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紀川遼在他們走后,試圖勸說道:“從島上出去,到最近的城市也就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時間,我們去做個檢查就回來好不好?” 他溫聲勸導,沒想到禾嘉澤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強烈。 話音剛落下,禾嘉澤就陡然站起身來:“想都不要想,一分鐘也不行!” 一邊說著,他朝側前方邁開腳步,大概是沒找對方向的緣故,抬起腳便被茶幾給絆倒,矮桌上的茶具也被打翻在地。 幾聲脆響,淡綠色的榻榻米草席被濺濕了一大片。 坐在軟墊上的紀川遼心跳漏了一拍,視野中指剩下禾嘉澤傾倒的身體與地上碎裂的茶壺,接下來根本來不及細想,等回過神時,他已經攬著禾嘉澤離開了原處。 雖心里知道紀川遼不會讓自己出事,可也沒想到他會當著自己的面使用這種常人使不出來的能力,上一刻他還在主室,眨眼的功夫,視線上空已經從天花板變為了碧藍的天空。 還能怎么辦?假裝沒發現唄。 紀川遼正處于一種難以安定的情緒之中,禾嘉澤失明后時常會有些危險的舉動,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用非常手段來避免意外了,但每一次這么做后,都會驚出一身的冷汗,也不知到底是因為目睹禾嘉澤險些受傷,還是下意識緊張會被發現的緣故。 但這種情緒很快被禾嘉澤的下一個舉動給打破,他將紀川遼推開,故作不知發生了什么,維持上一刻的怒意,賭氣般說道:“想從島上離開,你現在就該去停泊點,跑的快點說不定還能追上他們。” 紀川遼小心翼翼的把禾嘉澤往屋里搬,維持平穩的步伐,卻走的相當快。 也是擔心禾嘉澤會鬧著要自己走,踩到地上后發現不對,所以更是不愿說出什么觸動他逆鱗的話,順著他的意思道:“不去醫院,不做檢查,也不會把你帶出島,更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島上,我不是說過我會陪著你直到你恢復嗎?” 禾嘉澤:“是因為你喜歡我,還是因為愧疚感、責任心作祟?” 走進主室的一剎那,紀川遼松了口氣,他把禾嘉澤放到離打翻的桌子較遠的角落,又拿起掃把,一邊朝屋子中央走去一邊道:“我愿意陪著你,絕對不是因為什么愧疚還有責任感,我非……” 禾嘉澤打斷其言:“為什么要把我放下來?” 紀川遼直起腰,轉身看向他:“我先把這里收拾干凈,地板上有碎茶壺和水,得干凈處理掉才行。” 禾嘉澤:“是我重要還是地板重要?” 紀川遼加快手上的動作,把碎片都給掃到了撮箕中,埋著頭無奈回道:“是你,是你,我是怕你會踩到,不是怕草席面發霉。” 禾嘉澤:“你當然不怕,地板又不是你掏錢買的。” 不知道為什么,紀川遼心里已經對接下來話題的發展方向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決定省去中間一系列不必要的對話,直截了當的問道:“多少錢?我轉給你。”他極其迅速的完成了掃地擦地板等一系列任務,放下了清理工具又朝禾嘉澤身邊折回去。 故技重施卻被紀川遼打斷了技能讀條,禾嘉澤心里相當不爽,一邊刁難紀川遼一邊掏他的小金庫是他當前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他用余光留意著紀川遼,等他走到自己面前彎下身后,抬起手一把揪住了紀川遼的臉頰:“我是為了錢才和你說這些的嗎?”我是,我當然是。 紀川遼有點懵,頭跟著禾嘉澤的手使勁的方向移動:“你為什么掐的這么準?……輕點扯。” 禾嘉澤繼續問:“我有我哥、我爸支助,我會缺你這點兒錢嗎?”那是相當缺了,畢竟禾致修的一張卡已經被他玩透支了。 紀川遼握住他的手腕:“你別拽了。” 禾嘉澤:“臉皮這么厚還怕疼?” 紀川遼道:“……”倒是不怎么疼,就是怕被拽掉了嚇到他。 禾嘉澤揪著紀川遼的臉頰不肯松手:“是不是在糊弄我?這就是你的喜歡?臉不都讓捏。” 紀川遼:“那你現在拽的是什么?” 禾嘉澤看向別處,底氣十足的說了句:“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見。” 好說歹說禾嘉澤就是不肯撒手,紀川遼蹲在他膝前,兩人僵持了半個小時,眼見著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紀川遼和他商量著:“你先松手,我還得做飯,等吃完飯了我們再繼續,行不行?” 禾嘉澤看著他這副滑稽的樣子,忍笑忍的十分辛苦,一直扳著的臉都有些僵了。 考慮了會兒后,他點點頭,放過了紀川遼險些被揪崩的臉,卻摁住了他的肩膀不許他起身,傾身上前在他方才受難的側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附在他耳畔邊,淺聲呢喃:“你千萬不能再走了……” 這場戀愛就好像藏毒的糖,令人上癮,讓他迷戀至今,幾近掏空所有的熱情。現在他將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在了紀川遼身上,孤注一擲,若是這次他依舊坐定了輸家,若是這次紀川遼仍舊回報給他相同的結局……那他只能忍痛割斷這段過往。 他能想到的手段都已經用上了,就算再繼續下去也看不到希望。 聽著他黯啞的嗓音,紀川遼偏斜了腦袋,與他靠在一起,耳鬢廝磨,心尖上像是有水滴滴落,泛起圈圈漣漪。 每天做飯所需的食材,都是紀川遼在島上尋來的,可以說這座島上的資源對于兩個人而言十足的富饒,足夠他們自給自足。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被禾嘉澤每天的說辭改變了思想,紀川遼也隱隱生出了想要和他永遠呆在島上,撇開一切,過只有兩個人的生活。 但禾嘉澤的生活里缺少不了零食,有時還是需要托船員從外帶點兒其他東西回來。 吃過飯,紀川遼牽著禾嘉澤的手,兩人一起走進浴室。 二樓中間的房間是較大的浴室,做成了湯泉池的模樣,頭頂上是透徹明亮的玻璃,營造出露天的氛圍。 池邊如同院子里的那水池一樣,用石頭圍砌了一圈,紀川遼停下腳步,松開手道:“小心點兒,前邊有石頭,別踢到了。” 禾嘉澤也沒注意到他在說什么,全神貫注的盯著圍在紀川遼下身的浴巾上,算起來從嚴霽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兩年了,他們兩個互幫互助的次數一只手數的過來,有時候禾嘉澤甚至懷疑,對方這么能憋,是不是生理上有點兒什么毛病。 見禾嘉澤心不在焉的模樣,紀川遼干脆攬著他的腰將他提了起來。 禾嘉澤的雙腳離開地面,他有些害怕紀川遼會忽然把他給丟到水池里,緊張的抓住腰間的手臂。 在禾嘉澤進水后,紀川遼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你先泡一會兒,我再去拿個大點的浴巾來。”語畢,他隨即準備站起身來。 禾嘉澤道:“等下。”他抬手朝后方抓去,在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是從浴巾下穿過后,已經為時已晚。 紀川遼一動也不敢動:“……你想做什么?” 禾嘉澤硬著頭皮道:“不是說可以隨便我捏嗎?” 紀川遼:“我們說好的是臉,你覺得你現在抓的是嗎?” 禾嘉澤維持著背對著遲疑道:“嗯……不大像。” 紀川遼道:“那也許你應該放手。” 禾嘉澤非但沒有松手,反而發出兩聲意味不明的笑容:“嘿嘿。”他緩緩轉過身,平時著前方,眨了眨眼睛,問道:“那我抓的是什么?我們可以用排除法,首先,這不是臉。你真的不打算不告訴我嗎?那我可以拽一下試試嗎?”說話間,他又抬起了另一只手扯落了那塊礙事的布。 第91章 炸鱗 話音剛落, 余光之中, 紀川遼的腦袋上好像多出了什么東西, 被拽下的布也落進了水中,禾嘉澤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向紀川遼頭上蹦出的倆鹿角, 視線就已經被那兩條腿中間又多出來的重復物件吸引了過去。 紀川遼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心驚膽寒的盯著他, 被他所說的話嚇得一個渾身激靈。 禾嘉澤不動聲色的打量起豎立在池邊的兩條大長腿, 平日里紀川遼的身軀包裹在衣服下,可以說是苗條高挑,但當撤去了一切遮擋物后,他身上均勻緊繃的肌理下又似蘊含著強勁的力量,就連展架上的藝術雕琢都難以與他眼前這副身體所媲美, 觸摸時的手感更是滑膩極佳。 就像人在某種特俗情況下會生出雞皮疙瘩,他現在過于的緊張,導致被禾嘉澤觸碰到的皮膚周圍, 也就是大腿內側一圈,都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龍鱗紋, 鱗片微微聳立。 禾嘉澤知道有個詞叫炸毛, 可從不知還有炸鱗一說。 或許是他欺負的太過頭了, 這下不僅讓紀川遼頭上露出角,皮膚上顯露鱗片, 雙腿間隙里的丁丁都變成了復數。 在失手握住的時候, 禾嘉澤本想著頂多會硬, 可沒想過會又分裂出來一個。 嗯……兩個, 天賦異稟。 禾嘉澤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當做無事發生過,手也松開了其中一根旗桿,拍拍紀川遼的大腿以示安慰,同時有些好奇,紀川遼之前都把另一個丁丁藏到哪里去了。 在得以解脫的第一時間,紀川遼就瞬間與禾嘉澤拉遠了距離,驚魂未定,身上的異樣狀況一時半會也沒有要消退的征兆。 禾嘉澤坐在水池里,從水里撈起飄到身前的浴巾:“你的浴巾在這里,剛才我不小心扯落到水里了。” 紀川遼靠站在墻邊不說話,對禾嘉澤先前的玩笑仍然心有余悸。 禾嘉澤埋著頭,沒有朝他那邊看,就應當如此,畢竟他‘看不見’,所以紀川遼如果不出聲,也就不該知道他現在站在哪里,還在不在這里。 所以即便現在于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心知肚明,卻依舊能借著失明超常發揮,怯怯的問出一句:“你生氣了嗎?”他稍稍垂下眼簾,聲音低落了些許:“……你還在不在?” 患得患失的不安是禾嘉澤隨時能夠信手拈來的情緒,即使是假裝,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要流露出什么樣的表情,用什么樣的語氣,來讓紀川遼卸下所有情緒,第一時間來安慰他。 紀川遼由墻邊走進水池,抽走了禾嘉澤手中溫熱的毛巾:“不準鬧了。”此時,他身上仍有一些鱗片的淺紋未完全褪去,不敢離禾嘉澤太過近。 說話時的語氣有些生硬,語落,他也察覺到了,瞥見禾嘉澤如同被訓斥一般,喪氣落寞的神色,又連忙用溫和的聲音道:“晚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登島至今,禾嘉澤始終未踏出過家門一步,他的膚色原本就偏冷色,亦白不亦曬黑,在家里悶了這么久,幾乎要從牛奶色過渡到了透明。 禾嘉澤不答反問:“這島上所有的地方你都走遍了嗎?” 紀川遼輕‘嗯’了一聲:“差不多。” 禾嘉澤:“那如果路過什么有趣的地方,你要和我說明才可以,這樣就算我看不見,也能知道附近都有些什么了。” 紀川遼道:“好。” 在湯池里泡得久了,禾嘉澤的兩頰處都被熏染出了淡淡的胭脂色,靠在紀川遼身側險些幾次要睡過去。 紀川遼將他從水里撈出來,一手攬著他,用干燥的毛巾將他身上的水漬擦干凈,一邊道:“島上還是有些涼,出去得穿件外套。” 這兩年禾嘉澤的體質有所改善,但還是有些容易受涼,他被紀川遼摁坐在暖氣下,稍稍低下腦袋,任由紀川遼持著吹風機撥弄著他的發絲。 輕柔的指腹帶著些許涼意,偶爾觸碰到頭皮的感覺很舒服,禾嘉澤不由得半瞇著雙眼,他是不喜被吹風機烘干的過程,但每次讓對方給自己吹頭發,又都十分享受。 紀川遼將吹風機放下,撫順了那有些蓬松的毛發,又拿起掛在椅子背上的外套,走到禾嘉澤前方,俯身道:“好了,抬手。” 禾嘉澤配合的伸出手讓紀川遼為自己把外套穿好,在他系扣子的過程中,禾嘉澤問道:“我們穿的是一樣顏色的衣服嗎?” 紀川遼聞言低頭看了眼身上碳灰色的上衣:“嗯,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他稍稍離開了一會兒,再次出現在禾嘉澤眼前時,已經換上了與禾嘉澤現在身著的款式顏色都差不多的衣服,即使他認為禾嘉澤無法看見兩人的穿著,依然不愿在任何細節上糊弄他。 今日散步的路程并不遠,禾嘉澤太久沒有活動過了,走了沒一會兒,呼氣的節奏便開始有些不太平穩。 走在他身邊的紀川遼放慢了腳步:“前面有一棵樹,是這個島上最大的一棵樹,再往前走七十步,你就可以摸到它了。”說著,紀川遼望向前方,那棵樹十分茁壯,枝繁葉盛,有不少在上面歇腳的鳥,隔著這么遠都能聽到唧唧喳喳的聲音,“這座島上的生態很好,這些樹都已經存在數百年往上之久。” 禾嘉澤:“你上次看到的鸚鵡,也在那棵樹上嗎?” 紀川遼道:“再往湖的方向走會有一片林子,上次看到鸚鵡是在那一片區域,但說不定這棵樹上也是有的。” 禾嘉澤:“我們的院子里有樹嗎?” 紀川遼道:“沒有。” 禾嘉澤:“那我們的院子里有地方栽樹嗎?這棵樹。” 紀川遼想了想:“有的,院子挺大,空置的場地足夠栽下這棵樹。” 談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大樹下,紀川遼握著禾嘉澤的手,牽引著他抬起手,觸碰到樹桿表層。 禾嘉澤道:“哦,那我要這棵樹。” 紀川遼皺起眉頭,有些不贊同:“它已經在這里許久了,隨意挪動對附近的土壤與樹本身都不好,說不定它的根莖遍布范圍過廣,到時對屋子與圍墻也會有影響。” 禾嘉澤偏著腦袋,側耳傾聽,他點點頭,好像是聽懂了,可接下來一句話卻是:“很好,我要這棵樹。”