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江珩笑得有些赧顏,沒敢對視她。云氏卻笑應(yīng):“放心,你們也會的。他們兄弟二人的心性一樣,都是疼媳婦的!” 嚴(yán)夢華溫柔地點了點頭。 對江珩的這個新媳婦,眾人無不喜歡,沂國公是武勛世家,性子偏爽直,就是喜歡這種落落大方不扭捏的姑娘。嚴(yán)夢華身上全然瞧不出小家子氣,敢言敢講,又不失禮節(jié)雍容,頗有名門閨秀的氣質(zhì)。 云氏對她更是滿意,想來有這樣的媳婦,便不愁沒人歸攏自己的兒子了,二人相敬如賓,她必然會是個賢內(nèi)助,不像某些人,除了撒嬌討夫君歡心,什么都不會……胡鬧也沒個限度,連夫君都敢咬,還專往明面上咬,像什么話! 該認(rèn)的親都認(rèn)過了,大伙也要散了,江珩突然對云氏道:“十五太子出城,京城戍衛(wèi)還需謹(jǐn)慎確認(rèn),兒子得去一趟?!?/br> 云氏連登時陰了下來。“你昨個才大婚啊!這急的是什么?況且不是給你假了嗎!”她怒道,說罷,還不忘看了眼一旁的江珝。 江珝凝神,問:“我不是已經(jīng)讓元泰將軍替你了嗎?” 江珩點頭?!笆牵贿^元泰將軍初接戍衛(wèi)之事,我還是怕他不熟悉,畢竟是太子出行,疏忽不得?!?/br> 江珝沉默,云氏不高興了,怒氣憤然,倒是一旁的新娘子含笑道:“母親,軍務(wù)重要,讓世子去吧。忙是好事,男人應(yīng)當(dāng)以事業(yè)為重。” 媳婦都提他開口了,云氏還能說什么,心里越發(fā)愧疚直夸兒媳“識大體”,瞪著兒子讓他謝過媳婦。 江珩匆匆看了嚴(yán)夢華一眼,平靜揖禮道:“謝夫人諒解。”說罷,頭也沒回地走了。 他一走,江珝也該走了,壓在他身上的軍務(wù),更是多。 “我去衙署了?!碧こ稣?,江珝對歸晚道。 歸晚巴不得他趕緊走呢!便堆起一臉的假笑,甜聲道:“軍務(wù)重要,將軍去吧。忙是好事,男人當(dāng)以事業(yè)為重?!?/br> “呵?!苯嵄羌廨p哼了聲,她倒是會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瞧著她彎瞇的眼睛,夸張的唇角,他無可奈何,明明知道她笑得敷衍,偏就喜歡得不得了,于是沒含糊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聽她“哎呀”一聲,他滿意地勾唇揚長而去了。 歸晚揉著臉瞪了他一眼,然一回頭便瞧見抄手游廊里,正朝著自己笑的嚴(yán)夢華…… “二嫂!”她喚了一聲走過來。 歸晚左右看看?!霸蹙湍阋蝗耍慷鹉改兀俊?/br> “母親還有禮賬沒處理,她去外院了。我隨你一起回行嗎?” “這有何不可的,弟妹見外了。”歸晚笑笑,二人共同穿過朝后院去的角門。 過門檻時,嚴(yán)夢華下意識摻住了她,并問道:“二嫂有孕幾月了?” “快六月了?!?/br> “嗯,那二嫂可得注意身體啊。” 嚴(yán)夢華殷切地道了句,歸晚登時怔住,扭頭望著她。注意身體……歸晚突然想起了方才在正堂的那幕…… 她頓住,嚴(yán)夢華也愣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哭笑不得道:“哎喲,瞧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二嫂月份大了,平日飲食休息都要注意……我不是……哎喲,這還解釋不清了!不說了不說了,二嫂您別介意?!?/br> 見她緊張地解釋,歸晚也有點尷尬,笑道:“沒關(guān)系,是我想多了?!?/br> 嚴(yán)夢華掩口“噗”地笑了?!安贿^話說回來,二哥和二嫂的感情真好,我覺得我父母感情便是親昵了,沒想到還有你們這樣的,真讓人羨慕。” “哪里,都是表面而已,其實我們也吵?!倍页车眠€很兇,以至于到現(xiàn)在歸晚還想錘江珝一頓解氣! 嚴(yán)夢華笑容斂了幾分,嘆道:“哪有夫妻不吵的,我倒喜歡這樣,是喜也好是怒也罷,把話都說出來,兩人一起解決,這才是夫妻啊。” 這話歸晚倒頗是贊同,夫妻嗎!不管是心平氣和,還是用吵,能把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才好,不然兩人的隔閡只會越來越深,到頭來漸行漸遠(yuǎn)。 “原來弟妹喜歡這樣的,那你還真是嫁對了,我們世子爺就是這爽朗的性子呀?!?/br> “真的嗎?”嚴(yán)夢華問道。 歸晚笑了?!爱?dāng)然了。世子爺性格直率開朗,而且心地也很善良呢?!?/br> 嚴(yán)夢華目光懶散地望著小徑旁的花,顰眉淺笑,喃喃道:“許是吧?!?/br> 瞧著她那失神的樣,歸晚覺得哪不對。然夫妻的事可不是外人能插手的,她莞爾道:“你們才新婚,彼此還沒熟,再過幾日你便發(fā)現(xiàn),他人好著呢。” “比二哥還好?”嚴(yán)夢華挑了挑眉,拉回了心思,連情緒也恢復(fù)如常,打趣問道。 “必須呀!”歸晚含笑眨著眼睛道。她墨玉似的雙眸水潤潤的,又亮得藏了整片的星空,襯得這張本就精致無比小臉,美到驚艷。嚴(yán)夢華以為自己很美了,竟不知還有這么漂亮的姑娘,骨子里便透著股清媚,讓女人都想去寵她!不怪云麾將軍這般將她捧在手心里。 嚴(yán)夢華看得有點呆,歸晚卻還在兀自講著:“……你們怎都夸江珝呢。其實他脾氣壞著呢!動不動就生氣,耍起性子來霸道得都不容你反駁……他人還特別極端,平日里冷淡淡的,就像個會說話的冰塊,一個眼神都能讓人心涼??砂l(fā)起火來呢,跟被點燃的炮仗似的,恨不能讓你也跟著炸了……哪有世子爺那般溫和啊?!?/br> 這話把嚴(yán)夢華逗笑了,說是抱怨,可她分明從這抱怨里聽出了蜜意,只是這位二嫂自己沒察覺罷了。 她突然覺得這個瞧著比自己還小的二嫂有點意思。雖然知道她說這些不過是想哄自己開心,但嚴(yán)夢華也發(fā)現(xiàn),這個二嫂對自己的夫君是喜歡而不自知,她想逗逗她。 “二嫂,你可知道,我和世子爺訂婚前,人家還給我和二哥說過媒呢!” 歸晚突然哽了一下,嚴(yán)夢華實在忍不住了,笑了起來,道:“可惜啊,二哥沒瞧上我。” 呵,還有這么一段?歸晚冷笑:這么完美的千金閨閣他不中意,偏偏盯上自己這個孕婦,江珝“口味”還真重??!她對著嚴(yán)夢華笑笑,道:“那是他沒這個福氣,他也配不上你。嫁他充其量就是個將軍夫人,但你嫁了世子爺,往后便是一品國公夫人啊。而且世子往后一定會對你好的。” 話又轉(zhuǎn)回到了江珩,嚴(yán)夢華笑意漸淡,淺笑點了點頭,便沒再說什么。 嚴(yán)夢華先到了云熙院,但她堅持要送歸晚回去,歸晚示意她不必,自己還想在園林里散散步,二人便分開了。 一直望著余歸晚的身影消失在拱門處,嚴(yán)夢華才轉(zhuǎn)回了神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似把方才吊著的那口氣都吐出來了,她整個人都散了…… 小丫鬟冬青都看在眼里,心里好不疼。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今兒一頭早,大伙都感嘆二公子和夫人繾綣深愛,誰又知道小姐的苦—— 二公子是喝多了,可新郎官卻清醒得很。他宴了賓客回來,便一直魂不守舍。冬青是伺候新人上床后,才暗了燭火退出去的,她守夜在次間外,房里聽得是一清二楚,這一夜安靜得沒有半絲聲響,連句話都沒講過—— 洞房花燭,世子爺和小姐竟未同房! 一早天沒亮他便起了,去了趟西廂,直到要去前院拜舅姑他才回來…… 若是不待見,為何還要娶,既然娶來了,如何不善待。冬青不明白,她不懂自家小姐到底哪不好,明明是京中難尋的佳人! 小姐傷心,然檀湲院倒是喜慶,人家洞房他們比新人過得還熱鬧!也不知道新婚的到底是誰! 他們越是恩愛,就越顯得自家小姐可憐…… “小姐,您何必委屈自己,我瞧著那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就來氣?!?/br> 嚴(yán)夢華嗔了她一眼,挺直了身子?!澳銇硎裁礆?!人家礙著你什么了!” “礙著了,就是礙著了?!倍喾薹薜?,“我就是瞧著他們你濃我濃地礙眼!” “哼!”嚴(yán)夢華哼笑一聲。“他們恩愛才好,恩愛才有利我們?!闭f著,她邁入了云熙院正房,坐了下來?!耙院髣e把你那酸臉擺出來,不知道查人觀親信嗎。我在外面再如何左右逢源,你一天臉色不對,人家必認(rèn)為是我背后說了什么才讓你這樣,到頭來還不是得埋怨我!你不能給我學(xué)聰明點嗎!” “哦,是我錯了?!倍嘈÷暤馈?/br> “知道錯就別說那么些沒用的!”嚴(yán)夢華嗔道,“知道我為何與她走得近嗎?別看我嫁的是沂國公世子爺,可這府里還不是二公子說得算,二夫人算什么?不過掌個家而已,若是哪日二公子把中公家再挪回大房,連老太太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所以,你得會看人,分清局勢。別看余歸晚對二夫人恭恭敬敬的,實則誰懼著誰還不知道呢!江珝把余歸晚捧在手心里寵是好事,這便有了讓你著手的人。方才我和她聊了幾句,她也算是個好相處的,把她拿在手心里,在這府里還懼什么?!?/br> 冬青聽得有點愣。這才嫁進來一天不到,她家小姐竟想了這么多。也不知道是小姐太聰明,還是自己真的笨,反正她覺得小姐說得沒錯,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頭。 瞧著她是懂了,嚴(yán)夢華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人也回來了,西廂那個,是不是也該來請安了!” 第47章 上當(dāng) 云熙院正房里, 嚴(yán)夢華坐在官帽椅上聽嬤嬤介紹沂國公府上下, 偶爾問上兩句,二人聊得融洽。可與融洽相對的,是托著茶盞, 跪在二人面前的錦湖。小半個時辰了, 她手里的茶都涼透了,可這位世子夫人似乎一點都不想接她這杯茶,不接便也罷了,她也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完全當(dāng)她不存在。 臘月的天,青磚地上連個蒲墊都沒有,錦湖的膝蓋都涼透了, 凍得發(fā)木??缮厦?,她額角已經(jīng)微微冒汗了。 “嬤嬤,檀湲院可有姨娘?”嚴(yán)夢華突然問了句。 嬤嬤余光瞥著錦湖,道:“沒有?!?/br> “那二爺和三爺呢?” “江家規(guī)矩, 若是正室誕下嫡子, 便不可納妾。” 嚴(yán)夢華表情驚訝。“連通房都不曾有?” 嬤嬤搖頭。不過想想又道:“只有二公子是庶出……” “可他母親也未曾入江家一步?!眹?yán)夢華反問。 嬤嬤愣了下,隨即點頭。 “那就是了?!眹?yán)夢華淡笑, 睨著跪在眼前的姑娘,慵然道,“這江家上上下下,連個妾都沒有,偏到我這多了一個。連個參考的規(guī)矩都沒有, 你說,我該如何待你呢?” 這話顯然是在問自己。錦湖不敢抬頭,見世子夫人久沒出聲,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回答?!版恚珣{世子夫人發(fā)落?!币驗樘脹]開口,她嗓子發(fā)干,都啞了。 “發(fā)落?”嚴(yán)夢華皺眉冷笑,“瞧你這話說的,你又沒犯錯我因何要發(fā)落你啊。這話讓外人聽去,還不得以為我欺負(fù)了你!”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卞\湖嚇得趕緊伏地,震得手里的茶碗叮當(dāng)直響。 嚴(yán)夢華嘆了聲?!扒颇悖率裁?,我也不過說說而已??纯矗ぷ佣紗×恕瓤诓璋?,別讓人說我怠慢了你?!?/br> 錦湖感謝抬頭,可哪里有茶,她看了看嚴(yán)夢華。嚴(yán)夢華瞥了她手一眼,她懂了,人家是要她喝這份茶。錦湖僵住,這茶是奉給世子夫人的,象征著她認(rèn)下自己姨娘的身份??裳巯滤唤硬徽f,還要她自己喝。端了半個時辰,寒冬臘月里,這茶早涼透,雖她有孕已超過三月,可若吃下這生冷的東西,必然會引起不適。 “怎地?我說話不管用是嗎?”嚴(yán)夢華瞪著她。 錦湖知道,這一劫她算躲不過了。其實她明白,哪個正室夫人入門,看到個先自己存在,且還有孕的姨娘心里都不會痛快的,只是她沒想到嚴(yán)夢華會在第一天便給了她這么大個下馬威。要知道當(dāng)初是她同情并點頭,自己才得以留下的,人的變化怎么可以這么大…… 世子的心思錦湖清楚,她沒有恃寵而驕的資本,所以她拗不過嚴(yán)夢華,這茶她只能喝。 錦湖端起茶飲了一口。茶水從入口經(jīng)過食管,最后流入了腹中,她冷得胃里驟然緊縮,竟有了想吐的感覺——她哇地捂住了口,生生地忍了下去。 她是無心之舉,可看在嚴(yán)夢華眼中,這便是炫耀和挑釁。她這是在拿孩子威脅自己嗎? 嚴(yán)夢華冷眼看著她,正想讓她換杯茶時,江珩回來了。他一入門便瞧見這么一幕,一個坐著,一個跪著,地上那個還眼淚汪汪地捂著嘴。任誰瞧也猜得出方才發(fā)生了什么。嚴(yán)夢華也有點心慌,她沒想到江珩會突然回來,今兒是新婚第一日,若錦湖告她一狀,她還真沒底氣跟她理論。 她婉笑問道:“世子爺,您怎回來了?” 江珩看看二人,好似并沒想管的意思,道了句:“回來取東西。”說著便朝新房去了,不多時便拿著一封信箋出來,他剛想走,又對著嚴(yán)夢華道:“可是在敬茶?” “是,錦湖剛奉了茶您便回來?!眹?yán)夢華溫柔道。 江珩點頭?!班?,敬過了便讓她回去吧,她身子弱。” 聞言,錦湖心暖,嚴(yán)夢華的心卻如針刺了下??伤€是笑著應(yīng)了聲“好”,對錦湖道,“快起來吧,仔細(xì)地上涼?!?/br> 錦湖心里再怨也得忍著,撐著而起,怎知跪得太久腿都木了,方起身便一個趔趄又倒了,卻被身后的江珩接了住。錦湖回頭看了他一眼,委屈壓不住了似的喚了聲:“世子爺?!?/br> 但凡走點心,也明白這一聲的意思,可江珩偏就和沒聽到一般,將她扶穩(wěn),交給下人送回西廂后,便匆匆離開了。 嚴(yán)夢華看著遠(yuǎn)去的人,心緒郁悶。她知道,這一切江珩都看出來,瞧著他不做聲張,實際上還是在護著錦湖那個丫頭!她轉(zhuǎn)頭又看向西廂,把這份恨留在了心底,她就不信自己贏不過一個丫頭,往后點日子長著呢! …… 檀湲院里,歸晚坐在羅漢床上,林嬤嬤幫她揉著腿,隨著月份越大,她這小腿也脹得緊,尤其是久站之后。主仆兩人一邊揉著,聊了起來。 “這世子夫人瞧著是好相處,也不知道實際如何?!绷謰邒邍@了聲。 歸晚挑眉看著她,笑道:“自然是瞧著什么樣,便是什么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