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江小粲瞪了一下眼睛,然后胡扯道:“酒被我爸喝完了。”指了指一旁的ad鈣奶,“只有這個。來吧,我陪你,喝奶澆愁也一樣的。” 程恩恩無精打采地:“好吧。” 兩個人把一整件ad鈣奶搬到客廳,各自拆開一瓶。江小粲舉起奶瓶說:“干杯。” “干杯。” 程恩恩碰了碰他的瓶子,然后兩個人同時含住吸管,一口氣干了一整瓶。 一堆郵件沒看,江與城思緒有些亂,站在窗邊點了根煙。 他看得出程恩恩情緒不佳,在車上還正常,那么大度地說出那一番話,回來之后反而低落了。 事情的發展偏離了預期,他太自信,自信即便重來一次仍然能抓住她,可車上她問的那個問題,他無法作答。 不愛?怎么可能不愛。 可若是愛,無疑是在他和程恩恩之間劃下一道鴻溝。畢竟如今的她,把“江太太”當做另外一個人。 這個小東西啊,也不知到底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他。 煙在指間默然無聲地燃燒掉半截,望著窗外出神半晌的江與城才收回視線,低頭將半截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拿出手機,給張醫生撥了一通電話。 說明來意后,彼端張醫生立刻道:“老江,你考慮清楚,貿貿然把真相全部告訴她,萬一她又直接暈倒呢?咱們又不是沒試過,別忘了當時你怎么發飆的。” 其實程恩恩在自己認為的“醒來”之前,就已經蘇醒過一次,當時的記憶已經出了問題,說自己17歲,要去上學。都以為她撞到頭撞傻了,一幫人圍在她跟前說:你現在已經27歲了,都結婚了,你老公江與城,我現在打電話叫他過來。 堅持認為自己還是個少女的程恩恩不肯相信,被逼得發了一陣瘋,當時就昏倒了。 她發完瘋,是江與城大發雷霆,張醫生作為他多年朋友都差點被算賬,醫院花癡他許久的小護士更是嚇得從此見他繞路走。 江與城沉默片刻:“若她一直不恢復呢?” 張醫生嘆了口氣,“那也沒辦法。誰都不能保證,她再受到刺激的結果是恢復記憶,還是世界觀崩塌徹底瘋掉。” 說句不好聽的,程恩恩已經沒有其他親人,父母各自有家庭,相依為命的哥哥去世多年,盡管她還清醒時鐵了心要與江與城離婚,但這個世界上在意她瘋不瘋的,也只剩他一個而已。 這個風險,江與城一絲都不愿意冒,否則也不會大費周折,砸下那么大一筆錢,為她建造一個虛構的世界。 “這么久了,你想出來的辦法呢?”江與城語氣不善。 張醫生被氣笑了,“她的情況太復雜,一般心因性失憶,催眠療法最好的,但對她無效啊。”說到這個他就來氣,“誰讓你他媽閑得蛋疼沒事凈教她些有的沒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哄騙過去看心理醫生,結果這家伙,盯著人家醫生半個小時都不帶眨一下眼的。你自己干的好事,還怪上我了?有你這樣的嗎?” 江與城按了按太陽xue:“你最好盡快想出辦法,否則這個年,你別過了。” “嘿你還威脅我。”張醫生不高興了,“老婆失憶不認人的又不是我,兩邊討不著好的又不是我,天天守著老婆干上火的又不是我,咱們看看到底誰不好過!” “……” 江與城的嗓音涼颼颼的:“你看好戲很開心?” “哎得了得了,我不招惹你了。”張醫生認慫,“我這幾天在b市呢,約了幾位這方面的權威專家討論這個案例,有結果了通知你。放心吧,恩恩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呢。” “謝了。”江與城說。 掛斷電話,聽到客廳里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江小粲正苦口婆心地在勸:“你不能喝了,你已經喝了好幾瓶了……不開心也不能這么喝呀,喝多了傷身……” 江與城眉頭輕輕一皺,打開書房門,見倆人坐在客廳地上,茶幾上七零八落一堆娃哈哈瓶子,程恩恩枕著胳膊趴著,肩膀時不時抽一下,伴隨著吸鼻子的聲音。 他走過去瞧了眼,程恩恩臉頰上掛著一道淚痕,趴著正難過,沒注意到他。 “怎么了?”江與城問。 江小粲看看他,又看看程恩恩,深沉道:“醉奶了。” “……” 程恩恩已經聽到他的聲音,從桌子上起來,低頭飛快地蹭了蹭臉。 江與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光難測,片刻后對江小粲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睡覺。” 江小粲輕輕拍了拍程恩恩的腦袋:“小恩恩不哭了,我回房間了哦。” 程恩恩點頭,微帶沙啞的聲音說:“晚安。” 江小粲麻溜地回避,給兩人騰出空間。程恩恩把臉擦干,站起來說:“江叔叔,我想和你說兩句話。” 江與城在家里穿得一向薄,身上就一件針織衫,站在原地看著她,“想說什么?” 程恩恩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捏了捏手指,安靜半晌才開口:“我能看看小粲mama的照片嗎?” 江與城微頓,“怎么想起問這個。” “我是不是長得像她?”程恩恩抬起頭,“你對我這么好,是因為我長得像她嗎?” 她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執著地望著江與城的眼睛,卻見他的臉色猛然沉下來。 “是誰和你說了什么?”江與城的聲音冷得懾人。 家里關于她的東西都收了起來,網上的消息也撤得干干凈凈,學校里沒人知道內情,她身邊能接觸到的,每一個都是他的人。 程恩恩愣了一下,雖然他沒有回答,從這個反應中她已經能得出答案。 眼淚沒出息地涌出來,她立刻用手背蹭了蹭,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很……榮幸。” 她應該感謝才對,她享受到的這一切,都是沾了江太太的光。 但是,心里還是會難過。江叔叔對她的好,小粲粲對她的親近,甚至于薇薇姐對她的關心,都不是屬于她的,只是因為,她與江太太那幾分相似。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人真的愛她。 她不想哭,她覺得哭很丟人,可是一點都控制不住。她拼命地擦,眼淚拼命地流,手背上浸濕一片。 她正要用袖子擦眼睛,手被握住,江與城攥著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捧著她的臉,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和臉頰上的濕潤。 浸yin商場這么多年,再難的事都沒讓他皺過一次眉頭,偏偏在這么一件小事上束手無策。 他該怎么說?他能怎么說? 自己吃自己的醋,因為長得像自己哭成這樣,也就她獨一份兒了。還硬撐著說榮幸…… 江與城無奈,幫她擦著眼淚,幽幽的語氣道:“哭吧,等你以后想起今天,就會笑了。” 他的掌心很舒服,程恩恩貪戀這個溫度,乖乖地,沒有躲避。聞言抬起淚汪汪的茫然的眼睛,抽泣著:“嗯?” 江與城牽著她到沙發坐下,拿起一方帕子要給她擦臉,程恩恩接了過來,自己擦。 眼淚跟流不完似的,她一邊擦一邊哭,肩膀直抽抽,聲音也啞了,抽抽搭搭地說:“我、我已經做夠兩個月了,等你,等你把小粲mama找回來,我就不做了。” 她覺得自己鳩占鵲巢,占了原本屬于江太太的東西;也覺得喜歡江叔叔的自己是笑話,她根本沒有資格。可是她不能這么沒交代地走掉,她會繼續按照約定照顧好小粲粲,等到他的mama回來,就離開。 “好,等到她回來。”江與城語調沉穩,含著若有似無的寵溺,掌心在她頭發上一下一下,安撫地順著。 不過等程恩恩平復一些,他的下一句便是:“現在告訴我,你從哪兒知道的?” 第44章 “我自己查到的。” 聽他的語氣似乎不大好, 程恩恩沒敢提段薇。她只是給自己提了個醒而已,而且已經都離職了, 總不能因為這個再害她被找麻煩。 江與城目光深沉, 當時沒說話, 隔天誠禮的公關部遭了秧。 姚主管辦事牢靠治下嚴厲, 公關部在她的帶領下極少出差錯, 但她主要負責營銷公關,程恩恩這件事當初是交給段薇一手cao辦,借用了公關部的人手和關系抹消痕跡,算是無妄之災。但說到底是辦事不力, 被老板點了名, 姚主管將當時負責的幾個員工狠狠申斥了一番。 雖然只是一張側臉,鏡頭也遠,但熟悉程恩恩的人不可能認不出, 她自己更不可能認不出。萬幸只是一張側臉,讓她誤會是相似, 倘若真叫她看清了五官,后果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段薇被召回誠禮,上樓時正碰到一個女員工哭著從姚主管辦公室出來, 一見到她便說:“段秘書,那條微博我們當時問過你的,是你說沒問題啊。” 多少有點抱怨的意思。 她們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一毫痕跡都沒放過,只是發那條微博的職員已經離職音訊全無, 也不值當為了這么一張無傷大雅的側臉照再付一大筆費用。拍板決定的是領導,出了事挨罵的永遠都是他們這些小嘍啰。 段薇拍了拍她的肩,微笑說:“沒關系,這事是我的責任,不會連累你們。” 其實原本也連累不上,姚主管處理事情干凈利落,該罵的罵該罰的罰,誰的過失也理得一清二白,早匯報到江與城那兒去了。段薇正是清楚這一點,收到消息便已然猜到所為何事。 不過她主動往自己身上攬,反而在女員工面前落了好印象,方才的抱怨立刻變成好意提醒:“江總好像挺生氣的,你小心點。” 有段日子沒回到這個辦公室,段薇進門,正在復印文件的小秘書欣喜地叫道:“薇姐,你回來啦。” 段薇笑了笑,問:“江總在嗎?” “在呢,不過……”小秘書話未說完,被打斷。 “不過沒工夫見你。”陶姜從格子間站起來,拿著一張白紙黑字的紙,趾高氣昂走過來,往段薇眼前甩了甩,“你的處分,自己看吧。” “什么處分,只是一個通知而已。”小秘書抱不平。 段薇接過來掃了眼:停職通知。眼神微微一變。 小秘書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沒事的,只是停一個月而已。江總正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就會讓你回來了,咱們辦公室沒了你可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她不在這兩個月我看挺好的啊,”陶姜抱著手臂,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師傅當初不也是以為這里離了自己不行,結果呢,休個產假就被你頂替了,回來也只能到人事部養老去……” “說什么呢你!”小秘書氣得咋咋呼呼,“你還真以為你能頂替薇姐啊?” “別吵了。” 段薇往里間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不過兩秒鐘,辦公室的門便從里面打開,江與城與一位主管一前一后走出來,邊系扣子,邊回頭囑咐什么。 他一路與主管談著事,視線未曾分給立刻恭敬站成一排的三個秘書,大步走向電梯間。 段薇將手中的停職通知塞到小秘書懷里,追上去:“江總!” 電梯門正要關閉,因她的阻擋重新開啟,江與城淡淡一眼投來,情緒不明,倒是那位主管笑呵呵道:“段秘書啊,好久不見。” 段薇笑著問候一句,隨即看向江與城:“對不起江總,是我失職,沒把事情處理好,這一個月我會好好反思,不過程姐那邊,我還是繼續……” “我已經安排其他人過去。”江與城沒有表情時臉色是顯得很冷淡的,聲音也沉,毫無起伏,聽著叫人發怵。 段薇收了聲,松開按著電梯門的手,退出去,向二人微微鞠躬。 晚上一場推不掉的飯局,江與城盡可能提前結束,回到家剛剛九點。進門,玄關的感應燈亮起,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安靜,腳步微頓。 他將大衣掛到衣架上,慢慢走進去,客廳沒人,房間門也是緊閉的。這似曾相識的可怕的寂靜,讓他心頭沉了沉。 推開程恩恩的房門,看到椅子上那個粉灰拼色的書包,繃起的神經才松了松。 她的課本和試卷還在書桌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江與城關上門,拿出手機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