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顧皇后那邊也準備了十二個宮人給清沅,讓她帶去寧州王府。皇后賜的人,清沅很清楚這些人都是皇后的耳目。她這時候當然不能拒絕,但她至少知道該怎么利用這些人。 清沅從安平那里離開的時候,燕王才匆匆趕來,他送她出宮。清沅知道他也十分繁忙,她能見到他,就很高興了。 他們在懿光園慢慢走著,雪花不知不覺間飄了起來。燕王就問道:“正月十五那天,你出來看燈么?” 清沅看向他,說:“有人邀我,我才去。” 燕王道:“有一人想邀你。” 清沅垂頭微笑,低聲道:“好”。燕王道:“正月十五,我在觀云坊巷口等你。” 宮人上來為他們撐傘,燕王拿過傘,讓宮人退下。傘下只有他們兩人,似乎雪中世界也只剩下他們兩人。清沅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說:“你得說是強拉我去的。” 她想著做戲要做全套,她不應該是那么心甘情愿就和燕王一起去看燈的。 燕王就笑,他說:“那你剛才就不應該答應那么快。” 清沅說:“那你重說一次。” 燕王道:“有人想邀清沅姑娘元宵賞燈。” 清沅問:“誰?” 燕王說:“他愛慕姑娘顏色好,想元宵時候邀姑娘同游。” 清沅嗤笑一聲:“不知是哪家輕浮浪蕩兒。不去。” 燕王又說:“他欣賞姑娘有玲瓏心機,想與姑娘徹夜相談。” 清沅面上一熱,想起過去她與蕭廣逸夜晚幽會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信他能做柳下惠,不敢與男子夜間談心。” 燕王淡淡道:“那我管不了。正月十五,觀云坊巷口,他定要見到你。” 清沅這才又輕輕笑了,道了一聲:“好吧。說不定是我上輩子欠了這個人的。” 正月十五那日,燕王接了清沅,陪她去京中最繁華的幾處看燈。一年之中,這時候街頭青年男女最多。他們走在其中,雖然有宮人和侍衛跟著,但也仿佛蕓蕓眾生中的一對。 他們牽著手,蕭廣逸忽然道:“我很多年沒有看燈了,都快忘了燈會是這樣熱鬧了。” 清沅側臉看向他,她分不出此刻蕭廣逸的眼睛究竟是一雙少年的眼睛還是久經沙場的將軍的眼睛。 清沅說:“京中一逢節日,都是很熱鬧的——這人間本來就是很熱鬧的。” 蕭廣逸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他真的樂在其中。他與清沅上了船,侍衛守在船頭,他們靠在船邊,從湖中看著岸上綿延絢爛的燈火。湖中也有許多游船,湖面上映著點點燈光。 “我原沒有想過,我還會這么開心。”蕭廣逸說。 清沅歪著頭,只是看著他在燈光映襯下的英俊面孔,她癡癡地想,而她沒有想到,她還會這樣愛一個人。 回去時候,蕭廣逸與清沅同乘一車。在觀云坊顧宅門前停下時候,蕭廣逸輕輕捧住清沅的臉,他們吻住彼此的唇。 片刻之后,清沅才從馬車上下來。夜色掩住了她臉上的飛紅。 幾日之后,正月二十,燕王接顧清沅入宮,在皇帝皇后等長輩面前行禮,然后去祖宗牌位前祭告祖宗。顧清沅被冊封為燕王妃,她的名字刻在了沉甸甸的金冊上。 第122章 宮中婚禮與民間不同,沒有賓客喧鬧,宗室也只是為了觀禮。觀禮之后的酒宴與清沅沒什么關系。 思華宮中雖張燈結彩,但并不吵鬧,女官和宮人陪清沅在新房坐下,很快燕王也過來了。兩人在眾人注視下喝了合巹酒。 清沅飲酒的時候有些手顫,蕭廣逸只是微笑著看她,眼中都是鼓勵。 醇香的酒水順著喉嚨下去,胸腔間就熱了起來。清沅微微瞇起眼睛,她壓著舌頭。旁邊女官唱了祝詞,燕王伸手輕輕撫了撫清沅的臉頰。她今天幾乎站了一天,不停行禮,但濃妝掩蓋了她的倦色,只是透出緋紅。 燕王這一動作,宮人都看出來了,新人是想早些歇了。皇后賜給清沅的宮女都是伶俐人,立刻來為清沅更衣卸妝凈面。 等兩人脫去了厚重繁復的婚服,宮人也依次退下之后,清沅只覺得一切偽裝都已經卸下了。她長發披散,只覺得身體都變得輕盈了。 蕭廣逸又倒了一杯酒,他們共飲一杯。清沅啜飲之后,輕輕搖頭,這一點酒已經足夠了。 “我想……”她近乎無聲地說。 蕭廣逸輕輕握住她的肩,將她攬在懷中。 “什么?”他也低聲問。 “再近點……”她說。 他抱起她,讓她橫坐在自己大腿上,清沅順勢摟住他的脖子。他們就這么靠在一起。 “夠近了嗎?”他與她耳鬢廝磨,吻著她的耳朵。他們在一呼一吸之間已經分不清彼此的聲音。 “還不夠……不夠……”清沅的身體在發顫。這一整天,金冠束縛著她的頭發,華麗沉重的禮服將她的身體一層一層裹著。她要向皇帝,皇后,許婕妤,諸位太妃一個接一個端端正正跪拜行禮。每行一次禮,都要有兩個宮女扶起她。 可她在儀式的間隙,在不經意與蕭廣逸肌膚相觸的時候,在肅穆的宗廟里,她的神思會在一瞬間飄遠,她想的是層層衣衫之下的事情。這種時候她都要努力抑制自己不去在意衣衫在肌膚上的摩擦,因為只要去細想那些,只會讓她渴望更加溫熱的懷抱。 蕭廣逸吻住她的唇。她抱住他。然后視野傾覆,所有的重量都倒了下來。紅燭的光瞬間暈開,然后一切都變得昏暗曖昧。她眨了眨眼睛,蕭廣逸的手向下,他喘息著說:“清沅……清沅……” 他只是喚她的名字。清沅似是喘息又似哭出來一樣“嗯”了一聲。那聲音透著蕭廣逸從沒聽過的媚態,他只覺得心都顫了,只道:“我全給你……” 他們弄了大半夜。清沅昏沉間睡了片刻,忽然又驚醒,一伸手就摸到蕭廣逸,她才又合上眼睛,伸手玩著蕭廣逸的袖口,喃喃道:“這是做夢么?” 蕭廣逸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沒想到清沅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倍覺可愛,可他剛剛在半睡半醒間也幾乎要生疑惑。 這一刻太溫暖太愜意,太令人饜足。 “不是夢。”他與清沅手指相碰。 他們喁喁私語,用只有能彼此能聽到的聲音。 清沅睜開了眼睛,她微笑著看著蕭廣逸,說:“可我想一直躺著怎么辦?” 她這會兒滿心都是柔情蜜意,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和蕭廣逸這一刻到天荒地老。 蕭廣逸也笑了:“難怪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再與你這么躺一會兒,什么雄心壯志都要被磨滅了。” 清沅翻了個身,她趴在枕邊,看著躺在她身邊的蕭廣逸,伸手輕輕玩著他的鬢發。她心中滿是疑問,只是那些都是讓她高興的疑問。為什么只是這么看著蕭廣逸,她心里就這么高興。為什么他們在一起這么自然,為什么昨夜那么銷魂。這些話她也不用說,因為她知道蕭廣逸全明了。 “幸好我們不用住在宮中……”清沅說。 蕭廣逸微笑著看著她的面龐,她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們坦誠相對,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他感動的事情了。 “你不喜歡住在宮中。”他說。這事情其實顯而易見。 清沅搖頭:“不喜歡,宮中規矩冗雜,還有……”她給蕭廣逸一個眼神,她實在不愿意在這時候提起皇帝和皇后。在這宮中,一切都籠罩在他們的陰影下,無人幸免,有時候連太子也不例外。 她立刻說起更高興的事情:“等去了寧州,那才是我們自己的家。我們在那里更自在。” 蕭廣逸伸手撫著她的長發,道:“會的。” 清沅將自己的一小束頭發與蕭廣逸的一小束頭發編在了一起。她靠在蕭廣逸身邊,低聲說:“今生我們是結發夫妻了……” 蕭廣逸心中突然一酸,他吻了吻清沅的額頭,說:“清沅,這不是夢。”他溫柔,認真地說。 清沅微微抬起下巴,她張開嘴唇,用氣聲說:“證明呢?” 蕭廣逸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他們在紅燭燃盡,天色將明的時候又盡興了一回。 第123章 雖然新房中的纏綿似乎可以永無止盡,但他們并不能真的這么躺下去。凌晨時候清沅第二次迷迷糊糊剛睡著,宮人就來請起了。 他們一早要去給長輩請安。兩人都分別有許多事情。 清沅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時候,蕭廣逸摟著她,兩個人姿勢抱得十分舒服。聽到宮人在帳外低聲請起,清沅只是閉著眼睛,伸手用細長的食指在蕭廣逸的鎖骨上輕輕摩挲,來來回回畫著那里的線條。 他們不說話,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只是假裝沒被叫醒,享受著這片刻的曖昧。 過了片刻,蕭廣逸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吻了吻。然后他摟著她,兩個人一起坐起來。 “端水來。”他聲音有些沙啞,吩咐帳外的宮人,可以來服侍他們洗漱了。 洗漱更衣之后,清沅就去了皇后處。如木頭人般在皇后那里伺候了小半天,笑容都是假的,讓她牙齒發酸。 幸好之前在宮中住了那么長時間,上輩子也時常在宮中出入,對宮中人事都很熟悉,這時候在顧皇后面前伺候不至于出錯。 但做燕王妃,成為蕭廣逸的妻子還是此生頭一遭。還是有許多事情,讓清沅感慨萬千。 譬如此刻面對著許婕妤。 從皇后那里離開之后,清沅就去給許婕妤請安,聽她的教誨。許婕妤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套頭面首飾賞給了清沅。這一套無比華貴的首飾是許婕妤精心準備的,不論燕王妃是誰,她都會給這一套。如今給顧清沅,她心里就更樂意了。 許婕妤性情溫柔,說話聲音不大。清沅才伺候她喝了一盞茶,她就要清沅坐在她身邊,就陪她說說話。 清沅大概知道許婕妤的脾氣,她是個老好人,在宮中委曲求全了一輩子,求的就是平安二字而已。 清沅之前與許婕妤接觸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聽蕭廣逸說的。他說起過從小就知道許婕妤是如何惴惴不安。他當初在西境,突然得知許婕妤的死訊時候,又是如何震驚。 幸好許婕妤這時候還好端端的,對清沅柔聲細語。 蕭廣逸與清沅商量過,許婕妤一向膽小怕事,機密的事情她怕是藏不住,萬一被皇后察覺了,許婕妤抗不住皇后的質詢。所以他們在京中的布置,在寧州的謀劃,一切都不能讓許婕妤知道。 許婕妤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安心踏實繼續在這宮中生活。 許婕妤問清沅的,也都是些家常話,問她去寧州的行裝,人手,準備得如何了?有沒有多帶些皮裘?寧州的飲食與京中大是不同,該帶兩個好廚子過去等等。 清沅一一柔聲回答。 許婕妤又說起了蕭廣逸買丹支邪奴仆的事情,說:“我原還說,他在宮中哪里還缺人手,趕這個熱鬧做什么。沒想到你們要去寧州,這批人還算能派上用場了。寧州那邊可不是丹支邪人多?你們在寧州有丹支邪仆人,做事也方便些。” 清沅微笑道:“這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見她這樣乖巧,許婕妤越看越喜歡。她心中雖然擔憂這對小夫妻才成婚就要遠去寧州,但在這喜慶的時候,也不好表現得憂心忡忡。見清沅這幾日舉止都很得體,她放心許多。 許婕妤又拉著清沅的手,笑道:“自從你們的事情定下來,我心中就十分高興。手上就閑不住……本想著過段時間拿給你的,但今天好日子,我就給你,你帶去寧州。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就是我的一份心意。” 宮女捧了過來,許婕妤親自展開給清沅看。原來是一套娃娃穿的衣服,小帽子,小鞋襪,小斗篷,小褲子。十分可愛。 清沅臉上一紅。她沒想到許婕妤這樣心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許婕妤身邊的嬤嬤就笑道:“娘娘這樣心急,瞧把新娘子窘的。” 許婕妤笑道:“我不是催你們。這事情哪急得了?”她說到此處,就頓了頓。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當年的事情。許婕妤懷孕,在顧皇后眼皮下面平安生下一個兒子,并不是一件輕松簡單的事情。 許婕妤又說:“我只是想做點什么給你……其實四郎小時候有一套一樣的東西,也是我親手做的,連上面繡的花紋都一模一樣。” 她靦腆一笑,竟然依稀可見少女時候的神態。清沅已經明白了,許婕妤只是想讓她看看這些可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