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驍堯恨得已然是沒了理智,哪還顧得上解釋, 順著江珝的力勢回身, 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敢情這姐倆窮途末路時用的招式都是一樣的啊,江珝嘶了一聲,松開了手。歸晚沖上前,捧起他手, 虎口處一排牙印,還滲著血珠,這一口咬得可是夠狠。她有點心疼了, 趕忙拿出帕子包上,嗔道:“你怎不躲啊?!彼羰遣幌氡粋?,就是大伙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何況是個小孩子, 利刃還是牙!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江珝卻笑了, 能換她關心,他倒覺得這口咬得值。何況他若不讓驍堯咬上,必然會傷到驍堯,那她還不得恨死自己。這買賣不劃算…… “疼嗎?”她把手帕打了個結,問道。 “疼??!”他買了個乖, 笑應。 她嗔了他一眼。 二人親昵,江珩看得臉都綠了,可瞧瞧身邊的“小壯士”,臉色依舊鐵青。驍堯看不過去了,喊道:“姐,他害你如此,你居然還幫他!” “他如何害我了?你把話說清了?!睔w晚過去拉弟弟,卻被他藏在了身后。他小身子骨瞧著還沒歸晚硬實呢,卻還要極力護著jiejie,且不說這其中是否有何誤會,歸晚心里都甜滋滋的。親人果然是親人,還好她沒放棄他們。 “姐,你都忘了嗎,當初在杭州,就是他把你擄走的!” “我何嘗擄過她,我是為救她?!苯嵉唤忉專贿^聽著口氣,他也知情。歸晚越來越懵了,怕眼下能找到同感的,也只有世子爺江珩了。二人對望,滿眼迷茫。 江珝穩步上前,驍堯卻抵御地拉著jiejie后退。 江珝無奈,只得一五一十,將曾經的事解釋來,只是省去了他喪失理智后的那件事…… 故事結束,江珩懂了,默然點了點頭。原來兄嫂二人的緣分在杭州便已定下了,他嘆了聲,對驍堯道:“你怕是誤會我二哥了?!?/br> “沒有!”驍堯反駁,“當初我也是這么認為,可為何你剛救了我們,那叛軍便追了上來。若不是我躲得快,我早便死于非命了。而你別人不帶走,偏偏就帶走我姐!” 江珝深吸口氣,耐心解釋:“我將你們從叛軍手里截出來,并殺了叛軍頭領,這事必然會被他們知曉,追上來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們只有三人,根本抵不過,只能就地遣散你們不被再次捉住。可沒想到叛軍會來的那么快。我當時救下人雖不多,也非你姐一個,如果可以,我自然是都想救下,但這不現實。逃離后,禹佐北上通知燕軍,只剩下我和常侍衛,被救下的幾人也都各自逃難去了,唯獨你姐留了下來,因為我負傷了……是箭傷。”說到這,他看了歸晚一眼。 歸晚也鎮定地看著他,面無表情。這一切他都對她講過,她知道他的傷,也知道那傷帶毒,更知道療傷時發生荒唐事,可萬萬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也是這故事中一個,還是最重要的那個…… “這便是事實,你都清楚,我不明白為何你會認為是我擄走的你姐?!苯嵞紗柕?。 這個……驍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被薛青旂灌輸了太多江珝威脅jiejie的事,在他腦袋里江珝就是個惡人的形象,當他得知在杭州jiejie便是被他帶走時,理所當然認為他不安好心,必是虜獲! “那你為何要娶我姐?”他突如其來地問了句。 江珝捻了捻指尖,這還真沒法答。 驍堯哼了聲?!凹热蝗⒘?,何不善待?若非有情,何故讓她有孕!” 江珝被問得徹底沉默了。這問題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地難答,不過他能卻定的是,他這位小舅子,必然是誤會自己了,且自己和歸晚在杭州發生的事,他應該也是不知情的。 “你可是聽何人說了什么?” “你自己做過的事還用得著別人說嗎?”驍堯反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氣勢竟不減這位將軍姐夫。 江珝還從來沒覺得這么棘手且……無助過??磥碜约赫f什么余驍堯都不會信了,他只得看向歸晚,這話也只有她這個做jiejie的能解釋清了。 然歸晚卻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這一切,任江珝如何無助地望著她,如何示意她,她就是一言不發。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jiejie默認,余驍堯氣勢更盛了,認定了江珝便是他所認知的惡人。他方想開口再次詰問,歸晚攔住了他。 她對著江珩笑笑,鄭重道:“初見弟弟只顧著高興,還不曾與世子爺道謝,謝您幫我找到弟弟,如此大恩,無以為報,受我一拜。”她起身揖禮,江珩趕緊回禮。“二嫂客氣了?!?/br> “應該的。”歸晚又道,“眼下還得煩您幫我與二嬸母告之一聲,我弟弟許暫留幾日,稍后我會去給祖母和長輩請安?!?/br> 江珩應下,先行離開了。 歸晚拉著弟弟的手端詳他,俊秀的少年和她印象里的一模一樣,只是要狼狽得很,不僅衣衫單薄,連小耳朵尖都凍傷了。 驍堯想去,可盯著江珝邁不動腳。歸晚也瞥了他一眼,冷道了句:“別理他!”拉著弟弟回房了。江珝默默跟上,卻被她關在了稍間門外。 歸晚給弟弟擦手,這原本是雙握筆的小手,白皙好看,可眼下卻滿是凍傷,歸晚看得心疼極了,恐他再生凍瘡趕緊讓嬤嬤拿藥來。她沒用任何人,自己小心翼翼地給他搽藥。 “跟姐說,你這些日子都到哪去了,都說你進城了,可怎就找不到你。” “我在姐夫那!” 歸晚愣住?!敖惴颍拷??” 驍堯皺眉搖頭?!安皇撬?,是薛青旂啊?!?/br> “胡說!你怎么能隨便和別人叫姐夫!”她斥聲道。 “不都叫了這么多年了……況且他說了,等救你出去,他定會守護好你的,一輩子都不會跟你分開了……”驍堯把入京后的事都講了來,他發現jiejie的臉色越來越暗,以為是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于是語氣越來越低,安慰道,“姐,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救你出去的,姐夫雖也有難處,但她不會拋棄你的,他說過,這,這孩子他也會接受的!” 歸晚無奈搖頭,心生悲涼。她原本以為薛青旂只是優柔寡斷而已,起碼心底還是善良的,然今兒才發現,他竟然連個孩子都利用。 “姐跟你說,你姐夫只有一個,便是沂國公府的二公子,云麾將軍,江珝!”歸晚拉著弟弟鄭重道,“除了他,以后不許你再叫任何人姐夫,聽到沒有。” 驍堯聞言,蹭地站了起來?!敖?,是不是他脅迫你的!你不必怕!” “我怕你??!”歸晚把他按下來。“人家說什么你信什么,你到底是信他還是信我。我和江珝是兩情相悅,何來的脅迫!你看我像似被脅迫的樣子嗎?” “可姐夫……不,薛青旂他說……” “他才是要利用你的人。”歸晚嘆聲?!艾F在滿城都在尋在父親,你與我自然成為被利用的籌碼。” “那江珝就不是利用你嗎!” “以前不知道,但現在絕對不是?!睔w晚肯定道?!岸也粌H我,父親也被他照顧著?!?/br> 驍堯簡直不敢相信,他想要見父親,歸晚勸道?!案赣H現在身子未愈,且他還不安全,不過既然你也找到了,我會和他提的?!?/br> “姐,你就這么信任他嗎?”驍堯疑惑問。 歸晚淡笑?!白匀弧K俏曳蚓?,也是我孩子的父親?!闭f著,她撫了撫小腹,溫柔繾綣,滿滿的幸福感都快溢出來了。 看著她寧和的模樣,驍堯糊涂了。難道薛青旂說的都是假的?難道他真的一直在騙自己?這么多年的信任,瞬間坍塌,他有點不能接受,失神地望著自己的雙手,一言不發。 歸晚知道他需些日子能接受,于是囑咐他不要胡思亂想,晚些時候帶他去拜見老夫人和長輩,便讓嬤嬤帶著他換身衣服去西廂房歇息了。 驍堯乖乖點頭,起身走了,然一開門,便瞧見門口默立的江珝。他望了他良久,眼中沒有了仇恨,卻也未有感激,滿是迷茫…… 他一走,江珝入門,見了妻子勾唇笑了?!澳憧傆诔姓J我是孩子的父親了?!?/br> 歸晚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時候長了偷聽的毛??!” “有你之后?!彼?,想到她方才那句“我們兩情相悅”他心中便抑不住地喜悅,伸臂去拉她,卻被她躲開了。 其實她還沒從驚訝中走出,方才聽了那話,才知道自己就是被江珝救,又救了江珝的人。她總覺得這像個夢似的,太離奇了,兜兜轉轉,自己竟又轉到了他身邊,彼此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卻兩不知。老天真會開玩笑,眼前這個“便宜爹”竟成了“親爹”!那么也就是說,穿越過來的這段日子,自己一切苦郁愁悶,忐忑不安的緣由都是他! 虧她還一直對他心懷感激,覺得他能收留自己,還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轉來轉去,這孩子就是他的! 心里好不平啊,怎么就有種便宜他的感覺了呢! 尤其昨晚上,明明是他的錯,他還那么理直氣壯! 他不是想讓自己原諒他嗎!沒門! “我累了,要歇晌,你出去吧!”她不瞧他,哼聲。 “我陪你?!彼Φ?。 “誰用你陪,忙你的去吧!” “我不忙?!彼N近她。 “我不用你陪!”她搡著他道。 他賴著她。“那我陪兒子?!?/br> 他還能再賴皮不,歸晚瞪著他,忽而眉頭一展,笑道:“我餓了。” “我讓嬤嬤給你備飯,你想吃什么?” “想吃陶然居的桂花栗粉糕。” “好,我這便遣人去買。”說罷,他轉身踏出了稍間。可剛邁出來便察覺不對,再回頭時,嘭的一聲,門被鎖上了…… …… 回云熙院的路上,江珩思緒不寧,他腦袋里一直重復著兄嫂親密的畫面……還有余歸晚的嗔怒喜笑,像刻在腦海中一般,如何都抹不掉……可越是想,他心中越是涼苦。原來人生真的是不公平的,即便他再如何努力讓自己優秀,即便他成為了世子,即便他官績斐然,是眾人眼中的不二君子,可他依舊有得到不東西,觸碰不到的人。他從未因二哥強于他這個世子而羨慕過,但因為一個女人,他的的確確地羨慕了,甚至是嫉妒…… 正想著,他一邁入云熙院便瞧見錦湖慌亂地從正房里出來,二人撞了個迎面。 錦湖忙給世子爺請安,低垂的頭不敢抬起,可腔調帶了沙啞。江珩挑起她下巴,滿面淚痕,他下意識朝正房里望去,正瞥見了窗格處的人影。那人影也有所察覺,匆匆閃開了。 江珩無奈嘆聲。“她是主母,管教你理所應當,所以……能躲便躲著些吧?!?/br> 他話語頗是無力,小丫頭屏息。本以為他能為自己做主,可這么多次了,每每都是這句話。錦湖眉心擰得更緊了,哀然應了聲“是?!?/br> 江珩點頭,讓她回去休息,錦湖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角,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幾次開口,卻抖著唇欲言又止,委屈得讓人心疼…… 望著她雙楚楚的大眼睛,江珩的心也像被攥住了似的。面對她,他不可能無動于衷,畢竟是跟了自己這么多年的丫頭,即便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在。況且她今日受的苦,何嘗不是因為他的沖動而連累的。 “聽話,好好養身子,我會勸她的。”他溫柔地拍了拍她小臉,輕聲道。隨即,頭都沒回地進了正房。 錦湖看著他清俊的背影,冷漠至極。若是放在以前,她許會被他的溫柔感動,但這些日子過去,這份感動早就被他的敷衍給磨沒了。她算看清了,想讓這個男對自己用心,那是不可能的,若想在這個云熙院立足,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靠自己。 聽著正房里傳來嚴夢華婉轉親昵的聲音,錦湖撫了撫自己剛剛被打的臉頰,冷笑一聲,轉頭回了西廂…… “你往后別總為難她,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這云熙院還不是你說得算。你如此針對她,也不怕人家道你心量窄。”江珩漫不經心道。 夢華聞言微愣,正為他更衣的手頓住,她攥著他衣襟仰頭看他。 他微揚著下頜目視前方,目若朗星,豐神俊逸,英朗得讓她看得心晃,也心涼,即便是跟她講話,他也疏離地半點余光都不施舍她。 “她若不輕慢我,我如何要為難她?!彼乖沟?。 他可算垂眸瞥了她一眼?!澳闶侵髂福绾胃逸p慢你?!?/br> “她是不敢,她腹中的孩子可敢?!?/br> “你什么意思?”他挪開她手,問道。 嚴夢華頗是無奈地嘆了聲?!斑€能什么意思,想也知道。她懷有身孕,走到哪都不忘提及此事,生怕誰不知道似的,尤其在我面前,總是打著養胎的旗號提出各種要求。” “那孩子畢竟是江家的后,她也是怕孩子出何意外,太過緊張罷了。” “我明白,所以她提出任何要求我都盡量依她,照顧她甚至比照顧我自己還要用心,可她非但不滿足,還處處拿孩子刁難我,這不是威脅是什么。世子爺,我當初可憐她,又不忍傷了江家的后,才留下她,還讓她升了姨娘,我真的覺得仁至義盡了……” 說著,她哽咽了。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難為你了。”江珩安慰,幾次探手,最后還是決心撫了撫她肩。 難得他如此溫柔,嚴夢華的心像活了似的,興奮不已,卻還是安奈嘆道:“有世子爺這話,我便心滿意足了。其實我也就是抱怨而已,為了那孩子,便是她提出什么過分要求,只要我能辦到,我都會去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心里苦的不是這個!”她驀地拉住了他手,懇切道,“女人這一生圖的是什么,無非是能與夫君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我不奢望世子爺寵愛,可也企盼您的憐惜,您若是真的想與夢華攜手此生,求您像正常夫妻一般待我。如果,你真的嫌棄我,那我也不為難,咱好聚好散吧……” “胡說!我何嘗嫌棄過你!”江珩斥聲,想要抽手,卻被她攥得緊緊的。 “您若不嫌棄我,為何到如今連碰都不碰我!”她突然嚎啕起來,“為什么錦湖能有孕,我就不能,我也是女人,我也想當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