “說吧, 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歸晚愣住,望了她良久。梅氏淡定得看不出一點情緒來,歸晚深吸了口氣,垂眸道:“是江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