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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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像被她的聲音擾亂了思緒,一下子松開眉頭,平靜說:“沒有?!?/br> 他頓了頓才說:“我想問你……” 清沅看著他,她有一雙明澈的眼睛。燕王每多看她一眼,都會像是第一次看見她一樣,發(fā)現(xiàn)一些新東西。 他說了下去:“……有關(guān)之前皇帝與皇后爭吵的事情。你說只要我按約定,離開京中,來到豐城之后,就會告訴我。” 清沅微笑起來,她的聲音又輕快起來:“我就知道你是來問這個的!怎么,你剛才是怕我不守信嗎?” 燕王只覺得心上像是被擊了一下,但他只是笑了笑,說:“你要守信,就趕緊說吧。我可不是來玩的?!?/br> 但奇怪的是,也許是夏夜的緣故,他們真不覺得時間緊迫。也許是因為夏夜時間長,也許是因為有風(fēng)的夏夜太過舒適,離開宮中,總好像少了許多束縛。 清沅說話語調(diào)也慢悠悠的,她心中正在羨慕著燕王。 在這樣的夏夜,能在行宮的花園中獨自夜游,實在太愜意。她與燕王站的位置僅僅一墻之隔,窗戶矮矮的,她只要坐上窗臺翻個身就可以到院子里。 在等燕王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她有些蠢蠢欲動,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免得節(jié)外生枝。燕王已經(jīng)提防著她做太子妃的事情了,再有更出格的舉動,還不知道燕王會怎么看她。 “皇帝與皇后爭吵的事情……起因是太子的病……”清沅慢慢說。 “你還記得太子發(fā)病時候,病勢太兇,中間有好幾日都昏昏沉沉,整個人都昏睡不醒嗎?”清沅說。 燕王點點頭:“我記得。那時候整個宮中都為這事情焦急。皇帝都無心朝政?!?/br> 清沅心想,那時候誰不掛心太子的病情呢。她還記得那時候正好撞上七夕,宮中誰也沒心思過乞巧節(jié),自己連著幾夜悄悄為太子祈禱過。 “因為太子病得太重,請醫(yī)問藥,找道士找和尚,什么法子都試過了。最終顧皇后向皇帝提出了一件事情——沖喜。她想要立個太子妃,越快越好,為太子沖喜。” 燕王沒有想到是這樣一件事情,他說:“竟然是這個……” 清沅點點頭,道:“后來顧太后與我說過。那時候她很想為太子沖喜。但皇帝沒松口,堅決不允。因此只好作罷。” 她對燕王說:“所以你看,這是不是顧皇后與皇帝之間的一大裂縫?” 燕王說:“顧皇后這一步,其實很聰明?!?/br> 清沅笑著說:“可惜被皇帝攔住了?!?/br> 顧皇后又不能預(yù)知未來,在太子重病的當(dāng)時。顧皇后并沒有十足把握太子真的能平安度過這一關(guān)。 若太子度過這一關(guān),最好的情況也就是一切又恢復(fù)原樣。只是讓皇帝和皇后更加憂心他的身體,不知道下一場大病又會如何。 若太子不幸,那顧皇后唯一的兒子就沒了,安平又是個女孩,不可能繼承大統(tǒng)。對顧皇后來說,這一生幾乎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將來繼位的,不外就是齊王,燕王或者六皇子。 若是六皇子,那顧皇后還有輔佐的可能。但若是齊王和燕王,這兩個皇子都已經(jīng)成年,又不是顧皇后親骨rou。顧皇后要想攝政,必然要與新皇和大臣之間有一場血斗。只怕最終無法收場。 可顧皇后在太子重病時候想出立妃沖喜這一步,卻會使情況有些不同。 若在這時候給太子立妃用來沖喜,首先就能把壽真長公主的懷恩縣主給踢出去。對壽真縣主來說,她要的是懷恩風(fēng)光大嫁,成為太子妃,將來成為皇后。 嫁給重病垂危的太子沖喜,這種事情太失顏面。萬一太子新婚不久就薨,那懷恩這一輩子就成了笑料。顧皇后也不會善待她。 所以宗室女都沒這個膽量來沖喜。這時候,必然是顧皇后這邊出人。 若太子平安了,那就是沖喜的功勞,從此太子妃位置更是穩(wěn)固。等太子身體稍好些,顧皇后怎么樣也要逼著太子妃懷孕。 若太子不幸,顧皇后至少還撈著了一個自己人的太子妃,至少多了一枚棋子。至于是棄是用,都看顧皇后。 所以沖喜一事,對于顧皇后有利而無害。 對她這樣有利而無害的事情,顧皇后原以為皇帝會一口答應(yīng),或許有猶豫,但總會答應(yīng)。沒想到皇帝卻十分堅決,決不同意。 顧皇后就明白了。對皇帝來說,太子若是能好起來,那當(dāng)然是大幸之事。等太子好起來,再安排太子妃的事情才是正理。 若是太子有個萬一,那就是太子的命,也是他們做父母的命。反正皇帝這個位置,總會有人來做。齊王,燕王,還有六皇子,不都還在么! 在皇帝心中,他其他的兒子雖然遠(yuǎn)不如太子重要,但也是他的兒子。這就是皇帝與顧皇后最大的不同。 清沅說完這段緣由,燕王想了一會兒,又問:“你不會……想要促成沖喜吧?” 清沅被他逗笑了:“怎么可能!連皇后都拗不過皇帝的心思,我從哪里去促成?” 她沒想到燕王有時候也會一下子問些蠢話。 她又笑道:“再說了,我知道太子這次會平安無事地度過。誰又希望去沖喜呢?” 燕王聽出來她話中的意思,哪個姑娘,不想要一場風(fēng)光大嫁。 他抬頭看看月亮的位置,說:“我走了?!?/br> 第65章 盡管皇帝皇后都到了豐城,但依然關(guān)注著太子在京中的情況。 清沅也有所耳聞。從京中傳來的消息,都是說太子處事十分明晰,朝中井井有條。眾人無不稱贊?;实坌那闃O佳,豐城的這個夏季,似乎毫無憂慮。 清沅還記得自己上輩子聽到這些消息是多么高興。她那時候才十幾歲,已經(jīng)開始試著在心中描繪十年二十年后的蕭重鈞,會是一位怎樣的皇帝。她想他會是聰明,仁慈又果斷的皇帝。 清沅在心中將蕭重鈞即位之后的樣子想得太美好??珊髞淼那闆r卻是顧太后掌權(quán),蕭重鈞養(yǎng)病的時日多,真正臨朝的時候少。 說來也奇怪,清沅對蕭重鈞,并沒有很失望。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jīng)見了太多讓她更加失望的人,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叫自己失望。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蕭重鈞至少足夠?qū)捜?,這就足夠了。她把蕭重鈞當(dāng)做一個念想,所以她體諒他,并不苛責(zé)他。 只是這一世,清沅再聽到有關(guān)太子監(jiān)國時候的賢明之說,她心中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驚喜和浮想聯(lián)翩了。 不過聽到這些,清沅心中還是有些懷念和感動的。只有一個人對太子得到這些贊譽不屑。 那就是安平公主。也就只有安平敢說大實話了。她聽到大家都在夸太子,起初還肯附和皇帝皇后,后來聽多了,干脆沒了話了。 私下里安平就說:“太子哥哥才監(jiān)國幾天,如今又是一片太平,又沒大事,怎么會做不好?” 她這話一出,清沅和棠婳幾個伴讀都是笑。安平身邊的嬤嬤立刻不許她說這話,這話聽起來仿佛盼著朝中出點什么事一樣。 自從來了豐城之后,清沅與燕王就開始五天見一次面,已經(jīng)見了幾次。每次都是互通消息。清沅會把顧皇后身邊和一些女官的動靜告訴燕王。燕王則會說些朝廷上的事情,有時候也會說勛貴子弟之間的密話。 當(dāng)然兩人都是有所保留,總不至于全部都抖出來。 涉及到太子的事情,清沅都會按住不說。燕王那邊,沒有告訴清沅,勛貴子弟有些對她們的議論。幸好這些議論之中關(guān)于顧清沅的較少,多的是說葉棠婳的,都是繞著她的容貌說話。 這日正好又是隔了五日,兩人見面的日子。 清沅這幾日都是數(shù)著日子,因為快要到太子生病的日子了。她什么都不能做也挺焦心的。她從沒考慮過拿能預(yù)知世事去顧皇后那里搏一把。因為她知道顧皇后的性子,要知道了她的底,不要說讓她做太子妃了,不把她鎖起來就算好了。 清沅一邊想著一邊立在窗前等待燕王。 晚間早些時候安平過來在花園里玩,她們采了許多白蟾花泡在水盆里,這會兒花園的石桌上還掉了些沒有收拾干凈的花瓣。 清沅像被花香慫恿了,鬼使神差一般,她輕輕攀過了窗臺,終于走到了夜色下的花園里。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清沅握緊了雙手,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燈光,更沒有侍女陪伴,穿著便衣,就在花園中夜游。 盡管僅僅只隔了一堵墻,一扇窗,但感覺完全不同。此刻,她真正站在天地之間了。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沒有什么,只要不被看到就好。她就稍微在外面看一看,然后就回去。 清沅慢慢下臺階,她伸出手,碰了碰繁密濃郁的花葉。 她又覺得此時要有一首笛子就更好了,只可惜當(dāng)然不能有。清沅就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哼哼一支霖州小調(diào),在萬籟俱寂中,這細(xì)細(xì)的哼唱聲使她自己十分滿足…… 然后她一轉(zhuǎn)身,哼唱聲生硬地斷了——燕王離她只有幾步距離,剛剛就在她的身后。 燕王看了她一眼,清沅低頭看看自己的位置。她想跑回屋內(nèi)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今日有些悶熱了,我想在外面議事,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彼緛碇竿嗤醴磳σ痪?,她就正好可以回屋去。 誰知道燕王只是又看她一眼,說:“冰用完了?” 清沅道:“夜間時候不怎么用冰……” 燕王就向石桌走去,道:“那就在外面說吧?!?/br> 他這樣自然而然,光明正大,清沅就覺得也沒必要畏畏縮縮做賊心虛。他們就仿佛平常時候一樣,在石桌邊坐下。 清沅剛剛一瞬間燒上來的紅暈漸漸褪了下去,她心中明白,燕王應(yīng)當(dāng)是識破了她,知道她溜出來只是想玩。但他沒有戳破她。 她心中就有一絲發(fā)顫。 兩人坐下來,先把之前的事情理一理。燕王今日又提起一樁事情。 他問清沅知不知道京中靠譜又低調(diào)的商賈。 “我在西邊呆了十多年,京中的事情雖時時打探,但有關(guān)民生方面仍有許多不知。如果我想做香料生意,你有沒有靠得住的商人推薦?要那種十幾年后都沒有壞事的?!?/br> 清沅一聽就笑了:“怎么,你還真打算弄生意給敖桂做?” 燕王道:“我已經(jīng)在皇后那里說了,就算做做樣子,也得先弄開張起來。再說了,我這也是為將來做打算?!?/br> 清沅也知道打仗是最燒銀子的。她當(dāng)年聽到過一個說法,說燕王的王府一兩現(xiàn)銀都沒有,全部身家全投到在軍中充作軍餉了。所以寧州百姓才要為他建生祠。 當(dāng)然京中人對此是不信的,一兩現(xiàn)銀都沒有實在太過了。 清沅想起來這個故事,就問道:“當(dāng)年那個傳說,說你王府中的府庫都是空的。是真的么?” 燕王反問她:“我要說是真的,你信么?” 清沅一時結(jié)舌。燕王看著她。她扭過頭,看向別處。過了片刻,她才聽到燕王低聲說:“商人的事情,你仔細(xì)想想,回頭告訴我名字。” 說完了事情,清沅起身道:“我回去了?!?/br> 燕王叫住她。清沅不解地看向他,他彎腰從清沅的裙邊摘下沾著的一枚樹葉,道:“別帶回屋去。” 清沅忙撣撣衣裙,她走上臺階,揮手示意要燕王先走。 燕王終于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要等他走了,顧清沅才好翻窗回去。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爬窗戶的樣子。 第66章 清沅在床上躺下時候,還疑心自己頭發(fā)上沾染了白蟾香氣,她散開一頭濃密長發(fā),輕輕用手指捋著發(fā)絲。 燕王剛才問她商人的事情,她在心里過了過,已經(jīng)有了幾個好人選。從前打理國公府的時候,她就時常買地買人,還與幾個相識的夫人一起做過綢布,藥材,珠寶生意。這一來是為了國公府,二來也是為了人情交際。 所以京中為人不錯的商人和大掌柜,清沅大致清楚。燕王不管在宮中如何不受寵,但有皇子的身份在,在生意場上還是好使的。再加上幾個經(jīng)商能人,燕王這生意只賺不賠。 清沅想好了人選,就準(zhǔn)備把這事情放到一邊。她想要自己想一會兒蕭重鈞的事情。她時常會想一想蕭重鈞,自從這輩子重新來過,她還沒入宮的時候就開始想蕭重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