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17歲的程恩恩雖然也敏感怯懦,但懂事乖巧,會體諒人,可是回想過去幾年,竟然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壞脾氣的小男孩”。 “對不起。”安靜的車廂里,程恩恩忽然說。 第79章 江與城將車停在誠禮樓下的停車坪, 沒下車,降下車窗, 從儲物柜里拿出一盒煙, 抽出一支點燃。 他吸了一口煙, 夾著煙的手搭在車窗上, 將煙盒丟回柜子, 才開口。 “為什么道歉?” 程恩恩剛伸手想開窗戶,想做賊被逮到似的,立刻把手收回來,放在腿上。 “為我之前說的話。” “什么話?”江與城故作不知。 程恩恩眼觀鼻鼻觀心, 安靜了幾秒鐘, 回答:“那些話不好,我不想再說一遍了。” 江與城抽著煙,沒吭聲。 程恩恩又說:“我知道, 是我自己的心理有問題,太依賴你, 又很害怕被你拋棄,所以才會聽段薇說一點點的事情,就會很慌張。” 江與城沉默著, 片刻后才道:“這不怪你。” 心理學上有一種邊緣型人格障礙,這種人格障礙的一個典型表現是:非常害怕孤獨和被人拋棄,極度缺乏安全感。在面對分離時,會出現強烈的應激性反應。嚴重者會出現自我身份的識別障礙,甚至沖動及自毀、自殺行為 “手拿臍帶走進生活, 時刻在找地方接上去”,這個形容聽上去未免病態,但恰恰是對這種人格障礙最恰如其分的描述。 童年時期被拋棄或者嚴重缺乏關愛的經歷,是邊緣人格的一個重要成因。 程恩恩的狀況沒有那么嚴重,只是缺少安全感,對人的依賴很深。 段薇正是看中這一點,只消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稍稍刺激一下,便能獲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程恩恩不知道這些,她只是覺得,自己會被段薇利用,全是自身的原因。懷疑的種子固然是段薇給她種下的,但若是自己足夠自信和強大,哪里會讓她得逞。 “你身邊有那么多比我優秀的女孩子,我什么都不會做,也沒她們漂亮……本來就是我硬巴著你的。” “什么叫,硬巴著我?”江與城側眸,微微皺眉,“你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本來就是這樣。”程恩恩說。 哥哥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崩潰、恐慌、孤獨,一度絕食,要不是還有江與城,在絕望中一直拉著她,她可能真的會撐不下去。 是她主動和江與城發生關系,她急切地想把他綁在身邊,最終確實成功了,可是回頭去看,不就是硬巴著他嗎。 她從來沒有問過江與城,愿不愿意。 “當時是我非要和你睡覺的。”程恩恩看著自己的手指,聲音有點小。 那時候人都快魔怔了,不管不顧。18歲小姑娘鉆進一個大男人的被窩,非要和人睡覺,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丟人。 “所以呢,現在后悔了?”江與城的語氣似乎有點陰沉,“不想巴著我,想去巴著高致了?” 程恩恩有些莫名:“我沒想巴著他。” 江與城抽了口煙,臉色很淡:“是嗎。我以為,你把和他的故事寫成小說,是有什么想法呢。” 提起這個程恩恩就尷尬:“我沒有。我就是……” 故意氣你的。 她不敢說。 “隨便寫的。” “隨便寫,怎么不見你寫我們的故事,也不寫和別人的故事,偏偏是他?”江與城語氣幽幽。 “我當時不是在生你的氣么。”程恩恩的臉都快貼到玻璃上去了,摳著手指小聲嘀咕,“又沒有別的男人追過我。我的桃花運那么少。” 高致的存在,恰恰是在她生命發生巨變的轉折點,是在她想從頭來過時,最想回去的時間點。 這次江與城不說話了。 倒不是她的桃花少,他們結婚之后,也不乏其他男人對她有過興趣,但江與城怎么可能給那些桃花飛到她眼前的機會。 從看到高致站在她跟前低頭微笑起,就一直壓在心里的不爽,消了不少。 江與城撣了撣煙灰:“不是想和他重修舊好?” “我沒和他好過呀。”程恩恩沖著窗外。 江與城瞥了眼她泛紅的耳朵尖兒,把煙掐了。 春天的微風拂過面頰,清涼舒緩,帶走最后一抹煙霧。 江與城將車窗關上,外面的聲音隔絕,車廂里很安靜,空氣的流動變得緩慢。 他看著程恩恩無顏見人的后腦勺。 其實她剪短發也好看,頭發很軟,映著陽光的顏色顯得很溫柔。脖頸細韌白皙,讓人能想象到手掌覆上去的觸感。 江與城盯著看了半晌,開口時嗓音低柔:“還離嗎?” 程恩恩沒有猶豫地點頭。 “……”江與城伸到一半的手頓住。 程恩恩把頭扭過來時,他的手已經收回,搭在方向盤上,繃著半張臉。 “當初是我強迫你的,”程恩恩說,“我哥哥說,如果不是出于純粹的愛情,不能強求。” 江與城對于自己被塑造成一個“被霸王硬上弓的民男”,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程恩恩瞅瞅他,繼續說:“我們離婚,我再重新追你一次,好不好?” 江與城轉向她,目光讓人看不透。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答應我的。”程恩恩被他看得緊張,補充說,“我不強迫你了。” “……” 江與城道:“你給我解釋一下,‘再追我一次’,是什么意思?” 程恩恩比他還茫然:“就是再、再追一次啊。” 這句話很難懂嗎? 江與城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程恩恩屁股小幅度挪了挪,不確定地問:“我以前追你,現在又追你,不是‘再’嗎?” “以前是你追我?” “嗯。” 江與城呵了一聲。 程恩恩更沒底氣了,小心翼翼地反問:“……不是嗎?” 江與城快被她氣笑了。 他已經懶得去回想,話題究竟是怎么曲折連環拐到這個地方。 中控臺的手機有電話進來,是方麥冬。江與城接通,盡忠職守的方助理在那端提醒:“江總,您到哪兒了,一點的會議需要改時間嗎?” 已經抵達公司樓下的江總說:“推遲一個小時。” 方麥冬也不多嘴問,應了聲“好”,便利索地掛斷電話。 江與城把手機擱回去,好整以暇地坐在真皮座椅上:“那你講講,你是怎么追我的。” 為什么突然變成被老師提問一樣了? 程恩恩指了指杯架里的咖啡:“咖啡要涼了……” 江與城冷冷地:“講。” “……” 程恩恩把試圖轉移話題的手縮回去,“我知道你喜歡丁韶jiejie,所以我請你給我補習數學,占用你的時間,不讓你們有機會見面。” 那時候程恩恩覺得自己可有心機了呢,現在說起,覺得有些幼稚。 “你讓我給你補習,是為了追我?”江與城問。 程恩恩點頭。她那時候最討厭數學了,要不是為了追他,怎么可能主動要求補習數學。 “還有呢?” 程恩恩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把她送給你的生日禮物藏起來了。” “是嗎。”江與城對禮物不熱衷,少了一份還真的沒發現。他看了程恩恩一眼,夸她:“厲害。” “……”程恩恩的臉瞬間又紅了幾分。 “說完了?”江與城問她。 程恩恩點點頭。 這算哪門子的追人。 到底是誰有誤解,怎么他費盡心機才引誘到自家圍欄里的小兔子,以為她自己是別人競爭上崗的。 “現在告訴我,”江與城微微瞇起眼睛,“是誰告訴你,我喜歡丁韶?” “你自己說的。” 丁韶也是江與城跟程禮揚的朋友。當年他們一幫朋友時常在一起聚會喝酒,每一個人程恩恩都認識,哥哥jiejie們對她這個小朋友也很照顧。 丁韶挺漂亮的,人也溫柔大方。程恩恩跟她接觸得不多,因為丁韶不和大家一起工作,碰面的次數最少。 程恩恩第一次見她,是在家里。那天程禮揚請大家來家里吃飯喝酒,喝多了開始胡鬧玩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江與城被問到有沒有喜歡的人,回答有。當時一片起哄,一幫狐朋狗友連游戲規則都不管了,逮著他連番逼問。江與城這人,不想說的東西,無論誰來都逼問不出,推到面前的酒他倒是一杯一杯地來者不拒。 嚴刑拷打半天連個屁都沒問出來,亂七八糟的起哄聲里不知誰問了一句:“你就說她在不在現場吧。” 江與城將空掉的酒杯放下,說了一個字:“在。” 周圍很吵,這個問題和答案,好多人沒聽到,聽到的人表情都意味深長。 彼時程恩恩窩在程禮揚背后的沙發角落,大人們的游戲她是從來不參與的,別人喝酒她喝牛奶。她一直偷偷圍觀那邊的起哄現場,沒有錯過江與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