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小蝶?怎的又發呆了?!?/br> “哦!”失魂落魄的廖小蝶猛一哆嗦,如夢驚醒。她脂粉未施,荊釵布裙,憔悴不堪,瘦得尖下巴愈發尖了。 夫妻倆只有一個包袱,龔益鵬背起包袱,攙扶道:“來,下車,慢些?!?/br> “哦,哦?!毖瞄T外人來人往,廖小蝶唯恐遭行人嘲笑,深深低著頭,恨不能蒙面,飛快挪下破舊的板車。 她慌慌張張,倉促跳下時,棉襖后擺被木刺勾住了,“嗤啦~“一聲,破了個大口子。 “哎喲——“廖小蝶驚呼,扭頭一看,霎時臉漲紅,眼眶亦泛紅,抽出帕子捂著臉,哭著說:“天吶,為什么我如此倒霉?本來已經夠落魄的了,還要被勾破衣裳,我、我怎么見人?” 龔益鵬替她抻抻衣擺,連聲安慰:“別哭,別哭了,人沒受傷就好。你在此等候,看著馬和車,我去打聽打聽,問問郭家新宅位于何處?!?/br> “老夫人仁慈,一定會收留咱們的。很快就能看見珠兒了,高興點兒?!?/br> 作者有話要說: 廖小蝶:高興?你絕對是高興得太早了 第131章 趁機報仇 “老夫人會收留咱們嗎?”廖小蝶心里一陣陣發虛, 憤懣不安, 毫無底氣。 驟然遭遇賠款丟官, 龔益鵬備受打擊, 灰心喪氣, 但作為一家之主, 他只能拼命振作, 頷首答:“當然了。咱們只是借居一陣子,等父兄在都中打探清楚情況, 我就設法重新謀一份差事,盡快帶你和珠兒自立安家?!?/br> “鵬哥, 千錯萬錯,全怪我, 是我一時糊涂, 害得你丟了官兒,害得家里一貧如洗?!币徽Z未落, 廖小蝶眼淚盈眶, 倒并非裝腔作勢, 而是深切痛苦于貧窮窘境。 龔益鵬嘆了口氣, 一向信任妻子, “你都是為了女兒,我不怪你。罷了,別提往事了, 振作些,看著板車和馬, 我找衙役打聽地方?!?/br> “嗯?!绷涡〉故祝圃谄婆f板車旁,面朝墻壁,背對行人,生怕遭朋友恥笑。事實上,除了郭家人與部分縣官眷屬,她在赫欽并無朋友,皆因生性爭強好勝,從小渴求榮華富貴,最恨也最怕遭人譏諷。 乍然由富變窮,她簡直懊喪欲死。 龔益鵬步履匆匆,拾級而上,詢問縣衙門房,因為衣袍灰撲撲,挨了一頓冷落與盤問,賠笑解釋,才打聽到了地址。 “老夫人住在廣昌巷!” 廖小蝶懨懨問:“廣昌巷在哪兒?” “上車坐好,問問路人就知道了?!饼徱纟i攙妻子坐上板車,抖了抖韁繩,生疏笨拙地趕車,一路打聽著尋去廣昌巷郭府。 此時此刻。郭府 春季,庭院里花木吐新芽,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時近晌午,書房里讀書聲漸漸停歇,叔侄仨暫擱下書本,慣常用過午飯并小憩后,下午才繼續用功。 “唉呀,讀書好累。”郭煜苦著臉,逃也似的跑出書房,迫不及待,直奔正房,邊走邊嚷:“好累呀!” 郭弘軒嗤道:“你一上午才學了三個字,累什么?” “他坐得住,肯耐心習字讀書,就比一開始強多了?!惫胝軠睾托Φ?。 “老祖宗!”小胖墩飛快沖進正房,卻被仆婦告知:“老夫人在東廂,看望燁公子。” “???哦。”小胖墩便轉頭奔向東廂。 東廂內 奶媽穩穩抱著嬰兒,潘嬤嬤奉茶并笑問:“您瞧瞧,是不是又長大些了?” 嬰兒臉頰白白嫩嫩,大眼睛水潤有神,黑白分明,懵懂眨巴眨巴,惹人憐愛。 王氏瞇起老花眼,探身仔細端詳,頻頻頷首,欣喜答:“唔,不錯,不錯!孩子長得白白胖胖,身體才結實。顯見你們是用了心的,好生照顧燁兒,必得重賞?!?/br> 奶媽訥訥應是,潘嬤嬤躬身答:“照顧小公子,是老奴的本分?!?/br> 這時,郭煜顛顛兒的,一頭撲進祖母懷里,撒嬌說:“老祖宗,讀書好累啊?!?/br>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讀書再累,你也必須用功,將來金榜題名,光宗耀祖?!蓖跏蠐е髮O子,慈愛問:“餓了吧?馬上擺飯了,飯后歇一覺,養足精神,下午繼續讀書。” 小胖墩聽見“讀書“二字便頭疼,撅噘嘴,沒接腔,伸長脖子湊近,興致勃勃問:“咦?弟弟醒著吶,你認出我是誰了嗎?我是大哥哥!” 大人眉開眼笑,王氏忙囑咐:“小聲點兒,不能嚷,小心嚇著你弟弟。” “弟弟呀,趕緊長大吧,咱們一起讀書,一起玩。到時,你應該比寶珠meimei跑得快些,玩起來更有趣?!惫仙焓?,試圖摸摸嬰兒的臉,卻被祖母一把摁住。 “只許看,不許碰!”含飴弄孫,王氏樂呵呵,叮囑道:“你還小,手上沒輕沒重的,萬一不慎碰傷你弟弟的眼睛,就糟糕了。” “行吧,不許碰就不碰?!毙∨侄崭C在祖母懷里,摸摸肚子,“讀書好累,好餓?!?/br> 老人往往如此:極度注重香火,十分疼寵孫子。如今,王氏把滿腔慈愛都給了兩個嫡孫,一聽長孫餓了,立即站起,“走,用飯去!燁兒也該喝奶了,孩子是不能餓肚子的?!?/br> “是?!?/br> 潘嬤嬤與邱氏躬身目送,“您慢走?!?/br> 王氏牽著長孫,與心腹仆婦有說有笑,邁出門檻走向正房,路過東廂頭間時,掃了掃虛掩的房門,順口問:“巧珍是不是還沒起?” 眾仆害怕得罪大夫人,紛紛表示:“老奴早起便一直跟著您,不太清楚?!?/br> “唉?!蓖跏闲闹敲?,頭發花白,背佝僂,無奈嘆道:“她八成早飯后又倒頭睡下了。長此以往,怎么行?如果身體不適,應該請醫用藥;如果身體無恙,卻整天懶懶散散的,成何體統?” 眾仆不敢接腔,沉默攙扶。她們尚未返回正房,忽見門房奔近稟告: “老夫人,龔、龔公子夫妻倆來訪?!?/br> “哦?” 王氏停下腳步,并未琢磨門房別扭改稱“龔公子“的緣故,忙吩咐:“快請他們進來!”” “是。”門房轉身離去。 王氏松了口氣,邁向正房,愉快說:“苦等許久,終于把益鵬夫妻倆盼來了。既然能外出,想必官司是無妨的了?!?/br> “應該是?!逼蛬D贊同頷首。 結果,一見面,可想而知郭家人多么驚訝! 正廳內,行禮問安后,眾人落座,郭弘哲與郭弘軒并排,不知所措。 龔益鵬苦笑,愁悶告知:“雖然朝廷沒下明旨,但其實算是抄家,所有財產充公,官兒也丟了。萬幸皇恩浩蕩,并仰仗世交親友幫忙打點,免除了死罪與牢獄之災?!?/br> 廖小蝶抱著女兒,眼眶通紅,哽咽說:“慚愧,又要給老夫人添麻煩了?!?/br> 王氏眉頭緊皺,端詳落魄的兩個小輩,久久無法回神,嘆道:“至少性命無虞。吃一塹長一智,小蝶切莫重蹈覆轍?!?/br> “哪里還敢呢?只一次就夠懊悔的了。”廖小蝶淚漣漣。 下一瞬,睡懶覺的王巧珍聞訊趕來,邁進門檻便雙目圓睜,連連倒吸氣,狀似震驚,失聲問:“唉喲,天吶,小蝶,你、你倆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天吶,天吶。分別月余,小蝶,你瘦多了,不要緊吧?”王巧珍止不住地幸災樂禍,解恨極了,靠近彎腰打量,目不轉睛。 廖小蝶勉強擠出笑容,“多謝表嫂關心,小蝶的身體倒不要緊。”她明白,對方巴不得自己倒霉落魄。自幼立誓擺脫貧窮日子,無數次忍辱負重,豈料,剛當了幾年風風光光的官夫人,便敗落至此,著實郁懣。 王氏關切問:“你們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廖小蝶愁眉緊蹙,“不瞞您老,因為財產被查抄,我們身無分文,幸虧朋友慷慨解囊、贈了盤纏,才能趕來赫欽?!?/br> 龔益鵬倍感窘迫,臉泛紅,硬著頭皮,艱難啟齒:“求老夫人收留一陣子。您放心,日前一脫身,我便寫信回家,如無意外,家父見信即會設法接濟,待風頭過去了,我馬上謀一份差事,絕不多給您添麻煩。” 人已經投奔來了,既是世交又是親戚。王氏猶豫數息,最終答:“親戚之間,本應該互相關照。你們知道的,郭家如今遠遠比不上往日了,只有粗茶淡飯,不嫌棄就住下,耐心等待都中長輩的消息?!?/br> 落難夫妻頓時大喜,齊齊松了口氣,起身道謝:“多謝老夫人!” “幸虧有您,要不然,我和鵬哥真不知該怎么辦?!?/br> 王巧珍阻止不及,臉色微變,旋即揚起笑臉,熱情洋溢地表示:“噯,親戚之間,太客氣可就成了見外了。你們盡管安心住下吧!” 昔日靖陽侯府規矩森嚴,深宅大院,龔益鵬其實沒見過幾次王巧珍。他守禮,始終未直視年輕寡婦,拱手答:“多謝,多謝。” 有求于人,廖小蝶不得不賠笑,剛張嘴,腹內卻“嘰里咕?!耙魂図憽?/br> “哎?” “什么動靜?”王巧珍明知故問,竭力忍笑,但掩不住眼里的譏諷之色。 “我……”連日趕路,且囊中羞澀,錦衣玉食已久,廖小蝶吃不慣簡陋食物,常常餓肚子。饑腸轆轆之下,當眾出丑,她瞬間臉紅耳赤,萬分難堪,咬咬唇,恨不能鉆地縫。 王氏若無其事,招呼道:“剛好,該用午飯了。巧珍,吩咐擺飯,叫廚房再多燒幾個菜,咱們好好兒聊聊,為益鵬和小蝶接風洗塵,順便壓壓驚。” “好的。” 王巧珍罕見地恭順,繃緊臉皮退出正房,一轉眼,卻回到自己房里,門窗緊閉,幸災樂禍笑起來,前仰后合,樂得直不起腰,坐下拍掌: “哈哈哈~” “解氣,好解氣!” “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廖小蝶倒霉嘍。嘖,你瞧她那副落魄的模樣,可不可笑?” 心腹婢女使勁點頭,“簡直要笑死人了!不知您有沒有發現,她的棉襖后擺,破了個大口子,真夠寒磣的?!?/br> “是么?剛才一直面對面,待會兒我瞧瞧,欣賞欣賞小蝶表妹的寒磣相!” 仇人倒霉,王巧珍險些樂壞了,笑著笑著,卻倏然拉下臉,冷冷說:“一大家子投奔了來住著,白吃白喝,虧他們好意思!哼,姑媽糊涂心軟,我卻看不慣?!?/br> 相伴十幾年,婢女心領神會,立即恭敬問:“夫人有何吩咐?” 王巧珍欣慰斜睨,滿意一笑,懶洋洋答:“不急,先讓她住下,容我考慮考慮。哼,當年,郭家落難,低聲下氣相求,想留在府城郊外屯田,她陽奉陰違,害得咱們去了長平縣。如今老天開眼,把她送來我手上,不報仇誓不為人!” “等著瞧,不出三日,我自有辦法打發她去月湖鎮,老實去村里待著吧,也嘗嘗屯田的苦,解我心頭之恨。”王巧珍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此時此刻·蒼江北岸 家務事,小夫妻毫不知情。 郭弘磊交代下去后,守軍立刻行動,安排幾艘軍船,趕去對岸接應。 其余人識趣地避開了,僅剩兩人并肩坐在岸邊石上,一則監督渡船,二則暢賞春日勝景。 姜玉姝膝上放著他送的一捧鮮花,賞玩之余,詫異問:“三百多新兵,全是充軍的犯人???” 郭弘磊點點頭,“對。眼下庸州兵力緊缺,朝廷擔心北犰趁機偷襲,命令我們盡速征募新兵。除了征募之外,還源源不斷地把流犯押送來?!?/br> “他們來得真早。算一算日子,難道年初冒著風雪啟程的嗎?”憶起流放的三千里路,姜玉姝感慨萬千。 “不是,那樣會凍死人的?!惫肜谧谏巷L處,為她擋住江風,解釋答:“流刑的規矩本是‘北人流南,南人流北’,但由于庸州兵力嚴重不足,朝廷采取權宜之計,‘北人流北’。因此,他們都是西蒼附近人士?!?/br> 姜玉姝恍然大悟,“哦!朝廷為了移民實邊,夠下功夫的?!?/br> 突然,兩人身后不遠處響起魏旭的責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