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禾嘉澤從袋子里掏出一個綁著黑線的稻草人,“這些稻草人呢?” 長情拿過他手中的小稻草人:“這是我們冥府的吉祥物,冥府的人不喜歡綁晴天娃娃, 他們喜歡在稻草人上寫上討厭的人的名字,然后把它們吊在屋檐下, 基本上每個人的家里都吊在一個貼著寫了‘判官’兩字紙條的稻草人。” “有用嗎?”禾嘉澤問。 長情:“作用不是太大, 但也有點點用, 有段時間掛他的人比較多,他得了啞嗓……類似于陽間的咽喉炎。聽說用在活人身上效果顯著,你有興趣可以試一試。”說話間,他伸出手把禾嘉澤手上雜七雜八的東西一一接過來, 拿過保溫瓶時,舉在手上道:“不過沒有這個效果好, 拿去給人喝一口,他就可以直接去投胎了。” 禾嘉澤默然,他還以為那桶湯是送給他品嘗的。 既然兩人已經說開了,禾嘉澤沒必要裝瞎,也沒必要繼續留在島上,長情直接帶他回了之前的住所。 得知禾嘉澤康復,禾致修上門探望,見到長情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不愧是醫生,挺長壽的。”第二句話則是問禾嘉澤:“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學校上課?” 禾嘉澤與長情并排坐在沙發上,各捧著一杯水,聽聞禾致修的問話,禾嘉澤的一只手落在了長情的大腿上,先是掐了他一把,然后對禾致修道:“我還有一點不舒服,紀醫生說我再休息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長情很不配合的喝了口水,道:“我沒說過這話。” 禾致修:“你知道一個月之后就是暑假了嗎?” 禾嘉澤故作不知,訝然道:“是嗎?”接著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小聲的只有他和長情能聽到的話,“快幫我。” 長情笑道:“明天我送他去學校。” 禾致修得到了滿意的答復,也沒久留,干脆利落的離開。 聽到房門落上的聲音,禾嘉澤接連抓起沙發上的靠枕往長情身上丟:“我說的是幫我,不是害我。” 長情將彈落在地的抱枕一一撿起來放回原處,道:“我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禾嘉澤冷漠道:“商量什么,你的后事嗎?” 長情:“還……真猜對了,我想用自己真實的面貌和你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打算把這個身份處理一下,下個月病逝,趕在放暑假那天,不耽誤你上課。” 曾經在兩人沒有坦白之前,大概長情是處于欺騙禾嘉澤的愧疚心理中,十有八九都會在這種情況下順著禾嘉澤的意思去做,現在禾嘉澤還真有點懷念起以前的日子了。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假期前一天,李東碩問禾嘉澤:“你還去島上嗎?我和白羽想去你的島上住斷時間。” 禾嘉澤道:“行啊。” 白羽:“今晚就走?” 禾嘉澤細想片刻,搖頭道:“今晚大概不行,明天我男朋友就要掛了,我得著手準備迎新,晚幾天吧。” 早在一周前,長情就將自己安排進醫院了,禾嘉澤離開學校后直接去了醫院,等過了十二點,‘紀川遼’準時斷氣,禾嘉澤通知了醫生,接著樂呵呵的坐在病房里等接力選手來接自己回家,無法停下對長情真實面貌的浮想聯翩。 結果沒等到長情出現,禾父禾母倒是先出現在了病房中,進門就看到了那張空蕩蕩的病床,以及坐在病床邊面帶微笑的禾嘉澤。 禾家禾母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孩子傻了,精神再次出現了異常,說什么都要把禾嘉澤帶回家,叫來了幾個壯漢,直接把禾嘉澤給強行綁回了老宅,又讓幾個人在前后門蹲點守著,防止禾嘉澤偷偷摸摸溜走。 直到被摁坐在沙發上,禾嘉澤還是有些懵的,不明所以的看著禾父,驚詫道:“你們干嘛啊?” 禾父:“咱爺倆坐著說說話,你也這么大了,別再找男朋友了。” 禾嘉澤心說:找個男人談戀愛都要反對,要是知道了他的對象不僅是個男的,還不是人,可不得氣瘋。 最終以四個字回話:“迂腐傷身。”他說罷,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禾父:“回哪兒去?你給我老實呆家里。” 禾嘉澤難以理解其用意,問道:“為什么啊?” 禾父:“充楞裝傻,為什么你自己心里沒點兒數嗎?” 禾嘉澤道:“又不是我叫人把我自己給綁回來的,我能有什么數?”他抬手阻止準備開口說話的禾父,一邊說:“讓我猜猜看,是因為你的思想陳舊嗎?” 本次談話以失敗收場,話題逐漸偏離主題,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禾嘉澤出不去,干脆上了樓,回了自己在老宅的房間,留被氣得黑了一張臉的禾父獨自一人坐在樓下廳堂。 先是關上了臥室房門,禾嘉澤才將燈打開,房間內的黑暗被驅逐的瞬間,他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上盤成一坨的長情,頓時間欣喜的撲了上去。 高興片刻,禾嘉澤問道:“你說以真實的樣子來面對我,意思是以后就這樣跟我在一起了?”雖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以后要出門約會什么的就麻煩了,帶著這么大一條不明生物出去,肯定得被舉報。 長情用尾巴將禾嘉澤從身上卷起,安穩的放到一旁,緊接著,房間內一陣金光乍現,盤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坐在床沿邊上的人。 那張臉與嚴霽如出一撤,但眼尾多了一筆紅痕勾勒,長發如海藻微微曲卷,眼角下一顆淚痣徒增妖艷詭秘,卻仍舊保留著禾嘉澤記憶中那份清爽干凈的氣息。 人生只若初見。 長情站起身,走到久久未能回過神的禾嘉澤面前,他環顧四周,瞇起雙眼,愜意的笑道:“那個時候就是在這里,我睜開眼,看到了你。” · 家里忽然多出了個人,禾嘉澤下意識的想要將長情藏在自己房間里,不讓其他人察覺,他也的真的這么做了,偷偷摸摸的把長情養在,整天躲在臥室里,和他黏糊在一起,頂多一天開幾次門把放在房門前的飯給端進來。 禾母越發的擔心起禾嘉澤來:“我看小澤是誤會你的意思,傷心了,在和我們鬧脾氣,這些誤會得早點說開才行。” “說什么說開。”禾父沒好氣的說道:“開個門都難。” 禾母:“那總不能讓小澤一直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不出來吧?” 禾父無奈道:“這臭小子記仇,從他小時候那件事發生起,就已經在心里認定我是個壞人了,我說什么他都能往歪處想,還是你去和他談吧。” 聞言,禾母嘆了口氣,起身朝廚房走去,片刻后,又端著一小碟點心折了回來。 她將禾父從沙發上拉起來:“我和你一起去,如果覺得自己以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那就跟孩子道個歉吧,不論是多久以前的事。” · 在禾嘉澤的記憶中,他與長情的首次相遇是在學校,而長情說的初會,他卻是一丁點兒也記不得了。 長情:“那個時候你也是這么做的,最開始你把我藏在床下,每天帶著你藏起來的點心鉆到床底下和我一起吃,其實我嘗不出味道,吃下去也很難受,但是每次我把你給我的點心吃干凈時,你都很高興。”痛苦的是第二天份量會更多一點。 禾嘉澤踢了踢他的小腿:“你和現在的我在一起,不準說以前的事。” 長情不由得笑道:“又不高興了?” 禾嘉澤悶聲道:“沒有不高興,只是你總在說那些只有你記得的事情,就好像是你一個人的經歷一樣,而我記不得了,又顯得我很差勁。” “那不怨你。”長情低聲道。 說罷,他傾身緩緩湊近,兩人的唇瓣即將觸碰時,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 禾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嘉澤,我和你爸有話想對你說。” 禾嘉澤一把將毫無防備的長情給推開,喊話回道:“你們等一下!”他手慌腳亂的把長情往衣柜前拽,打開柜門,把長情往里推:“委屈你在這里藏一會兒。” 長情:“……”衣柜的門閉合,隔絕了外界的光線,這場景似曾相識。 藏好了房間里的小妖精,禾嘉澤轉身走去給禾父禾母開門。 房門打開,禾母見禾嘉澤氣色與精神頭都還不錯,多少是放心了不少。 禾父跟在她身后走進禾嘉澤的臥室,干巴巴的問了句:“這幾天在家里住的還習慣吧?” “都坐下來說。”禾母把茶盤放到了墻邊桌上,等他們兩人都在桌邊坐下來后,又對禾嘉澤道:“你耐下心來聽你爸把話說完。”語落,她朝禾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點進入正題。 禾父正襟危坐,雙手放在雙膝上,抿了抿嘴,才開口道:“你小時候那次,我在詢問你的情況下,僅憑任允明的一面之詞,就把你房間里的東西給扔了,是我處理的不妥當。” 靜靜的聽著禾父的話,禾嘉澤沒有要插話的打算,雖對那件事并沒有印象,可在聽到禾父的道歉時,心里卻莫名出現了釋然的情緒。 見他停了下來,禾母催促道:“繼續啊。” 禾父:“這次匆忙帶你回來,是見你在醫院的樣子有些奇怪,我和……” 禾嘉澤打斷他道:“不是帶回來,是綁回來。” 禾父:“……”他拍了把自己的大腿,下決心甩鍋:“那都是你媽出的主意。” 毫不意外的被禾母的眼刀狠剮了一下。 禾嘉澤道:“好,我原諒你們了。” 得到這個答案,禾父反而極其不悅:“怎么換成你媽,你就這么好說話了?” “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大部分是媽在帶我,你在家里也就是看看電視,吃吃飯,扔扔我的東西。”禾嘉澤給出極其誠懇的回答。 禾父又怒的起身:“就扔你的東西這件事,我已經道過歉了。” 禾母壓低嗓音提醒道:“老禾,坐下,還有什么沒說的?” “好。”還沒站直的禾父,聞言又坐了回去,干咳一聲道:“我讓你不要交男朋友,不是阻止你和男人在一起,這件事我也早就想開了,我就是單純的覺得,你不該再禍害別人了,我是在阻止你和人談戀愛。” 他話音剛落,禾嘉澤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房間里的兩扇衣櫥門突兀的打開,將臥室里幾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長情鉆出衣柜:“我不是人,可以把我和小澤安排在一起嗎?” 房間里陡然間多出了這么一個人,容顏氣宇皆叫人驚艷,還有點兒眼熟。 ‘嚴霽’二字剛要從禾母口中脫口而出時,就見那人一眨眼消失不見。 地板上多出了那條曾經被禾父稱作‘小鯰魚精’的奇怪生物,四個爪子在地上爬,搖搖晃晃的扭著身體朝他們走近,吆喝著:“選我,選我,我不是人。”把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趁著禾父禾母沒反應過來,禾嘉澤飛快的一個跨步上前,俯身一把將小蛟龍從地上抄起來,揣到了兜里。 禾母站起身來,訝然問道:“嘉澤,這是怎么回事?” 禾嘉澤試圖將禾父與禾母送出臥室,推著他們向外走,一邊道:“我們談完了,談話很愉快,我原諒你們了,再見。” 一個人推兩個人還是有些困難,禾父首先掙脫開來,轉身道:“這次該換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emmmm……”禾嘉澤雙手十指交叉,又松開,在那之后又搓了搓手,道:“忘記和你們介紹了,剛剛那是出現的是我死去的前男友兼十幾年前被你丟掉的東西,來頭有點大,而且都是一個人。”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禾父禾母雙雙陷入沉默許久,禾嘉澤站在原地扭頭看向別處,手伸進了口袋中,把長情抓在手里捏著泄憤。 不知過了多久,禾父先開口道:“那它是……?” 禾嘉澤:“雜……混血燭龍,他爹是純種的,前幾天我剛和他一起回了趟家見他爹。” 禾母多嘴問了句:“它媽呢?” 禾嘉澤道:“單親家庭,從小沒見過媽,他們家已經同意我們的事了,他爹的歲數不小啊,很老很老,這都同意了,就很開明,你們看……”瘋狂暗示。 要說空口無憑,若沒有他們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聽到禾嘉澤說這些話,只會覺得他是真的瘋了,可見識過之后,就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的可信度都極高。 禾父:“那……那有空一起吃個飯見上一面吧。” “不行,你們活著的時候不行。”禾嘉澤搖頭道:“燭龍就是燭九陰,擱陰間管事的,特別忙,走不開。” 禾母:“陰間的?到時候你們兩個想結婚怎么辦?是要辦冥婚嗎?他到咱們這兒,家里人不想他嗎?” 禾嘉澤道:“他老家的人都不待見他。” 被捂在衣兜里的長情憋不住了,順著禾嘉澤的袖管一路爬上去,從他的衣領中爬出,動作敏捷,迅速落地,又在禾父禾母面前上演了一把大變活人。 長情:“只要小澤愿意,我隨時都可以請兔兒神來主持我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