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似乎感受到她注視的目光,景帝的睫毛微微動了下。 在他睜眼之前, 盛南晴搭住了他的腰,往他懷中蹭了蹭, 一副依賴無比的模樣。 感受到那緊緊貼著自己的柔軟身軀,景帝放在她背上的后輕輕撫了撫,帶著幾分哄她安然入睡的溫情。 ** 翌日,二皇子的高燒退了。 又休養(yǎng)了幾日, 便跟之前一樣每日照常去上書房。 盛南晴聽到二皇子恢復健康,也放心了些,雖說那顆藥沒派上作用,但他病好歹是好了。 病好了,就是好事。 后來蕭容華和寧小儀聽說賢妃本想用二皇子的病來搞盛南晴,都有些憤憤然。 蕭容華道,“打從傳出我家禎兒跟承祁八字相克這個謠言后,我就知道這賢妃是個不好相與的。就算承祁再乖順可愛,有那樣一個母妃,我也是萬萬不敢靠近的。你就得跟我一樣,多長點心,下次見到承祁,躲得遠遠的才是。” “蕭jiejie說得對。”寧小儀也表示贊同,并補充道,“你現(xiàn)在還懷著身孕,以后少去御花園那種是非之地了。要是實在想逛,就在你院子里轉圈子。如今這后宮里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這肚子呢。” 聽著小姐妹的真誠勸告,盛南晴摸了摸肚子,重重的嘆息一聲,茍著吧。 這一茍,就茍了三個月。 迎來炎炎盛夏的同時,也迎來了二皇子病重的消息。 這次病重,真的是字面上的病重,全然不似之前的小病小災,這次二皇子染上了天花。 這病來得氣勢洶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摧毀著二皇子本就虛弱的身體。 當天查出后,賢妃的寶華宮就被封鎖了,一時間,后宮上下人人自危。 在這人心惶惶之時,御醫(yī)建議將二皇子送去宮外宗廟避痘,賢妃一開始不肯,但景帝下了旨意,她只好收拾行李,帶二皇子出宮。 但不管御醫(yī)如何悉心照料,二皇子的底子太差,終究沒挺過來。 小小的孩子,就那樣病死在這蟬鳴的夏日,結束了他短暫卻充滿病痛的一生。 “聽說二皇子走的時候,病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跟小貓兒似的一聲聲喚著母妃……”珠兒沉沉的嘆息一聲,“賢妃娘娘聽到這噩耗,當場就昏厥過去,這會子也不知道醒了沒醒。” 盛南晴坐在玉簟上,忽的覺得嘴里的酪澆櫻桃一點味道都沒了。 沉默好半晌,她才起身,走到梨花木雕蟠桃紋雙開門櫥柜前,從里面拿出一個紙鳶來。 是個鯉魚圖案的紙鳶,紅紅的小鯉魚,后面還跟著一長串的泡泡。 “主子……”珠兒在一旁擔憂的輕喚。 “這個紙鳶,本來是想等那孩子健康回宮后,送給他當禮物的。”盛南晴輕輕撫著紙面,聲音很輕很輕。 一個好好的乖孩子就這樣沒了,怎叫人不唏噓。 珠兒柔聲勸道,“主子,你為二皇子傷心,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虞奉御交代過,女子孕中最忌諱情緒波動……奴婢扶著你坐下吧。” 盛南晴拿著那紙鳶重新坐下,沉吟片刻,問道,“陛下那邊也知道了吧。” “嗯,那邊事一出,就立刻稟告給了陛下。”珠兒應道。 盛南晴抿了抿唇。 自己作為一個外人,尚且心疼那個孩子。景帝這個當父親的,這個時候怕是更難過。 見她靜靜的不說話,珠兒輕問道,“主子,你可要去探望陛下?” “如果我沒猜錯,這會兒皇后娘娘會陪在他身邊。”盛南晴將手中的紙鳶放到一側的案幾上,淡淡道,“我就不去礙事了。” 她是妃妾,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該是他的發(fā)妻,他的正宮皇后。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許皇后一得到消息,當即就趕去了紫宸宮。 這一待,就從晃晃白日待到了沉沉夜幕。 ** 這一夜,后宮格外的安靜,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 盛南晴早早沐浴,早早的鉆進被窩里睡了。 這個不好的消息,讓人心情沉悶。但凡心情不太好時,她總喜歡用睡覺來解決。 睡到迷迷糊糊時,她隱隱約約感覺有一陣涼風吹拂。 這涼風讓她打了個哆嗦,眼睛微微睜開,看到床邊坐著一道石青色身影。 她大腦嗡的一下,隨后很快清醒過來。 “陛、陛下?” “朕吵醒你了。”景帝緩緩轉身,一雙好看的黑眸平靜的看向她。 不是夢。 盛南晴揉了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的看了看屋內,沒旁人,應當是被他屏退了。 不過這大半夜的,他怎么跑自己這來了? “陛下。”盛南晴靜靜的凝視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尋到一絲悲慟的神色。 “過來,讓朕抱一抱你。”他朝她張開懷抱,語氣聽不出悲喜。 盛南晴抿了下唇,乖乖地靠到了他的懷中。 他雙手環(huán)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緊緊地抱著,甚至摟得她的手有點疼。 雖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從他這緊密的懷抱中,盛南晴能感受到他的悲傷。 那種無聲又沉重的悲傷,如同夜幕之中的大海,洶涌又不動聲色。 也不知道這樣抱了多久,盛南晴覺得脖子都有點麻了。圓圓 “陛下?” “……” “陛下。”她又喚了一句。 “嗯。”景帝低低的應了下,鼻音有點重。 “夜深了,咱們睡吧?”她柔聲道。 過了一會兒,景帝才松開她。 盛南晴很是體貼的幫他脫去衣袍,一舉一動,極盡溫柔。 月涼如水,兩人相依而眠。 說實話,盛南晴這會兒挺困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但她明顯感覺到身側的男人睡不著。 大佬沒睡,她個小兵當然不敢睡。 想了想,她覺得還是得勸一下。 于是,她湊到了他的懷中,低低道,“陛下,節(jié)哀。二皇子那么孝順懂事,他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你這般傷心的。” 景帝摟著她,嘆息一聲,“是,他是個好孩子,朕一直都知道。” 只是福澤太淺,他們之間的父子緣分太短…… “陛下,你是天下之主,是萬民之主,你千萬顧著自己的身子。”盛南晴知道這安慰實在不痛不癢,相當于一句廢話。索性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以后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似是為了支持她這話,那肚子里的小生命忽的動了兩下。 感受到掌心下的動靜,景帝不由得愣怔片刻,“他動了。” “是,咱們的孩子動了,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父皇不開心,也想安慰陛下你。”盛南晴順勢說道。如今她也有五個多月身孕了,時不時也能感受到胎動,但像今天這般強烈,倒是第一次。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一條魚在肚子里暢快游泳似的。 景帝的傷懷似是被這新生命治愈了幾分,等胎動停下,他吻了吻盛南晴的額頭,輕聲道,“睡吧,朕也睡。” 他將她摟緊了些。 夜深人靜,間或響起幾聲盛夏蟲鳴。 ** 到底是還未成年的皇子,二皇子的葬禮辦得簡單。 盛南晴前去拜祭時,將那只鯉魚紙鳶燒了過去。生前不能盡情玩耍,死后就過得肆意輕松些吧。 葬禮有皇后和德妃淑妃cao辦的,賢妃自從二皇子夭折后,大受打擊,一病不起。 聽說她這些日子一直抱著二皇子的衣物痛哭流涕,一雙眼睛哭的水洼洼的,再這樣哭下去怕是要哭瞎來。 二皇子頭七那天,賢妃精神稍有好轉,穿著一身素服去了慈悲堂。 她站在靈前,一張臉消瘦又蒼白,眼珠子木木的,沒有半點光亮。 她的光亮,她的希望,她的倚靠,變成了眼前這么一塊黑漆漆的靈位。 那個會窩在她懷中叫母妃的孩子,那個喝藥都不會喊苦的孩子,那個臨死前還想著給她擦眼淚的孩子,永遠不在了。 淚水,再次從眼眶滾落。 她本以為她的眼淚這些日子早就流干了! “承祁,我的孩子……”賢妃悲慟的喊了一聲,強烈的悲痛和絕望再次席卷而來,她的身子癱軟在地,手握成拳頭重重的錘擊著胸口,一下又一下。 “是母妃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該那般嚴苛的要求你,不該逼著你成日苦讀,不該……”不該在靈貴人的膳食中下藥,以至你一出生就先天不足,體弱多病。 她崩潰的閉上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喉嚨里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 直到黃昏時,賢妃才從慈悲堂離開。 她虛弱的連路都走不了,只能由宮女攙扶著上了坐輦。 回寶華宮的路上,正好碰到幾個小宮女嘰嘰喳喳的說著閑話—— “老話說,圓兒尖女。我看盛昭儀的肚子圓圓的,應該懷的是位小皇子!” “我還聽說盛昭儀喜歡吃酸的,都說酸兒辣女,看來是位小皇子沒錯了。說起來,這盛昭儀真是好福氣啊,本來就受寵,若是生了個皇子,肯定要封妃了。” “誰說不是呢,她當初跟咱們一樣都是宮女呢。這才短短的兩年的時間,她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我怎么就沒她那么好的運道呢……”小宮女說著還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