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離開天極宮，就去了康王妃處。康王妃這段時日都沒有入宮，一直在家中休養(yǎng)。安平見到康王妃，就把今日的事情都說了。

    她要和康王妃討個主意。

    康王妃耐心聽了，道：“明日你陪太子去兩儀宮，不是好事么？”

    安平氣道：“好事？哪里是好事！四哥臨走的時候再三勸太子，不要對母后太心軟，不要放母后出來！這可好，才過了幾個月！這事情就一團亂了！他一會兒動了要廢太子妃的心思，一會兒又要把母后放出來，我真是不懂他了！”

    康王妃見她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樣子，不由笑了，道：“你看你，雖然聰明，但是太性急了。有許多事情，你要給點耐心。雖然現(xiàn)在苗頭不好，但也不至于會全是壞事。”

    她說：“太子也許確實想與懷恩定情，但同樣可以順勢繼續(xù)打壓喬家，削朝中清流的勢力。”

    安平不語，康王妃又說：“至于你母后的事情，顧家在京中大勢已去。太子要反駁朝臣，一個孝字就足夠了……”

    安平慢慢道：“所以，他決定把這一切大權(quán)都收攏在手中？”

    這看似一團亂麻——各派朝臣，壽真公主，懷恩，喬家，太子妃，姚丞相，顧皇后，看似都在爭奪左右太子的心意，其實他們擠做一團正好可以被太子利用。

    康王妃嘆了一口氣，慢慢道：“你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他是新君。人一旦在那個位置啊……想不滿足自己都難。”

    安平靜了一會兒，好像慢慢反芻了這些想法一樣，她說：“但我始終覺得，他不應(yīng)該這樣……我很怕他一不當(dāng)心，就被母后利用……”

    康王妃撫了撫安平的額頭，道：“沒有辦法。他若要成一個仁君，這是他必須要過的一關(guān)。他總要與皇后直接交鋒。”

    康王妃道：“明日你陪太子去兩儀宮的時候，仔細(xì)看著些就是了。”

    她又囑咐安平：“從今往后，你不要在太子面前提燕王說過什么，燕王勸過什么了。燕王畢竟不是顧皇后所出，與你是不一樣的。”

    安平固執(zhí)道：“燕王是與我不一樣，太子只會與他更親密。”

    她想長輩總是這樣，長輩總是自以為經(jīng)歷多了，很容易明白他們。

    康王妃沒有說什么，只溫和道：“若你真心為燕王夫婦好……”

    安平不再回嘴了。

    次日，兩儀宮門打開，安平公主陪太子步入兩儀宮。顧皇后微笑著迎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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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安平來兩儀宮之前，心中一直很謹(jǐn)慎，她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對母親抱太大期待。一會兒見了母后，她說出什么都不奇怪。

    她一夜都沒怎么睡好，老想著康王妃說的話。她又疑心康王妃那些話是不是唬她的，好鎮(zhèn)住她，讓她少摻和太子的事情。要不就是康王妃把太子想得太高深了。

    但康王妃有一點說的對，今日安平一定要陪太子一起來，好好看看母親，看她到底要說什么做什么。

    兩儀宮經(jīng)過這兩三年，變冷清了，好像也變空曠了。顧皇后穿舊衣裳，只帶了一頂普通頭冠，十分樸素，也顯得她身形有些單薄。不要說太子了，就是安平見了，也是心中一酸。

    顧皇后一手拉他們一個，道：“我們?nèi)齻€多久沒一塊說說話了？”

    她臉上乍喜還悲，這話一說，三個人都忍不住落淚。

    顧皇后看看太子，太子這幾年與前些年相比變化不大，只是神色沉穩(wěn)了許多，已有人君之相。變化大的是安平，她長高了許多，已經(jīng)褪去了孩子氣，完全是個妙齡少女的樣子了。

    顧皇后仔細(xì)看了安平幾眼，笑中含淚道：“好，安平也長大了。”

    顧皇后把他們兩人都看了個夠，才讓他們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說話。她最先問起的就是皇帝的病情。

    安平心道，這就是開始切入主題了，她不吭聲，只是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將皇帝發(fā)病到醫(yī)治的經(jīng)過大致說了說。他沒有提燕王和燕王妃的事情，只說了皇帝用藥的事情，又說皇帝正在好轉(zhuǎn)。

    顧皇后只是微笑仔細(xì)聽著，等太子說完了，她才道：“你們父皇啊……從前就是這樣多病。這次一大病，只能慢慢養(yǎng)……”

    她不提袁貴妃，不提皇帝與她的恩怨，好像將過去都放下了一樣。

    但她不提，太子卻不能假裝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好像顧皇后真是只在兩儀宮養(yǎng)病一樣。他說：“正因為父皇病得突然，所以朝中這時候不能亂。許多事情，能不改動就盡量不改動。”

    他對顧皇后坦白，這幾個月來依然將她囚在兩儀宮，是他的決定。

    安平知道太子這么說是怕顧皇后記恨其他人，她心里終于舒坦了一些。

    顧皇后也明白太子的意思，她伸手握住太子的手，道：“母親明白。做這樣的決定，你又何嘗容易？我不會怨恨任何人。能像今日這樣與你們說說話，我心里就已經(jīng)十分滿足了。”

    她又問起太子和安平的近況。太子?xùn)|宮這邊的大事就是喬簡簡生了女兒。顧皇后道：“這個孫女我還沒見過。如今你來過了，也該讓太子妃來，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太子頓了一下，他還沒有把懷恩的事情告訴皇后，喬簡簡與他的關(guān)系近來越發(fā)不好。他不知道喬簡簡來見母后會怎么樣。他即便沒有那么喜歡喬簡簡，也不想看到喬簡簡在皇后面前崩潰。

    安平正試著為太子解圍：“太子妃她……”

    太子向她搖頭，然后對顧皇后道：“與太子妃無關(guān)。母親，雖然今日我與安平來看你，但是不會對朝中公布。母親又病剛好，不宜太多人打擾。今后兩儀宮不會像從前一樣允許命婦謁見。”

    他直說了，兩儀宮的宮門打開和閉著沒有區(qū)別，他不允許宮外的人來看顧皇后，甚至太子妃都不行。

    顧皇后沒有想到兒子居然還有這一出，比她預(yù)想的堅定一些。但是她也不著急。之前的失手和這幾年的時間若說給她什么教訓(xùn)，那就是要耐心，一定要耐心，不能著急。這時候顯然不是逆著太子的時候。

    聽太子這么說，她只道：“那也罷了……太子妃是喬家的姑娘，恐怕是不容易與我親近。”

    她想想又道：“不過孩子總該抱來給我看一看。這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我太想看看長什么樣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她說著竟笑了起來，好像回憶起太子小時候可愛的樣子。

    太子心中又是一酸，只能道：“好，過兩日我就命人將孩子抱來給母后看看。”

    顧皇后與太子談了半天，又問安平情況，聽安平說了幾句，她就道：“你最近不要總是去康王妃那里去了，宮中出了這么多事情，你就安心住在懿光園。”

    安平?jīng)]想到母親這時候還不忘訓(xùn)她，心里又不高興起來，道：“我在康王妃那里很好。”

    皇后道：“康王妃哪有你的親哥哥與你親？你的年齡在這里……”

    她轉(zhuǎn)向太子：“你也該給安平物色駙馬了。皇帝如今病著，不能理事。我又是這樣……安平的事情，全交給你了。不要再拖了。”

    安平聽到這話，還是漲紅了臉，道：“我不用！”

    皇后不理她的反抗，只是笑盈盈與太子說話。太子低頭喝茶的時候，顧皇后就瞪了安平一樣，一副“你又我cao心！”的責(zé)怪神色。

    安平就知道她的母親根本沒有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比太子更了解母親。

    之后皇后還是問到了燕王夫婦一句。她到底被關(guān)了這么久，就算猜到了最近的事情，但還是有太多事情她不知道。

    太子很謹(jǐn)慎，只提了燕王夫婦回京和回寧州的時間，又提了一句顧家的案子。皇后聽了之后沒有說什么，只喃喃道：“顧清沅這個姑娘，我那時候應(yīng)該把她留在宮中的……”

    她話里的意思是應(yīng)該將顧清沅留給太子。

    太子裝作沒聽到這句話，只道：“如今四弟與清沅在寧州，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他們又坐了一會兒。臨走之前，太子告訴皇后，說皇帝的病情正在好轉(zhuǎn)，而且好轉(zhuǎn)的跡象明顯。

    他委婉告訴皇后，他來兩儀宮，只是給自己一個安心，作為兒子，對母親盡孝心。但他不能只對皇后盡孝，不對皇帝盡孝。所以不管他多么想讓皇后恢復(fù)自由，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皇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太子在告訴她，皇帝在好轉(zhuǎn)，若是把她放出來，皇帝察覺了說不定就會下口諭賜死她。

    她溫和道：“今日能見到你們兩個，我就很滿足了。這幾個月的忐忑都散了。”

    她躊躇了一下，又道：“我不要太子妃來兩儀宮，也不要其他命婦來謁見。但是你們兩個，若能一個月來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其他時候，哪怕你把兩儀宮宮門大開，我都不會出去。”

    安平與太子對視一眼，太子道：“母親暫且安心，我還會來看母親的。”

    他沒有直接答應(yīng)顧皇后的請求。

    太子與安平公主走后，兩儀宮宮門依然打開。宮門整整打開三日，顧皇后未邁出一步。

    雖然皇后沒有出來，但兩儀宮宮門打開一事已經(jīng)足夠嚇壞一些人了。

    袁貴妃是最害怕的一個，她如今徹底被遺忘在了玉澹宮。玉澹宮里的宮人沒了以往的油水，一個個都耐不住，只想去其他宮。袁貴妃只能靠身邊幾個嬤嬤來鎮(zhèn)住下面人，但是這幾個嬤嬤也不是善茬，不知道侵吞了袁貴妃多少金銀。

    袁貴妃如今只出不入，她心里有數(shù)，再這么下去，再過一兩年，她就再也維持不了如今的生活，宮中又是個事事都要花銀子的地方。沒了皇帝的寵愛，沒了宮里宮外獻給她的財物傍身，她不敢想象她的晚景。幸好她還有七皇子，可七皇子如今也和她一樣，再沒有了特殊待遇，百日宴時候的豪奢好像一場夢，如今宮中對七皇子也就是每月?lián)茔y子，一兩都沒有多的。

    第二害怕的就是喬簡簡。宮人將初初抱去兩儀宮半天，這半天喬簡簡坐立難安，神思恍惚，只覺得心跳得異常的快，生怕有什么壞消息來。

    幸好安平過來，陪了她一會兒。

    喬簡簡不好直接對安平說她害怕顧皇后對初初怎么樣，但是她蒼白的臉色泄漏了她的心思。

    安平勸慰她：“你放心吧，初初不會有事的。”

    喬簡簡勉強笑了一下，道：“母子連心。孩子離開東宮，我總是掛心。”

    安平淡淡道：“那是因為你還不明白咱們母后的脾氣。初初若是在兩儀宮出了什么事，她絕對要大發(fā)雷霆，說不定比你還憤怒。”

    喬簡簡有些奇怪：“怎么會呢？”她不會以為顧皇后有多么喜歡初初這個孩子。顧皇后一定覺得能給太子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一個小孫女沒什么值得珍愛的，何況這是一個不討她喜歡的政敵家的兒媳生的孩子。

    安平道：“因為現(xiàn)在對母后來說，頭等大事是要贏回太子的信任。”

    所以顧皇后才不屑在這時候出手收拾袁貴妃，更不會傷害初初。

    喬簡簡忽然明白了。

    她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想起一個故事，古代有個妃子，為了嫁禍給情敵，用刀劃花了孩子的臉……

    喬簡簡捂住自己的臉，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正在這時候，宮人把初初抱了回來。喬簡簡長吁一聲，她緊緊抱著女兒。安平也微笑著逗了一會兒孩子，低聲道：“娘娘，所有人都在爭奪殿下的心。您可千萬不能將他越推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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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4章

    四月初，兩儀宮宮門打開，但顧皇后未邁出宮門一步。

    顧皇后每日依然在兩儀宮中，每日抄寫經(jīng)書，只說一心為皇帝祈福。

    朝中姚丞相等大臣之所以不愿意看到顧皇后被放出兩儀宮，是怕顧家死灰復(fù)燃。兩儀宮門打開，姚丞相也是有疑慮的——讓顧皇后在宮中過得舒坦點不算什么事。但顧皇后一步一步想重扶顧家，那斷然不行。

    但姚丞相自己又不能直接勸太子重新把兩儀宮宮門關(guān)上——顧皇后是太子生母。皇帝當(dāng)初就是為了保太子，才沒有廢皇后，含糊帶過皇后的罪名。

    這種事情，本來是該由太子妃和喬家顯身手的。結(jié)果喬家這境況不說，太子妃在宮中也是悄無聲息，從傳聞看，太子妃甚至還不如生下孩子之前得寵。

    姚丞相不得不將喬煦找來，還是要與喬煦談一談。他還沒到徹底放棄喬家的時候。

    喬煦冬天時候都在養(yǎng)病，如今病雖然好了，精神還沒徹底恢復(fù)。

    姚丞相對喬煦可以開門見山。

    “太子開了兩儀宮宮門，你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