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苗沒答話，陳博格只當她有點生氣，不過當下想將此事翻篇，實在顧不上這么多。

    可惜，楚苗認定的事情，別人說什么她都不往心里去。

    楚苗從機房出來，直接給成單打電話，問清后期價格并表明來意。

    成單聽清她的想法，自然是松了口氣，這算是個不錯的結果。他剛想答應，又不免猶豫：“陳導知道這件事嗎？”

    楚苗冷靜道：“他知不知道重要嗎？”

    “……”成單結結巴巴道，“但、但要提前跟他說一聲？”

    楚苗面無表情道：“成單哥，你身為制片人，負責管理劇組的資金投入。他只是導演，專注做內容就好了，總不能越俎代庖？”

    成單總覺得楚苗的語氣不同尋常，他努力掙扎道：“但陳導的酬勞全都投入電影，實際上也算是大資方之一……”

    陳博格能夠在電影項目中拿到話語權，就是因為他將酬勞入股，又憑借人情壓價演員。當然，這也是他沒法立刻拿出龐大流動資金的直接原因，他把時間都耗在電影上，不像楚苗有空做別的戲。

    楚苗淡淡道：“哦，那你報個價，我想超越他的投入比要花多少錢？”

    成單心里莫名其妙，懷疑兩人剛創業就要撕逼分家，但還有砸錢鬧掰的方式？互相攀比著追投？

    成單又覺得楚苗沒開玩笑，便報了個數字。

    楚苗痛快地答應：“可以，麻煩哥擬合同過來，別走公司，走我個人。”

    成單滿腹狐疑，但還是老實地應下。他身為制片人，斷沒有將錢拒之門外的道理，再加上楚苗的身份會讓項目資金很簡單。如果是外找的投資，又必然會牽扯進新勢力，很多事情處理起來麻煩。

    楚苗和成單私下完成手續，確認投資人身份。成單看著資金到賬，突然有些良心不安，他懷著惴惴的心情，硬著頭皮踏入機房。

    成單：“陳導，我跟你說個事，你不要生氣啊。”

    陳博格平和道：“沒事，你做宣發，后期不加了。”

    成單趕緊擺擺手：“哎呀，現在后期有資金啦……投資人你也認識……”

    陳博格本來正在敲鍵盤，專心看屏幕上的回放，他聞言動作瞬間停住。

    成單額角有些冒汗，坦白道：“楚苗追投了一筆錢……以個人名義。”

    陳博格一聽到成單說投資，便早有預感，問道：“她投了多少？”

    成單小心翼翼地報了個數字，這筆錢比陳博格預期的后期費用還要高。

    陳博格頓時陷入沉默。

    成單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地說道：“你該不會是氣瘋了？這是什么表情？”

    這種控制不住想翹起嘴角，又強行壓抑笑意，努力維持冷靜理智的復雜表情，實在讓人難以形容。成單認為陳博格氣到面部神經失調，才會展現出演員都無法模仿的精彩情緒變化，畢竟他平時讓人懷疑是重度面癱，永遠波瀾不驚。

    陳博格過了幾秒，完成表情控制管理，又恢復漫不經心的狀態，自然道：“哦，沒事，她就是對我圖謀不軌。”

    成單：“？？？”

    成單感慨道：“你們搞藝術的就是不一樣，我都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

    楚苗參投《迷宮晚宴》后，在眾人中的地位扶搖直上，畢竟她現在就是資方爸爸。成單雖說是制片人，按道理投入大部分資金，但說到底那些錢是他所在公司出的，跟他本人并無半分關系。

    公司領導去劇組視察時，成單怎么圍著領導轉，他現在就怎么圍著楚苗轉。他簡直是徹底向資本力量低頭，喪心病狂得沒眼看，絕對不讓任何一個資方爸爸失望。

    楚苗踏進機房看樣片，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成單便立刻給她清出一條道來。他殷勤地在桌前擺上各類零食飲料，還關切地問道：“您覺得怎么樣？屏幕亮度還可以嗎？小王再去買點水果來！”

    楚苗趕緊出言制止：“不用麻煩了……”

    成單：“不麻煩，不麻煩，我們訂個奶茶過來！”

    陳博格看向楚苗，問道：“師姐為什么還要追投？”

    楚苗還未回答，成單便小聲湊到陳博格耳邊嘀咕，提醒道：“注意語氣啊，怎么跟爸爸說話的？”

    陳博格：“……”

    陳博格：“……嚴格來說，我也是你爸爸。”不過現在被楚苗擠下一位而已。

    成單：“嗻，小的這就退下。”

    楚苗自然道：“我有錢，項目不錯，當然就投了。”

    陳博格：這話怎么聽上去如此霸總？哪里怪怪的？

    陳博格默然片刻，又道：“師姐忘了我說過什么？”

    楚苗戲謔道：“陳導，難道我出錢還侮辱了你的人格？”

    成單立馬附和：“就是就是，你又不是偶像劇女主，扭捏個什么勁兒……”

    成單就不明白陳博格的想法，大家關系都過得去。楚苗幫忙投一筆，他反而各種擺臉色。

    陳博格：“……”他真想把成單趕出門外，永遠不許踏入機房。

    電影剪輯到一定階段，都會進行內部樣片放映，邀請資方的人士觀看提意見。這種觀片會也很有規劃，會分時間和批次的組織內部放映，不會讓所有資方擠在一起碰面。

    因為楚苗是個人名義參投，成單就獨自給她安排了一天。她身份又特殊，還是編劇，這才只有成單和陳博格陪同。

    楚苗坐在中間位置，等待樣片正式放映。成單和陳博格分坐在她兩旁，還真有陪領導觀片的架勢。

    機房內拉上厚厚的窗簾，燈光一滅便陷入黑暗，只有屏幕上透著幽幽的光。陳博格和成單已經觀看過樣片多次，早已沒什么新意，楚苗沒有每天盯后期，倒是第一次像模像樣地欣賞。

    樣片還有不少未完成的工作，例如配樂、特效上的瑕疵，需要后續制作時精進。但楚苗仍看得津津有味，畢竟瑕不掩瑜，鏡頭節奏是完全沒問題的。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樣片放映到一半，成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他最近事務繁多，還在溝通宣發和排片檔期的事情，基本每天都在四處跑。

    楚苗不甚在意，她跟成單相熟，不可能真把自己當領導，便看著他出門接電話。

    屋內就剩下兩人，楚苗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卻聽到耳畔傳來低沉的細語。

    黑暗中，他的聲音如同低音提琴。

    “師姐不許裝傻，你就是對我圖謀不軌。”

    第九十三章

    楚苗覺得自己被一團曖昧的吐息所包裹, 她當下打了個激靈, 立馬態度激烈地扭頭反駁：“你想太多了……”

    因為是并排的椅子，陳博格覺得電影音量過大，才湊近她耳邊說話, 誰料楚苗竟有如此大的反應。兩人靠得較近，楚苗突然扭頭, 幾乎就是貼臉的距離。

    機房的椅子蹭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黑暗中一時有些混亂。

    楚苗動作過大，只覺得自己的嘴唇不經意蹭過些許光潔的皮膚, 弄得旁邊人下意識想躲。陳博格同樣猝不及防, 沒料到產生這樣的烏龍，略有些驚惶地向后讓了讓。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同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機房屏幕上閃著光，楚苗在變幻的光線中看到陳博格忽明忽暗的臉色, 她原本想懟他的滿腹說辭，只能緩緩咽回肚子里。楚苗干巴巴地笑道：“這是個誤會……”

    天地良心, 其實楚苗不知道自己蹭哪兒了，鬼才想到兩人挨得那么近，這是什么扯淡的偶像劇橋段么？

    陳博格伸手摸了摸自己中招的耳朵，振振有詞：“師姐還說我想多了？”

    楚苗理虧地爭辯：“……話不能這么說, 我也沒把你怎么著啊？”

    陳博格挑眉：“你還想把我怎么著？投資人就可以為所欲為？”

    楚苗：“……”

    楚苗覺得這個烏龍事件簡直坐實自己圖謀不軌, 搞得她好像貪圖師弟美色一樣。最可笑的是，陳博格接下來居然真得老實拘謹地乖乖看片，恨不得雙手放在膝蓋上端坐, 跟楚苗保持安全距離。

    楚苗氣不打一處來，不怒反笑：“我是會傳染的病毒嗎？你過來！”

    陳博格默默地挪過來一點，態度謹慎。

    楚苗不禁抱怨：“這都8012年了，只是不小心碰你一下，不至于？”

    陳博格涼涼道：“那我也不小心碰你一下，我們就算兩清，同樣的碰法，夠公平？”

    楚苗立刻氣弱，轉移話題：“專心看片，專心看片，陳導拍的電影就是好看……”

    陳博格不滿地悶聲道：“只許師姐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楚苗佯裝不懂，陳博格正欲繼續開口，打完電話的成單卻突然回來了。

    成單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見兩人的距離，還嘀咕道：“你倆怎么了？這中間是隔著條馬里亞納海溝么？”

    楚苗在心底為成單的歸來拍案叫絕，陳博格卻不悅道：“你知識量還挺豐富。”

    成單沒琢磨出陳導的古怪語氣，痛快道：“那必須啊，我專業知識杠杠的！”

    楚苗有驚無險地看完《迷宮晚宴》的樣片，將機房事件翻篇，但很快又跟陳導面臨對峙。拍戲歸來的陳博格發現卡蘭在嬌慣下無法無天，已經變成了楚苗身邊的黏人精，頗有貓仗人勢的感覺。

    卡蘭甚至在公司中有自己的小地盤，有人專門給它布置上用餐和飲水的簡易小碗，它偶爾還會挑食。陳博格緊盯著布偶貓，平靜道：“不許故意剩飯。”

    布偶貓每天的進食比例都是有規劃的，陳博格以前喂養卡蘭的時候，都是嚴格執行計劃。

    卡蘭用漂亮藍眼睛望向陳博格，軟綿綿道：“喵~”

    陳博格并未在它的視線攻勢下軟化，反倒是楚苗先坐不住了，開口道：“它餓了會自己吃的，何必現在逼它？”

    卡蘭頗通人性，贊同地原地打了個滾，背對著陳博格，無聲表明態度。

    陳博格解釋道：“師姐，你這樣順著它，它的主意會越來越大。”

    楚苗滿臉大義凜然，理所當然道：“我們是影視傳媒公司，最看重的不就是有創造力的個性？”

    陳博格無言以對，他心想人有個性沒問題，貓有個性不太對？

    卡蘭鬼靈精般偷瞄陳博格一眼，陳博格瞧著它的小表情，決定忍一時風平浪靜，回家再對它進行思想教育。

    卡蘭作為一只有能力沖擊北大的布偶貓，自然分析出陳博格的打算。下班時，它竟然堅定地不往貓包里鉆，非要等楚苗出來。

    楚苗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趁人之危，在陳導拍戲期間誘拐卡蘭，她提議道：“我跟你們一路。”

    卡蘭這才慢條斯理地鉆進貓包，任由陳博格將拉鏈拉上。陳博格和楚苗一道往回走，他冷靜道：“那如果卡蘭一會兒不讓師姐走，怎么辦呢？”

    “嗯……”楚苗立刻猶豫起來，卡蘭過去纏著她留下，她經常心軟就在客房休息了。如今陳博格回家，孤男寡女顯然不合適，但卡蘭鬧事的可能性又著實挺高。

    她試探性問道：“……不然你在小區里假裝轟我走，然后抱著它就沖上樓？委屈你做個惡人？”

    楚苗覺得陳導的演技肯定沒問題，一定會讓卡蘭信以為真。它就不會因此誤會楚苗拋棄自己。

    陳博格：“……”

    陳博格盯著她，直白道：“可我也不想讓師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