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一霎間已是清明時節,春雨連綿不斷,氣溫驟降,頗有倒春寒的氣勢,只覺冬春不過一瞬。再過一日便是母親的忌日了,早在三天前陳老爺便預備好了所有的祭物,并叮囑家丁看好竹枝,不再允許她隨意外出。 卻說竹枝哪里來的心情外出呢?不過是悶在房間里蒙混時日,或看雨打梧桐,或尋翠葉藏鶯,或呆望爐香……既沒了古琴舒心,亦不敢翻看那兩本猜不透的《珠玉詞》和《漱玉詞》,時常暗自垂淚。蘭兒分外擔憂,自小姐上次被逼相親外逃后回來似乎變了許多,不愛打鬧不愛笑,還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尤其那日小姐懸在生死之際時出現的白衣郎中和前不久來拜訪的藍衣女子,種種皆是疑點,然而蘭兒不敢貿然去問,只得暗暗記在心上。 這日一早陳老爺便催促著竹枝。只五更天,剛擦亮,淅瀝瀝仍飄著雨,竹枝簡單地梳洗了一番,穿了件素縞,整個人兒更顯憔悴。蘭兒在門外候著,見竹枝出了門,扶著她上了轎。陳老爺的轎子在前,蘭兒坐在竹枝轎上以便照顧她,在后。統共還有抬轎的八個小廝,一行人踏著晨光出發了。 抵達陳夫人墓地時天色已大亮,下人們將帶來的祭品、香燭一一擺好,蘭兒為竹枝撐一把油紙傘走至墓前,一小廝為陳老爺撐傘在她們之前。鳥兒的早啼更顯周遭的靜寂,空氣亦是濕噠噠的,竹枝難免觸景傷情,落下淚來,蘭兒騰出一只手為她擦拭。陳老爺沉默許久后側了側頭,說道:“竹枝,上前來為你母親磕頭上香,求她保佑你早日尋得個有錢有勢的好人家。”竹枝對父親讓她出嫁的說辭早已麻木了,并不反抗,順從地點了香、磕了頭、默默在心底向母親傾訴了些話。陳老爺念及竹枝,怕她憂傷過度,加上自己也有許多話想對妻子說,因而吩咐蘭兒扶了竹枝去轎子里歇息,退了了為自己撐傘的小廝。 終于只剩得自己一人,忘了多久沒和妻子談談心,陳老爺席地而坐,全然不顧地上仍濕漉漉的。慨嘆一番,陳老爺打開了話匣子,訴說道:“憐兒,為何你不在我身邊?如今竹枝一日更比一日消瘦,我身為人父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毀了自己。你離世那日所囑咐的我時刻記掛在心,必不會向竹枝吐露半字,只是苦了這孩子了。”說著陳老爺已是老淚縱橫。竹枝正吃藥,蘭兒忽然提到范世成昨日偷偷來拜祭過母親,不禁動容,憶起許多兒時故事,故想去探望一下表哥。竹枝徑自撐了傘去向父親請示看望表哥的心愿,不料正好聽到父親對母親傾訴衷腸,父親微顫的雙肩讓竹枝生生地心疼。不曾想到自己讓父親cao碎了心,從前只當父親為了錢財,如今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只是父親說的不能對自己吐露的究竟是什么。害怕父親一轉身撞見自己而尷尬,竹枝悄聲回了轎里,暗自忖度父親的言外之意。 回至家中,竹枝仍向父親說明去探望表哥的心意,陳老爺只淡淡地瞥了眼竹枝,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待竹枝離開時又說道:“早些回來。”竹枝心里深深的感動,如今再不會不解深沉的父愛。 晌午時分,雨勢毫無退縮之勢,反而越下越大了。竹枝只得坐轎前行了,吩咐蘭兒帶了些家常的糕點,兩人坐在轎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蘭兒先發了問:“小姐,你可知道范少爺對你的癡情?”竹枝嗤嗤地笑道:“我只知道你對表哥的傻意,今日又私帶了什么給他?”被竹枝后發制人地一問倒滿面緋紅了,蘭兒嗔怪地說道:“小姐總是拿我打趣,你的心思卻從不告訴我,實在不公平呢。”竹枝一怔,像被蘭兒戳中了軟肋,自己的心思不就是慕容子旭嗎?若是如實相告,蘭兒怎么會相信?沉思許久,竹枝回過神來一本正經地看著蘭兒說道:“我的心思不就是促成你和表哥這段美好姻緣嗎?”原本想趁機多問些小姐的近況,卻扯到了自己的事情,蘭兒只傻笑著,一想到馬上便能見到范世成喜悅怎么也掩蓋不了。 距離上京趕考的日子所剩不多,范世成每日頭懸梁、錐刺股地復習卻不見成效。竹枝敲了許久的門也無人來開,蘭兒繞到窗前扯著嗓子喊道:“范少爺,我們小姐專程看望你來了,此外,還有你愛吃的桃酥哦……”范世成正趴在案上小憩,被蘭兒這驚天一吼嚇得拿倒了筆,臉上添了幾個筆畫,顧不上擦掉就趕去開門,竹枝一見他的臉便笑得直不起腰來,蘭兒也不停“哎喲”地叫。三人鬧過后方進屋聊天,竹枝問了范世成溫書如何、何日上路、盤纏可夠許多問題,范世成感動不已,連連答謝,心里默默承諾定要出人頭地報答表妹的關心。蘭兒在一旁收拾范世成雜亂的書箱,伺機將一個香囊放了進去,那是自己前日去廟里求的平安簽。 少頃,竹枝只覺打擾多時,起身告辭,范世成連忙將案頭上的一本《詩經》遞與竹枝。因想到之前的《珠玉詞》和《漱玉詞》,竹枝沒了心力再去思量許多與慕容子旭關聯的事物,故做了一番辭謝。范世成仍熱情不減地說道:“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我雖不知表妹你心里為何而掙扎和糾結,但這《詩經》若是細讀必有獲。”竹枝不便再拒絕,只得笑納,接過《詩經》時問道:“可是這竹屋里原有的書?”范世成略帶幾分驕傲之色,說道:“正是呢,這竹屋的主人收藏了許多好書,想來定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這些日子我也翻閱了不少,只可惜半月后便要離開了。”微微嘆息著又急切地問道:“表妹你定要向竹屋的主人表明我的謝意啊,另外,能否再勞煩你問問他是否方便借閱呢?”這一問真真是難為竹枝了,又不忍拒絕表哥的好學,支吾地答應了,范世成自然大喜。 回家后竹枝將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拿出《珠玉詞》、《漱玉詞》和《詩經》,發了許久的呆,正要翻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