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屋頂的橫梁映在地上,宋小姐從陰影下走出來,去牽謝宴樓的手。 沒有主婚人,沒有證婚人,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只有茫茫天地可做見證。 或許白?日火車站被?轟炸的廢墟亦可見證。 若干年以后,山水枯竭,桑田滄海,時間?被?縮短成很短的一瞬,她們也在這一瞬真實存在過。 謝宴樓站在宋小姐對面,兩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 該怎么形容她此刻的眼神? 像是要把一輩子的柔情都用盡,她久久地凝視著她,看得宋成綺臉皮發燒。 “怎么這樣看著我?” “你好漂亮。”謝宴樓眨著眼睛看她。 如此直白?的夸獎讓宋小姐再次臉紅,但同時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悲傷,讓她眼眶發酸。 她抹了抹眼睛,不是很理解:這是怎么了? 謝宴樓牽著她,跪在堂前主位空座的蒲團上。 她自?己兼任儐相,唱贊禮。 “一拜天地——” 兩人轉身向外,面向廣闊天地,虔誠地拜了下去。 直起?身后宋小姐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謝宴樓攥著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兩人面朝主座。 許久,等到宋小姐疑惑地看向她時,謝宴樓克制的帶著輕顫的聲音響起?。 “二?拜高堂——” 一聲槍響。 她的頭深深地磕下去。 槍聲炸在耳邊,宋成綺以為?城外交火,本能抬手護住身邊的人,卻摸到一片溫熱的黏膩。 她皺了皺眉,循著自?己的手看去,紅色的血像是泉水,從掌下的槍洞里不斷涌出來。 很快從手心浸到她的手背。 宋小姐茫然的眼神充斥著大顆的淚水,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越過謝宴樓跪在地上的身影,院門口宋司令舉著槍的手放下,宋mama站在他身邊,目光不忍。 一切的聲音都靜止,變成一部默片。 宋mama嘴唇張合,沒有聲音,身后的警衛兵上前將宋小姐和?謝宴樓分開,宋小姐不斷地掙扎,手碰到卻一次次被?拉開,巨大的痛苦令她跪倒在地,眼淚反而成了最蒼白?的東西。 悲痛的最后,她緊緊攥著從謝宴樓衣袖扯下來的一塊布料,昏死過去,被?帶離了別院。 鏡頭從門框往里拍,圈出四四方方的一個框,謝宴樓一身紅衣倒在屋子中央,身影不斷地拉遠、拉遠,直到成為?紅色的一個點?。 屋前掛著的兩盞紅燈籠隨風搖晃,映得月色更加慘白?。 ……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 第九十九章 “后來呢?” 那個下午,二十歲的殷驚鴻坐在滿頭華發的老太太對面,下意識追問道。 老太太沉默了許久,說:“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上了船,身邊坐著她的母親,有時候人的大腦有一種很神奇的能力,她失憶了。不僅把上船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凈,連帶著和那個人的回憶,也像清除了似的,根本沒有這個人。” 殷驚鴻張了張嘴,不知?為何眼淚已流了下來。 老太太繼續說道:“她mama試探過她一次,發現她真的忘記,遂將此事徹底瞞下。” 流落異鄉的日子并不好?過?,針對華人的欺壓早在百年前便開始,宋司令鞭長莫及,即使安排了人接應,也只能供她們落腳,有瓦遮頭。和他們同行的副官在一次意外中去世,母女倆又像小時候一樣,過?上了相依為命的日子。 宋小姐獨身多年,追求者不少,不知?為何始終提不起興趣。 古書上說?“情絲”,她那根情絲不知?所蹤。 她突然恢復記憶是在第十年,很普通的一天,也沒?有特別的理由?。 生?活異常平靜,早上醒來,腦海里多了一段記憶。 鮮明得好?像發生?在昨天。 她坐在床上,看?著手背上一滴一滴的液體,越匯越多。 她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睛,眼?淚從指縫大顆地涌出來。 她其實感覺不到悲傷,或許是因?為心在十年的過?程中作繭漸漸包裹,但是生?理她根本無法控制。 她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淚。 就?連想起來那個名字,不論何事,不論何地,都會淚流滿面。 又花了一年時間,她從這種生?理不可控的悲傷中緩過?來,終于可以控制眼?淚。 是因?為她mama告訴她——對方可能沒?有死。 對方主動通知?的她爸爸,很有可能就?是故意安排這一出戲,讓宋小姐安心去美國。 她幾歲逃亡到上海,都能想辦法自己活下來,如今二十幾歲,肯定比當?年強些。 事后宋mama也派人去別院看?過?,已經沒?有紅玫瑰的尸體。 宋mama的話?真假難辨,但宋小姐只能選擇相信她,相信對方還活著的事實。 新時代后,宋小姐回了幾趟國,托人尋訪紅玫瑰的蹤跡,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1990年,宋小姐孤身回國定居,住在當?年別院改建的弄堂。 此后又一十六年。 …… 片場。 殷驚鴻用手背擦了擦自己濕潤的眼?角,道:“過?。” 柏奚跪在地上,宋小姐的靈魂還在她體內,哭得不停地干嘔,眼?睛和鼻子通紅,地上已匯集一攤眼?淚的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