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衣服可做道觀里的武神老爺，袒胸口能入佛門里當一尊怒目金剛。

    左右正反上下前后顛倒看他，只覺牛鬼蛇神都像，唯有“女人”二字，非得全天下人都瞎了才能搭上一絲絲的邊兒。

    偏偏著當事者還沒有一點自覺，他那一身緊繃繃的肌rou都快在薄紗袖子里顯出形狀來了，他還覺得自己扮得很好呢，朝楚腰轉(zhuǎn)了個圈圈，問他道：“你看怎樣？可以的吧？”

    楚腰絕望地笑了笑，委婉地說道：“要不然……我們就別殺窮奇了吧，啊？”

    洛九江：“……”

    ——————————

    修仙界除非修特殊法門的人，不然不會縮骨術(shù)。

    但有關(guān)洛九江身材的問題，最終還是得到了解決。

    說到這里，還真得感謝一下窮奇界的奇特生態(tài)。洛九江雖然在這里甚至買不到一把趁手的長刀，但他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很多五花八門的藥物。

    其中一種，就能配合靈氣一起，用于調(diào)整修士的身材。

    那伙計還非常熱情地跟他介紹：“您當真不再加一塊上品靈石嗎？再加一塊我回庫房給您拿另一種藥物，連下面那玩意兒都能改的，男變女也沒問題啊！”

    洛九江實在沒能招架住這個伙計的熱情，連聲說不，落荒而逃——他雖然不覺得做女孩子就怎樣怎樣，但還是不想就這么突然地為穿裙子就變個性。

    再按照楚腰給他指點的清單，洛九江另外購置了一些衣物。果然，這回的裙子他換上就服帖合適多了。

    雖然他面孔太過俊朗，一眼就能被人識破，但這些差別對楚腰來說還是在化妝可調(diào)的范圍之內(nèi)。

    楚腰先讓洛九江坐下，然后給他仔細地重新修了眉毛的形狀，又拿妝粉給他抹過幾層。

    臉上的脂粉一時又讓洛九江覺得自己臉兒又厚又白像是個唱戲的角兒，一會兒又覺得楚腰這是往墻上刮膩子，自己就是那片墻。

    等幾遍妝粉上過了，楚腰打量一下自己掌心里幾個小小的盒子，最終還是挑了一個偏暗的顏色給洛九江上妝。

    洛九江不解道：“為什么要給我抹這種淡棕色的脂粉？”

    楚腰隨口道：“搽過粉后你就太白了，這樣是為了讓你的膚色看起來深一點，自然一點。”

    洛九江迷茫了！他睜著自己無知而純潔的眼睛不解道：“那為什么之前要給我撲那么多的白色的粉末？”

    楚腰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回道：“你之前的膚色太深了，這是為了讓你的膚色看起來更白一點兒。”

    洛九江：“……”

    他深深地陷入鬼打墻的邏輯旋渦，被這套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深淺論”搞蒙了。然而還不等他對此提出抗議，滿臉都是“我才是世界的真理”的楚腰就指揮他閉眼。

    ——很快，洛九江就知道，先刷白再刷棕只不過是個輕量級，描眉畫眼更不可理喻，這東西居然還要接連閉眼睜眼翻白眼的！

    等一套整整齊齊的妝面下來，洛九江長出一口氣，從地上一躍而起，只覺得自己給死地捅個窟窿那會兒都沒現(xiàn)在這么累。

    他滿懷期冀地詢問楚腰道：“現(xiàn)在，是不是就可以了？”

    楚腰實在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只得半藏半露，半遮半掩地半句話半句話說：“不錯，可以了。”

    可以當披香宮里最底層的那種跑腿丫頭了。

    洛九江長出胸臆里的一口郁氣，轉(zhuǎn)身就朝著披香宮的方向出發(fā)。

    他轉(zhuǎn)過身去時，身材稱得上婀娜有致，雖然不如楚腰如扶風(fēng)弱柳般的誘人風(fēng)情，但配上他如墨青絲也算別有味道。

    然而這站似松，靜如鐘的佳人一旦動起來，登時就是大步流星、狼巡虎視、健步如飛、風(fēng)馳電擎……何止動如脫兔啊！金錢豹拔腿逃命的速度都不一定有他快！

    楚腰捂著胸口，無聲地在自己心里吐了一口血。

    “九江。”他幽幽地喚了洛九江一聲，便看對方站定腳步，轉(zhuǎn)過頭來，那雙眉毛雖然已經(jīng)被楚腰修成兩道彎彎如月的柳眉，但煞氣還是奇異般地從頭到腳攀附在兩彎眉頭上。

    他面前裝扮一新的這個“姑娘”，粉面如花，柳眉似畫，菱唇微抿，饒是不顰不笑，也依舊生動鮮活，讓人一眼能看到他清澈心田里的所有想法。

    ——可不是能把他心里那點心事一覽無余嗎，這人眉上帶殺，頰間生煞，嘴唇一張只怕就是一口帶“呸”的唾沫。凡是長了眼睛的都能從他臉上讀出幾個大字：窮奇還不速速納你狗命！

    楚腰哽咽了一聲，把自己秋月一般染著淡愁的臉頰埋入自己的手掌之中。

    “楚腰？”

    “我身邊的侍婢你可能做不成了。”楚腰心如死灰地跟他商量，“廚房里沒準還差個殺豬的大娘，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塞過去——你看成嗎？”

    洛九江：“……”

    第219章 “小爐鼎”

    洛九江最終也沒去做那個廚房的殺豬大娘。

    倒不是他氣質(zhì)干不得這活兒——實際上他現(xiàn)在的氣質(zhì)也就能干干這個——主要是一個殺豬的每天圍個圍裙往披香宮第一美人屋子里跑，那宮人得都是大傻子, 才能瞧不出不對來。

    總不能讓楚腰對外宣稱, 說自己最近就是特別愛吃豬大腸吧。

    楚腰圍著洛九江轉(zhuǎn)了幾圈, 發(fā)現(xiàn)洛九江身上的問題還挺難解決。須知洛九江向來站得筆直，腰背挺拔, 即使站定在原地，也仿佛隨時都能如離弦之箭般脫弦而出。

    這氣質(zhì)讓他持刀時是個當世無雙的刀客，卻也讓他扮女裝時看起來像個暗殺別動隊的特務(wù)。

    楚腰要是把他就這么大咧咧地塞進自己屋里, 那窮奇只要過來轉(zhuǎn)上一圈, 第二天披香宮后大門門口那兒, 大概就得掛上楚腰的人頭。

    要是洛九江的問題只在于走起路來竄得像只小兔崽子，那楚腰還能讓他只要站著別走路就好。但洛九江眼下是站都有問題, 楚腰總不能讓他始終坐著。

    何況就以洛九江這個氣質(zhì), 大概坐也有坐著的不同尋常。

    看楚腰凝眉看向自己, 輕咬櫻唇一語不發(fā)的顰蹙模樣, 洛九江主動開口解憂道：“不然，我走路時主動晃悠晃悠？”

    ——多有思想覺悟啊, 楚腰練了那樣久的搖曳生姿的步態(tài), 一個背影都百媚橫生, 可在他眼里就只是晃悠晃悠。

    ——至今為止, 這位還以為自己的審美、搭配、乃至容貌氣質(zhì)裝女人完全沒問題呢！

    楚腰看著洛九江說做就做, 吊起腳尖努力地“晃悠”了兩圈，心里都快愁死了。

    不提洛九江下盤是多年以來練出的硬功夫，實在穩(wěn)得很這件事, 就這家伙，他對自己身高沒數(shù)嗎？腳尖踮起一大截，整個人都快奔著九丈去了！

    楚腰深吸了一口氣，才想起自己還沒讓洛九江改過身高。面對這種景象，也只有他竟然還能保持臉上的盈盈笑意。

    他極溫柔、極信任地看著洛九江，柔聲道：“這可能有點太辛苦你了，但作為朋友，我請求你照著我的姿態(tài)學(xué)一學(xué)，你愿意嗎？”

    這樣的小事，洛九江自然就只有一口答應(yīng)的。

    他也看出來自己給楚腰找了多少事，為了安慰楚腰，他還特意說道：“不要擔心，我學(xué)靈猿身法都惟妙惟肖，步態(tài)而已，自然看能夠手到擒來。”

    誰知道他一語點醒夢中人，楚腰登時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人走的那么快，步子一開就竄出去那么老遠，感情他身法是照著猴子學(xué)的！

    猴子……

    楚腰的笑容依舊保持在臉上，他還沒有開始教洛九江怎樣走路，怎樣坐臥，但不知怎地，他突然就不想教了。

    ……

    作為一個忍耐力和演技都是一流的爐鼎，楚腰當然還是好好地教了洛九江幾遍。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洛九江學(xué)東西真的很快。

    他只是根據(jù)洛九江的行事作風(fēng)推斷出他的年齡修為，一直對洛九江的評價只停留在天之驕子這個層面。如今由一斑而窺全豹地看，洛九江或許是個少年得志的天才。

    心里有千種猜測，楚腰也并不露出來一分。他第十七次為洛九江的表現(xiàn)叫好，又伸手去扳洛九江的肩。只是這回不等他碰到洛九江，天邊的異象就吸引了他們兩人的全部注意。

    洛九江和楚腰都再顧不得什么起坐行臥的口訣背誦，統(tǒng)統(tǒng)抬頭看向西方的天空。

    在幾聲隆隆音過后，一大片血色的烏云席卷著一股腥風(fēng)，匆匆掠過天際，一頭扎進不遠處的披香宮宮心。

    楚腰眼神微閃。他如實地和洛九江說：“剛剛路過的，是窮奇大人。”

    洛九江篤定地說：“他受了傷。”

    我想也是。楚腰緊握著拳，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臉色已經(jīng)被突然出現(xiàn)的窮奇嚇到蒼白如紙，直到親眼看著窮奇進了披香宮，血色才慢慢地重新蜿蜒回他臉上。

    以他對于窮奇的了解，這個異種一向好熱鬧，好歡宴，好虛榮吹捧和夸耀。如今不遠處就是他拿來暖場的“狩獵”，這人竟然不靠近了低頭看一眼，這豈不是奇也怪哉？

    當然，也幸好他沒有湊過來靠近了看一眼，不然獵場里發(fā)生的一切都一覽無余吧。

    楚腰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卻看洛九江仍瞇著眼睛端詳著窮奇來時的方向。

    “九江？”楚腰提醒了他一身。

    “窮奇是從界外回來的。”洛九江得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

    他目力耳力和鋪展開的神識無不遠遠勝過楚腰，窮奇鉆入界膜時離這邊的距離恰好是他眼力的極限，那一瞬間的界膜波動給他看了個正著。

    窮奇既然浴血而歸，顯然是之前在別的地方討了一身不痛快。他之前不在銷魂界里，那這個“春色宴”沒準也是個幌子。

    此前洛九江從未聽說過饕餮和窮奇有什么交情，而換位思考一下，洛九江不信窮奇去干這件可能會受傷的事時，還放心把饕餮留在自己的老窩里。

    換而言之，現(xiàn)在的饕餮很有可能不在銷魂界內(nèi)了。

    那么，他要對付的敵人就少了一個。

    也很可惜，他欲殺之的人物也少了一個。

    不急。洛九江心里冷哼了一聲：一個一個來，他保證幽冥里絕不缺了誰。

    不過，那個打傷窮奇的朋友，還真是干得漂亮啊。

    ——————————

    等到狩獵的時間結(jié)束，那些守衛(wèi)按例過來領(lǐng)走這些殘存的爐鼎時，林中的景象震驚了他們每一個人。

    樹林之中橫七豎八躺著的都是那些銀面大人的尸體，而這些爐鼎們雖然疲累、惶然，如同失巢之鳥，但他們都活了下來。

    ……這可是銷魂界從未有過的事！史無前例！而且這簍子大了！

    從來沒有這么多爐鼎活下來過——而且，以前根本就不會有這么多的銀面大人死！

    從前因著爭風(fēng)吃醋，或者是素有舊怨又狹路相逢時，這些大人或許也會折損兩個，但這都是無關(guān)大雅的細枝末節(jié)。然而現(xiàn)在這個、現(xiàn)在這個……

    這怕是捅破天去了。那引路時笑容可掬、八面玲瓏、還會拿爐鼎們開些惡意玩笑的侍從一屁股坐在地上。

    驚恐的情緒整個地攥住了他的心臟，他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語，神情似哭似笑，已然瘋癲。

    他知道，自己這回活不成了。

    至于這批爐鼎們，為了防止其中有危險人物，各個被分作幾堆，挨個訊問有關(guān)銀面客人被殺的事情。

    所有供詞都異口同聲，所有供詞都如此一致。洛九江殺人時從來沒特意遮掩過模樣，因為他根本就不忌憚脫身之事。

    ——就像是現(xiàn)在，身高縮到那藥物范圍的極致，只顯得比普通女子高挑的、身材動人、步履搖曳的洛九江，半低著頭，學(xué)著楚腰的模樣以手掩口，緩緩從這些人眼前經(jīng)過。

    這些人沒有一個看出洛九江的不對來，只以為他是個普通爐鼎，隨隨便便就在他肩上推搡一把，把他粗暴地和楚腰與其他幾個爐鼎塞做一堆，讓人令人把他們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