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清沅向她笑了笑,合上書,裝作不經意般問道:“今日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也會來么?有幾日沒見了,這本書是上次德靜縣主說想找的。今日我正好可以帶給她。” 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與她們入宮的伴讀不同,不是住在宮中,天天都能陪伴公主的。安平聽清沅問起,就道:“來呀。姑姑會帶她們來。” 安平說的姑姑便是指壽真長公主了。 棠婳似乎也對兩位縣主頗感興趣,道:“懷恩縣主長得很像公主,說是親姐妹也不奇怪。” 安平道:“懷恩縣主長得像姑姑,我呢,生得像父皇。自然是像的。” 安平與棠婳,清沅談得來,不知不覺就說了許多宮中事情。她是皇后所出的公主,一向自由自在慣了。有些話別人不敢說,她說沒顧忌。 譬如她就直言許婕妤和方昭儀都是“父皇不再喜歡”的。還說顧皇后之所以不帶最小的弟弟和小弟弟的生母蔣美人,就是因為蔣美人生下皇子之后對皇后不太恭敬,從此宮中什么好事都輪不到蔣美人了,蔣美人后來后悔也來不及了。 聽安平公主說到這一節的時候,清沅心中一動,看了一眼棠婳的臉色。棠婳只是對宮中秘辛聽得入迷,臉上并沒有波動。 她們入宮不久,對這些事情還一無所知,皇帝還一面都沒見過。這時候聽到這些,對少女來說,十分刺激。清沅心中有些好笑,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輩子第一次聽到這些時候是什么心情了。 雖然聽安平公主說這些還挺有趣,不過她越說越沒顧忌了,棠婳也有些臊了,清沅就笑道:“來了這么多人,今日真是熱鬧。”硬是岔開了話。 又聊了許久,終于到了地方。馬車停在那里慢慢等人下車就等了許久。安平公主一下馬車,立刻被引去了顧皇后那里。 顧皇后正在帳篷里喝茶休息,太子和燕王已經在那里了。安平公主一進去,就笑著叫母后。顧皇后叫宮人給她準備衣服,又向安平道:“這下高興了?興師動眾就為哄你一個人開心。” 安平笑吟吟向皇后道了謝。 清沅目不斜視,她不去看燕王,只是看皇后和安平公主說話。 但等安平公主從皇后帳篷離開,太子和燕王也一起離開了。 一出帳篷,燕王就叫住了安平。 安平轉身與他說話,清沅只能站在她身后等待。燕王問安平:“你一會兒去騎馬嗎?還是放風箏?” 安平笑道:“難得出來一趟,什么都想玩。先去騎馬吧!” 燕王問太子如何,太子微笑道:“休息一下,大家一起去吧。” 第20章 安平應下來一會兒去騎馬就拉著清沅跑了。 太子微笑著看著她們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燕王,道:“走吧,我們今天也好好賽一場。用我那匹赤風來比一比那匹飛馬。” 燕王道:“我病剛好,今日恐怕不能盡全力。” 太子笑他:“怎么,還沒比,就為輸了找借口了。” 燕王只是笑笑。他心里盤算的是怎么找機會把清沅拖出來單獨說話。如今他還是未婚皇子,萬一弄不好,讓人誤會他和顧清沅太親近有什么,顧皇后把顧清沅塞給他做王妃。那就得不償失了。 清沅這邊先陪著安平公主去帳篷里休息去了。她心中想的和燕王別無二致。 得尋個沒人注意的時候和燕王單獨說上話。第一說上話了,后面就好辦了。 她們五個伴讀也有一個帳篷。清沅陪過安平,就回帳篷了。大家在那里換了騎裝。玉茉還給清沅重新挽了頭發,免得騎馬時候亂了。 騎裝是仿胡式衣裙,小袖口,十分貼身剪裁。清沅借給玉苓那一身騎裝,玉苓還算合身,只是稍稍改了改長度。 大雁湖邊有一道又長又寬的沿湖堤岸,在此處騎馬再合適不過。幾個伴讀挑好馬匹時候,安平和金泉公主也到了。永貞公主年齡還小不愛騎馬,去看宮人放風箏了。 她們剛騎了一圈,就見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騎著馬慢悠悠過來了。 安平公主笑著向她們揮揮手,就跑了。不像其他人,她騎得很快。初春時節來湖邊騎馬的貴婦名媛,多是慢悠悠騎在馬上晃悠,是為散心,也是為了展示優雅的身段和騎裝。 安平公主卻喜歡騎得快,她一下子就把兩位縣主甩在身后。除了侍衛,只有清沅跟了上去,但清沅始終保持慢她一頭,不超過她。 安平一口氣跑下去很遠才放慢了速度。她轉頭看向清沅道:“你騎術不錯!” 清沅沒有謙虛,她本來就騎術不錯,這一點她用不著藏著掖著,只道:“難得出宮一趟,怎么能不跑個盡興。” 安平點點頭,清沅這樣,投她的脾氣。 清沅與她邊行邊聊,安平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原來我還以為你們都是霖州的閨秀,會和京中的女孩兒不一樣。” 清沅知道她這話的意思,但上輩子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她還是很驚訝的。如今她也意思意思,向安平反問道:“公主認為來自霖州與京中差別很大么?” 安平笑了笑,道:“你肯定想,我的母后也是霖州來的,我怎么能瞧不起霖州女呢?” 清沅道:“公主,我誠心求教。” 安平公主就道:“母后在宮中很多年了,思念家鄉,惦念舊親,無可厚非。只是宮中幾十年了,女官還是京中本地人多。我沒想到,這一次母后給我選的伴讀,全都是霖州出身而已。” 還有更深的話,她也不便說了。選的伴讀全是霖州出身,就意味著皇后仍希望選一個與自己有親緣關系的太子妃,而將與皇室蕭氏有關的縣主和京中的世家女子全都排除在外了。 清沅知道,這和顧氏一族在京中住了多久沒有關系。這是對太子妃位置的爭奪,敵我分明,京女自然厭惡霖州顧氏,一定要劃個界線出來。 她沉默片刻,微笑道:“原來我們這幾個伴讀,從才入宮開始就被劃成霖州派了?既然有霖州派,看來還有其他派別了。” 安平道:“你果然聰明。” 清沅十分鎮定,她并沒有絲毫驚慌失措,只道:“不管如何,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心侍奉公主,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安平見她面色平靜,好奇道:“你不怕么?宮中這么多人盯著你們。” 清沅低頭笑了,道:“難得公主這樣關心我們……” 安平覺得無趣,正好其他人也追上來了。安平和清沅就都不再提這個話了。 懷恩縣主這一日打扮得特別美,她騎裝上還在腰間點綴了銀流蘇,隨著跑動顛簸,身上的流蘇如水銀般流動,使她腰肢的纖細和柔美更動人。 其他人的騎裝也都是各有特色。清沅借給玉苓的騎裝,說是去年做的,其實做的時間也不久,而且清沅一次也沒穿過,玉苓穿在身上,誰也看不出來是借的。 眾人又在湖邊逛了一圈,就見皇后攜幾位宮妃和壽真長公主來了。眾人紛紛下馬行禮。幾個伴讀中清沅和棠婳動作最利落,玉苓和桐兒要宮人扶一扶。 顧皇后行過來,讓眾人免禮。皇后騎了一匹純黑色的駿馬,一絲雜色也無,高頭駿馬配金絡頭,飾金杏葉,馬鞍上垂著的飾帶上點綴滿了紅瑪瑙和白硨磲。顧皇后頭戴赤金冠,耳垂熒熒明珠,騎于馬上,無比華貴。 這么一大群人對顧皇后愛也好,恨也好,怕也好,都不可否認,她能在后宮屹立不倒,在皇帝心中始終最重,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壽真長公主盡管不滿顧皇后諸多做法,這種時候也不得不對皇后笑臉相迎。眾人見禮之后,壽真就問顧皇后,新選入宮的公主伴讀是哪幾位,她這段時間沒有進宮,還沒見著。 顧皇后就指了安平公主身后幾個人。她們又向壽真長公主行了禮。 壽真長公主笑道:“個個都生得如此出色,難怪皇后要選進來。” 顧皇后看了她一眼,道:“都只是齊整罷了。生得如何都是其次,她們都是從小就在家里讀書的,家學淵源,這才是我看中的。” 壽真長公主在心里做了一個作嘔的神情。一個外戚發家的家族,也好意思自稱家學淵源了。不過這話她不敢當著皇后面說。畢竟懷恩的事情能成不成,顧皇后的意思舉足輕重。 兩人隨意聊了兩句,就慢慢向前行看湖景了。眾人騎馬慢慢跟著。 皇后所過之處,眾人紛紛行禮。 清沅跟在安平身后看著顧皇后的姿態,覺得她是非常享受的。她默默想著,也許人一旦嘗過這種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安平卻對顧皇后這一套已經不耐煩了,她跟著慢慢逛了一會兒,就向清沅幾個人道:“走吧,我們去瞧瞧太子哥哥他們在哪里,剛才說好了要一起騎馬的也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到林子里去了。” 太子和燕王并沒有去林子里。他們只是去看打馬球了。 太子喜歡馬球,但因身體不好,不能親自下場,因此只能看其他人打。安平公主領著一大群人過來的時候,他和燕王正舒舒服服坐在臺子上看比賽。打馬球的全是宮中帶來的侍衛和皇子伴讀。看球的只有兩位皇子,可謂十分奢侈,也十分無聊了。 見安平來了,太子還覺得熱鬧些,立刻招手要她過來。安平公主領著大家過去,笑道:“你們兩個真好,出來了還坐在這兒。” 太子微笑,燕王就道:“我們不像你,我們常常能出宮。” 安平笑著拍了一下燕王的肩。幾句話的功夫,宮人已經給公主和身邊的女官伴讀們布置好了位置,端上了茶點。 燕王早看到清沅了,他只瞟了她一眼,臉上全是笑意,心里一點兒也不著急。 清沅神色淡淡的,像是因為太子在場所以有些拘謹一樣,和其他人都差不多。 太子卻覺得好玩似的,故意逗她們這些女孩子說話:“你們從前看馬球賽么?懂不懂規則?” 許寧馨最活潑,立刻與太子聊了起來,只說自己不太懂,請太子解釋。太子揶揄她:“你看不懂,還擠了這么個好位置,還真是好學了。” 安平噗嗤一笑。 棠婳就在一邊為寧馨溫柔解釋,算是為她解了圍。 過了一會兒,球賽中間休息。太子要宮人端吃的過來,懷恩,德靜,金泉都過來了。看客多了起來,大家吵吵鬧鬧來回走動。燕王也起身,和太子說要去更衣。 太子正看得入迷,沒有在意。燕王起身的時候,看了一眼清沅。 清沅知道那個眼神的意思。她手心發熱,只覺得嗓子里都發緊,她輕聲問玉苓要不要一起過去散散步。 意思就是要不要一起去解手。 玉苓點頭應了。兩人一起離開了。逛了一圈回來的路上兩人就正好碰到了燕王。 清沅和玉苓向燕王行了禮。 燕王的目光從玉苓身上劃過,落到清沅臉上,他的目光一瞬間極深。 清沅不懼他那要吃人似的目光,她冷淡地寒暄:“聽安平公主說,殿下前兩日有些不適,如今可好了?” 玉苓也跟著問了一句。燕王的目光又從清沅身上挪向玉苓,玉苓身上穿著的,正是那件秀美的騎裝。 他淡淡說:“已經全好了。” 清沅又行了一禮,與玉苓挽著手離開了。 看燕王的反應,清沅心中有點譜了。 看過馬球賽,安平和太子又說去林子里玩,說是要打兔子。燕王還說要找些從前沒去過的地方。 眾人都說好。 一眾人就離開湖邊,騎馬去了山下的林子。 這一次落單就容易多了。 清沅本和棠婳一起遠遠跟在安平后面,她們身后還有宮人跟著。但很快棠婳就和清沅散開了。一會兒又有個面生的小宮女過來說安平找清沅。 清沅立刻就跟著她去了,甩掉了跟著她的宮人。 跟著小宮女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個斜坡上,此處極隱蔽。能看到幾條路上來的人,來人卻不容易看到在坡上躲著的人。 此時林中起了薄霧,還能聽到犬吠和人聲。清沅看著與她面對面站著的人,心中砰砰直跳。 兩個人都沉默著,清沅醞釀了一下,才開口道:“殿下為何在此等我?” 燕王一開口,就與他平時說話的神態不太一樣。他此時說話更平靜了,他說:“你若真不知道為何,就請立刻走。我沒有功夫站在這里慢慢磨,讓別人發現有兩個人雙雙消失了。” 清沅一呼一吸之間已經決定賭一把了:“但是殿下,我剛剛已經把玉苓帶去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