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只見上課用的正廳已經收拾整齊,廳中除了老師的大桌,還擺放著十張書桌,寧馨立刻問道:“除了公主,還有其他人要來聽課么?” 領頭的宮女立刻回答道:“奴婢不知,如何布置都是上面姑姑吩咐下來的?!?/br> 大家游覽完了,又等了一會兒,公主們才姍姍來遲。 人還未到,就聽到安平公主的笑鬧聲。清沅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安平公主今天心情頗好,這就意味著,即便有人犯錯,安平公主也不會在意,沒有人會遭殃。 只不過跟著安平公主入內的,除了她的兩個公主meimei,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妙齡少女,看上去都是十二三歲左右。 見禮時候,安平公主身邊的蔡姑姑道:“這位是懷恩縣主。這位是德靜縣主。” 一聽縣主,大家立刻就明白了,這兩位應是王侯或者公主的女兒。尤其是懷恩縣主,她的母親是本朝長公主,皇帝的親jiejie,在京中很是出名。 清沅當然知道今日會有這一出。懷恩縣主是長公主之女,德靜縣主是粱王外孫女,比她們這些剛剛入宮的少女,在宮中經常出入,早是??汀?/br> 懷恩縣主生了一雙鳳眼,所以雖然面色冷淡,但并不顯木訥,眉梢眼角自有風情。德靜公主雖不如懷恩公主容貌出眾,但笑容和煦,使人如沐春風。 雖然沒料到還會有兩位外姓的縣主一同上課,但伴讀當然不會問是怎么回事。一番見禮之后,大家按姑姑的指引入座。坐下時候,葉棠婳與清沅對視一眼。 清沅懂她的那個眼神,葉棠婳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地在問:“怎么回事?” 清沅回個她一個“管他呢,別怕”的眼神。 坐下之后,每個人身邊都有小宮女伺候筆墨和茶水。又過了一會,老師終于來了。 老師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先生,姓喬,進士出身,在朝堂上經歷了起起落落,如今老了,又回宮中給皇子公主們上課。 今日開始講的是戰國諸子,主要講論語。老先生談不上照本宣科,但給女學生上課,似乎更多是泛泛而談。在座十個女孩兒除了年齡稍小的永貞公主,其他誰沒學過論語。 于是一室之內,竟是大半都在三心二意。尤其是安平公主,最不安分,一會兒要旁邊的宮女端茶來,一會又嫌棄宮女磨的墨色不夠濃,一會兒又轉頭和身邊的德靜縣主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么。德靜縣主只能一臉微笑小聲應和,兩只眼睛還一直看著先生。 幾個伴讀都是安安靜靜聽課,連許寧馨也不敢隨意說話,她們在家中也許是全家人都如珠如寶捧著,可入了宮,與公主縣主一比,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了。 清沅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頭也不抬,只是專心聽課。 老先生來得遲,走得早,講完了課連作業都沒布置,只叫大家回去念幾遍學而篇。 謝過先生,等老先生離開之后,室內這才充滿了說話聲。安平公主笑道:“過年之后咱們還沒聚過,今日第一日開課,又正好五位姑娘新來。都去我那里,中午就擺個小宴。” 安平一說,其他人豈有不應之理,都紛紛說好。 十個年輕姑娘三三兩兩離開淳和堂,還有許多嬤嬤,宮女跟著,動靜頗大。 安平挽了德靜的手一起走,兩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雖然才這么一個上午,但新來的人也看出來了,安平更喜歡和德靜縣主一處玩,有些冷落懷恩縣主。 懷恩縣主對冷落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刻意拉一個同伴,只是一個人走在安平和德靜身后。 清沅故意走慢一兩步,落在后面,她這時候還不想做顯眼的那一個——再說她上輩子一開始也沒做顯眼的那一個。 這時候顯眼的是許寧馨,金泉公主與她走在一處,正和她說話。年輕最小的永貞公主黏著金泉,兩位公主將寧馨夾在中間。 清沅和棠婳,玉苓和桐兒跟在后面慢慢走。 清沅聽到金泉在問許寧馨的家世。 “宮中有位許婕妤,和你家有關系么?”金泉公主問道。許婕妤,就是燕王的生母。 許寧馨道:“并無關系。我們是霖州許氏,從前并未聽說過族中出了這位婕妤?!?/br> 金泉就道:“原來你與許婕妤并非族親,我因瞧你與許婕妤生得有一絲像,又是同姓……” 許寧馨這時候還不知道金泉愛磋磨人的性子,只當公主都是人美心善的,被金泉三兩句話一套,就說起了家中事情。 葉棠婳在清沅耳邊輕聲道:“金泉公主與寧馨還挺投緣?!?/br> 清沅只是微笑不語。寧馨在她們之中是最早離宮嫁人的。清沅不信命,但她信人的性子改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寧馨這性子注定在宮中呆不久。 她只能在緊要關頭幫寧馨一把,保住體面。 從淳和堂到安平所居的正殿并不遠,大家一會兒就走到了。正好還能穿過花園看看景色。 一到了宮中,立刻有宮女接過她們的斗篷,為各位奉上熱茶,之前安平心血來潮一說要開個小宴,早就有宮人小跑回來傳話了。 這會兒桌上已經擺了十六道冷菜了,都是精致好看。安平忽然叫來身邊的大宮女墨雨,道:“你去昭德宮一趟,問太子殿下用過飯了么?若是沒有,就到我這里來。快點,我等他?!?/br> 她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各個精彩。金泉立刻拍手叫好:“我昨日就想請太子哥哥過來聚一聚的,不過今日更好了,來了這么多jiejiemeimei更熱鬧。” 葉棠婳和玉苓臉皮薄,當時臉色就有些泛紅。清沅只是垂著眼睛,寧馨還挺高興的,桐兒神色有些惶恐地看向兩位縣主。 冷若冰霜的懷恩縣主竟然沒有反對,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有幾日沒見太子了?!?/br> 德靜公主仍是微笑,只是眼角有些雀躍。 安平又把墨雨叫到跟前,用只有墨雨能聽到的聲音道:“別告訴他有多少人。只說是我請他過來,去吧!” 墨雨點頭應了。 等太子過來的時候,清沅就想著這兩位縣主的事情。 這兩位縣主,顯然也是沖著太子妃的位置來的。當年她想想幾個少女一起爭太子這事,都要臉紅臉燙,心里直跳。不過她上輩子都活到快三十歲了,再來一世,再想這事,一點兒都不會害臊了。 按當下的形勢看來,兩位縣主的贏面并不小。一位是長公主的女兒,一位是親王的外孫女,都是身份高貴,配太子足夠了。 顧家雖然是皇后娘家,與皇后關系密切,但畢竟不能經常出入宮中,只是外戚,不是皇親。因此對顧氏來說,皇后是如此高高在上。 顧皇后確實是高高在上,但并不是無所不能。 對現在的清沅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顧皇后這時候做事還有顧忌,到承平皇帝駕崩之后,顧皇后才漸漸開始只手遮天。 而且這時候,承平皇帝的身體還不算很壞,長公主又是皇帝的親jiejie,與皇帝感情深厚。即便顧皇后,也要給她三分顏面。 眼下長公主和顧皇后就在拉鋸中,若是顧皇后點頭應允,皇帝早就點了懷恩縣主做太子妃了…… 這般想著,太子蕭重鈞到了。 太子一入內,就見一片美貌少女向他行禮。他長嘆一聲,知道自己是被親妹子給消遣了。 幸好,他還帶了燕王一起來受難。 第13章 除了公主,還有兩位縣主,五位伴讀,七個未婚姑娘,都是花容月貌,有濃艷的,有疏朗的,有伶俐的,有嬌怯的,要放到宮外,真是叫人看也看不過來。 太子雖然被擺了一道,但他脾氣好,安平是他同父同母的嫡親meimei,他不會為這點小事生安平的氣。安平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敢捉弄她的太子哥哥。 太子往上座一坐,就對安平說:“你有沒有備點好東西?今天這么多人,我和你四哥來都來了,你可不能敷衍我們。” 安平就笑道:“還虧了你那一口不成?!?/br> 太子道:“那就拿酒來?!?/br> 他身體弱,皇后向來不許他飲酒。安平聽他如此道,猶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少不得我來親自伺候你了?!?/br> 所有人都看著這兩兄妹。清沅如今重來一遍,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靜了,當年這個情形,她肯定也是在強抑著心中的激動。但如今不同,她再看各人,只覺得誰在想什么,行動是什么意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而且毫不費力。 太子顯然這時候還沒有對誰中意。她知道太子這會兒的心思,因為他一開始以為她們都是皇后想硬塞給他的,所以并不樂意……要再等一等…… 因太子要酒,安平吩咐宮女去取口淡的清酒來,溫酒的時候再撕一些桃脯進去。她忙著布置的時候,太子就與懷恩縣主說話。 兩位縣主早就與太子相熟,懷恩縣主與太子說話時候,臉色仍是淡淡的,不過太子顯然熟悉她的性子,早就慣了,微笑著與她不緊不慢地閑話。 太子與懷恩說過話,又和金泉說話。燕王除了和年紀最幼的永貞說了兩句,之后就誰也不搭理,只是拿起安平剛剛上課用的《論語》翻看起來。 論語是讀了八百遍,能倒過來背的了。這是擺明了不想說話,就等著開飯了。 清沅這會兒看到燕王,從前燕王還是個少年時候的印象漸漸回來了。 她其實和顧太后一樣,看錯了燕王。因為在宮中時候,燕王絲毫沒有顯露將才,對用兵毫無興趣。說燕王是個無趣之人也無不可,因為他整天除了陪伴太子,跟在太子身后,似乎無事可做。 他是個,影子一樣的人。像這樣的場合,他幾乎不和女孩說話。宮中這時候對燕王的議論,也多是“平庸”“冷淡”“太子的跟屁蟲”。 有人說太子貴為儲君,卻對宮人十分親和。燕王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卻對宮人十分嚴厲,從來不給笑臉。 當年清沅也沒想過燕王會掀出什么波瀾??雌饋肀人胁湃A的皇子,被打發出京了之后,也只能傷懷而已。她以為燕王會和其他王爺差不多,摟錢,想著法子和朝廷要封賞,生孩子,生一堆孩子,再為孩子的爵位忙碌。 沒想到是這位平庸又冷淡的王爺,最后就差那么一點點讓太后翻船。 燕王蕭廣逸不可能像趙遜說的那樣,毫無本事,全是靠身邊人架起來的。清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再看少年時候的燕王,心中就不由警惕許多。 這種無能和冷淡,到底是他本性使然,還是他一直在壓抑和偽裝?人的本性不可能藏得那么結實。所以最后一年又一年的壓抑才會變成狂暴席卷一切? 清沅看了一眼玉苓。玉苓毫無知覺,臉上正顯出細小的笑容,與棠婳輕聲說話。太子不過來與她們伴讀說話,她們也不好上前主動與太子說話。 只有德靜縣主是個體貼人,怕幾個剛入宮的女孩兒沒人理尷尬,主動與她們說話。 “剛才在淳和堂,因有先生在,沒能敘話,”德靜含笑道,“不知道各位如何稱呼?” 大家說了姓名年齡,德靜比清沅小三個月,也叫清沅jiejie。德靜又告訴她們,懷恩是她們當中最年長的,比棠婳還大一些。 葉棠婳贊道:“懷恩縣主真是畫中仙人一般?!?/br> 德靜早就注意到葉棠婳的美貌,聽她這般說,不由笑道:“jiejie自己不也是么?不用看畫,攬鏡自照就好了?!?/br> 清沅坐在她們旁邊喝茶吃果子,不時和玉苓聊兩句。她們這一群正說著話,金泉忽然走過來,將許寧馨拖了過去,要她陪自己一起和太子下棋。 “懷恩jiejie有太子在一旁指點,我也得找一個幫手嘛!”金泉拖著寧馨就走到棋盤邊。 她這一動靜,原本熱鬧的堂內頓時安靜了一下,連埋頭看書的燕王都抬頭看了一眼。寧馨似乎渾然不覺那瞬間一靜,她只看到棋盤對面坐著的太子。 德靜縣主只看了一眼金泉,欲言又止,但她始終沒說什么。清沅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金泉這性子,八成沒安什么好心,搞不好要讓寧馨當眾出丑,但是為了寧馨得罪金泉,她也不愿意。 不過清沅這一次不擔心,因為金泉還沒有那么快對寧馨下手,只是還在玩。 過了一會兒,席面就準備妥了。大家入席用飯。安平公主數著只給太子喝了三杯酒,她怕太子喝多了,皇后罵她。太子還要,安平只是捂著杯子不給他喝。 燕王也出聲勸道:“晚上父皇說不定會找你說話。你喝多了就要睡覺,怎么見父皇?” 聽燕王這么說,太子才罷了。 吃過飯,大家玩投壺來消食。太子并不玩,他雖然只喝了三杯,但臉還是有些紅了,安平按他坐在榻上休息。 他讓大家玩,他看。看著少女們拍手笑鬧,太子終于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他催促燕王:“廣逸,你也去玩。我知道你準頭好,一定能贏頭彩?!?/br> 燕王本來立在一邊,并不想玩,聽太子這么說,只是搖頭:“她們都是女子?!?/br> 太子笑道:“既然都是女子,你還怕輸了不成?快去!” 安平消遣他,他就消遣燕王。 燕王無奈,只能伸手,讓宮人幫著扎起衣袖。 安平和太子做裁判。兩位公主兩位縣主是一隊,金泉公主又把寧馨拖到她們隊中。于是燕王就和四位伴讀是一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